孫翎是和阿源死在一起的。
在孫翎遇到阿源的那一天,他肯定怎么也想不到他們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
他們相遇時,孫蠻正在上六年級,孫遠航上初三。
那天孫蠻起床的時候就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沒什么胃口,但還是吃了孫遠航煮的雞蛋,喝了一大碗牛奶。上第二節(jié)課時,她正讀著書,突然感覺胃里一陣翻騰,“哇”地一下把早飯全吐了出來,眼淚也因為難受流了出來。她猜測是昨晚和孫遠航出去吃麻辣燙吃壞肚子了,就借了老師的電話打給孫翎,想讓孫翎來接她去醫(yī)院看看。
那陣子禽流感病毒剛開始出現(xiàn),敘城大大小小的市場都在消殺。接到電話時,孫翎剛好被安排去社區(qū)宣傳防疫政策。
過了半個小時,老師說家長到了,給孫蠻開了請假條,陪著她到校門口去。
到了校門口,只看到一個半大的少年在保安室往外張望。少年背著書包,身上套著敘城一中寬大的校服,里面穿著薄款羽絨服,身材清瘦,眼睛烏黑明亮,發(fā)型是一中校規(guī)里標準的圓寸。雖然孫遠航還在小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來找孫蠻,但孫蠻的班主任是剛上任一年的年輕老師,還沒有見過孫遠航。
“你就是來接孫蠻的家長?”老師把孫蠻扶進保安室,疑惑地問,感覺眼前的少年看著并不靠譜。
孫蠻虛弱地抬起頭,看到哥哥伸手把她從老師的手中接過。
孫遠航點點頭:“我是她哥哥,謝謝老師把她送出來,您辛苦了。我這就帶她去醫(yī)院。”
老師轉(zhuǎn)頭向?qū)O蠻確認,看孫蠻有氣無力地掛在少年身上,雙手環(huán)在少年的脖子上,頭蹭在他的頸窩上,很親昵的樣子,便沒有再懷疑他的身份。
孫蠻低頭,看到她的嘔吐物沾在了孫遠航的袖子上,連忙把他推開了。
“哥,對不起,我衣服是臟的,還把你的校服也蹭臟了?!?p> 孫遠航看她身體那么難受還要為弄臟了他的衣服而擔(dān)心,臉上一副內(nèi)疚的表情,像小貓一樣可憐巴巴的。看得他的心都跟著揪了一下。他怕孫蠻難受站不穩(wěn),就直接蹲了下來,把孫蠻背在背上。
“沒事,回頭我洗了就是。我把你背去路口打車,你要是難受就給我說?!?p> 孫遠航就這樣帶著生病的孫蠻去了醫(yī)院。
這邊,孫翎帶著幾個辦事員到城南一個社區(qū)旁的菜市去做宣傳。從月初起,上面就下了通知禁止活禽買賣,雖然還沒有發(fā)現(xiàn)人傳人的現(xiàn)象,但他們不敢掉以輕心。這個市場叫生生菜市,因為在室內(nèi),而且平常人流量很大,所以是監(jiān)督的重點。
孫翎等人拿著大喇叭在市場門口叨叨了一通,擺拍了幾張照片,正準備撤的時候,有一個眼尖的辦事員突然看到照片的角落里居然有一只活雞。雖說照片可以裁,但是這違反規(guī)定的行為都發(fā)生在眼皮底下了,不管就說不過去了。
他們走到那個攤位前,只看見一個年幼的小孩坐在小板凳上守著攤,看著才五六歲,有幾只活雞被綁了腿放在他面前。
“你們要買雞嗎?”小孩抬頭看著攤位前的幾個大人,用臟兮兮的襖子擦了擦流出的鼻涕,“我爸說六十塊錢一只,虧本賣的!”
“你家大人上哪去了?怎么留你一個小孩兒在這里守著?”孫翎俯下身問他。
“我爸上覃阿姨那里打牌去了。”
孫翎讓市場的負責(zé)人看著這個攤位,轉(zhuǎn)身問旁邊的攤主:“這個孩子說的是哪家牌館?”
“出市場往右拐,安苑小區(qū)二棟一樓那家,這男的經(jīng)常去那里打牌?!?p> 孫翎就和辦事員去牌館找人。
牌館并不難找,是一樓的一間房改的,大門打開著,門上安著粉紫色的廉價珠簾,看著很俗氣。還沒走近,就有個中年女人掀了簾子急急忙忙地跑出來,一頭撞到孫翎肩膀上。
“對不對,對不起!”女人一臉驚恐,“哎呀,你們快進去看看!有人暈倒了!”
孫翎等人急忙走進去??蛷d擺了四張牌桌,里面燈光昏暗,有一股濃濃的煙味,煙霧繚繞的,有一張牌桌旁邊站了兩個人,還有一個男人趴在桌上,站著的兩個人正慌張地試圖將他扶起。
這時從小屋里走出來一個女人,看著三十出頭,穿著黑色高領(lǐng)毛衣,頭發(fā)燙得很時髦,長相平淡無奇,厚重的口紅在她的臉上顯得很突兀。她手里拿著一根煙,往門框上一靠,仰著頭問:“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他好像感冒了,打牌打著打著就倒了?!?p> 女人轉(zhuǎn)頭看向?qū)O翎,看他戴著口罩,穿著行政夾克,背后的辦事員還穿了志愿者紅背心,不禁疑惑地問到:“你們是什么人?”
孫翎沒有回答,只是上前去觀察了一下男人的情況,頓時皺緊了眉頭,對后面的人說:“是發(fā)高燒了,快送醫(yī)院,現(xiàn)在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他接觸過活禽,先把市場和這個牌館封鎖,他近距離接觸過的人要留心觀察。”
孫翎轉(zhuǎn)過身走向女人,說:“你就是這里的老板覃女士吧?很抱歉,你這個牌館可能要暫時關(guān)閉半天,我們懷疑他感染了禽流感病毒,先帶他去做個檢查。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你的牌館很快就能再開?!?p> 女人皺了皺眉:“我的牌館沒有違法行為,只是一個普通的棋牌室。”
孫翎明白,她是害怕因為這個事情被查。
孫翎朝她笑笑:“哦,我不負責(zé)這些,我只是來進行疾控宣傳。原本市場的攤販也不歸我管,只是這個人剛好發(fā)燒暈倒了,我就順便查一下。一會兒應(yīng)該會有人來交接工作?!?p> 女人點點頭表示理解,把抽了一半的煙丟到水泥地上踩滅,沒有說話。
“他最近也來嗎?之前有什么癥狀嗎?”
“我不知道,但我最近也咳嗽頭痛?!?p> 于是孫翎讓女人也一并去醫(yī)院檢查了。
這就是孫翎和阿源的初識。
孫蠻倒是沒有在醫(yī)院遇到孫翎和阿源,孫遠航陪著她掛完水,和她一起回到家。
孫蠻還是很虛弱,安靜地坐在廁所里的一個小椅子上,乖乖地讓孫遠航幫她換衣服。孫遠航把她弄臟的外套、毛衣,還有他自己的校服放在一起,丟進洗衣機洗了,又扶著她睡在床上。孫蠻沒有力氣爬到上床去,就睡在哥哥的床上,那么瘦小的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
孫遠航看她睡著了,就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去廚房抓了兩把米給她熬白粥。
等到晚上孫蠻喝過粥又睡下了,孫翎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