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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業(yè)蒼生卷

  襄樊兩城隔江相對,守望相助,是堅固到難以撼動的城池,不同以其它地方,即便打不過甚至可以選擇繞過去,可襄樊不行,是入中原的必要關(guān)隘,可以說,誰占據(jù)了襄樊兩地,就是扼住了國之命脈,是繞不開的天蜇。

  這也是景毅不惜傷亡,不惜耗費時間也要把沈佑逼至襄陽城內(nèi)的原因,縱然依舊難以攻克,卻仍有希望。

  眼下,襄陽城由沈佑駐守,樊城乃他親軍衛(wèi)將軍張淳把手,我們要做的是斷去兩城的相互依托,是以,將赤水營的一萬五千名將士全都調(diào)集到了漢江,以防襄樊兩城之間聯(lián)手,當(dāng)然,并非真的隔絕在兩城之間,而是于就近的灌子灘駐扎,如發(fā)現(xiàn)異動,可隨時行軍。

  這一萬五千名赤水營將士,近乎全都是渝州人,還有很多是李青龍的手下,個個水性極好,在早前的江城一戰(zhàn)中,就展現(xiàn)出了其實力。

  誰都知道襄陽城固若金湯,不宜硬取,早在渝州時,趙偉宏就跟景毅提過,沈佑好女色,非常喜歡聽琴,云香貌美,且最善琴技,這也是景毅一直把云香放在暗處的原因,就是為了今日所用。

  我不知道跟云香說什么可以讓她心里好受些,以身體去換取可用的情報,于哪個女人來說都是折磨,即使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必走的路。

  清晨,云香已然起床,她坐在窗臺前,銅鏡里映出她美麗面容,我輕輕走到她身后,拿起妝臺上的木梳?!霸葡?,我?guī)湍闶犷^吧。”

  “好哇。”鏡中的她微微一笑,我手中的木梳滑過她柔順漆黑的長發(fā),一下一下?!霸葡?,你的頭發(fā)真好,又黑又順?!?p>  她說道:“是嗎,可頭發(fā)再好有什么用,終歸韶華易逝,頭發(fā)也有花白的一天?!?p>  我忙道:“云香,你還年輕得很,怎么說起這些來?!?p>  “我都二十五了?!彼仡^輕笑?!皳Q作尋常女子,孩子都幾歲了?!?p>  確然,尋常女子十六七歲嫁人,而我們沒有機會,或是說不愿去嫁人,云香和我一樣,在我們心里,有著對景毅的期許,哪怕沒有任何可能,但只要能為景毅做些什么,就能滿足,很傻,很蠢,卻是多年來早已扎根心底的念想,抑或說,是存于骨子里的習(xí)慣,而習(xí)慣,也是可以改變的。

  只是,縱然心甘,還是會覺得難受,就如她這看不出喜悲的笑容,暗含苦澀。

  何故?在已經(jīng)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該接受的。

  可哪有那般容易接受,到底,我也曾經(jīng)歷那般不堪回首的痛苦,我回以她笑容,打趣道:“如果你都覺得自己老了,那我只比你小兩歲,是不是說明我也老了?”

  “良辰,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彼剞D(zhuǎn)過頭,望著鏡中的自己,神色落寞?!拔乙詾椋乙呀?jīng)到了這個年紀(jì),可以不用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可是,好像也確實非我不可?!?p>  忽覺沉悶,卻不得不說道:“襄陽的布防圖事關(guān)重大,將軍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你,也是因為信任你?!?p>  “可......”她垂首?!叭绻×四亍!?p>  我蹲下身去,手扶在她膝蓋上抬頭望她?!盁o論成功與否,你都值得敬佩,哪怕沒幾個人知道你的存在,可我知道,我會永遠(yuǎn)都記得曾為這天下做過犧牲?!?p>  她淺笑?!傲汲?,你與我之間,不必彼此安慰。”

  “但你也曾安慰過我不是嗎。”誠然,我與她無有不同。“云香,我們是親人,所以,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況,就如你說的,頭發(fā)會有花白的一天,我相信,到了那一天,我們依然彼此信賴,彼此不棄?!?p>  “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但我還是很期待?!?p>  她的眉眼里終于有了一絲真誠的笑意,我重重點頭?!班?,我們一起等,等那時候我們都是老太婆了,腿腳都不利索了,然后你扶著我,我扶著你,我們還要去街上遛彎兒,你說好不好?”

  “好?!彼壑袑狭酥蟮钠诖葎儆谖?,只是她也清楚,她和我的未來,都只能是孤身一人,所以,我們需要彼此攙扶?!暗綍r候長安,周同他們都該有孫子了,我們還可以給他們帶孫子?!?p>  “對,他們的孫子就是我們的孫子,如果他們舍不得,我們就收拾他們兩個糟老頭子?!蔽议_心的笑起來,即使心底的期望卑微,卑微到只求年老時不必孤單,卑微到能活到頭發(fā)花白,便就足夠我們歡喜了。

  適時,一婢女進(jìn)來屋子?!霸乒媚铮罟媚?,將軍讓婢子給你們送東西過來?!?p>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接過她手里的食籃?!坝袆诹??!?p>  “那婢子先行告退?!辨九x開,我提著食籃放到妝臺上,打開一看,是兩塊蔥花餅。

  “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痹葡阃郴@里睇了一眼?!把巯萝娭袑⑹康目诩Z都已經(jīng)削減,將軍卻還是會在你生辰這天給你送蔥油餅,不可謂不難得,良辰,你到底是比我有福氣的?!?p>  “云香,你沒聽剛才那小姑娘說,將軍是給我們兩個送來的么?”我拿出一塊遞到她手上。“快吃吧,如今還能吃上這蔥油餅,才是真有福氣。”

  “那我就沾沾你這個壽星的福氣?!彼Φ溃骸斑溃€有喜氣,希望這次任務(wù)能夠順利完成?!?p>  該散時,就算我想和云香多待一會兒,時間也不會因為憐憫我們而停止,望著云香背負(fù)長琴慢慢離開我的視線,心里那么不舍,卻原來,在她踏往襄陽的時候我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是永別。

  熾陽軍在襄陽城外東南面五里地的虎頭山扎營,就近的山莊有小湖,可供將士們飲用,另荊州節(jié)度使馬程所率的兩萬將士于西南面十里地的黃家灣駐營,與襄陽城形成三角之勢,將其半圍起來,除非沈佑棄城出逃,前有我方包圍,北有京城的禁衛(wèi)軍,他能去的地方只有鄭州,可這樣一來,無疑把襄陽城拱手相讓,所以,他絕不可能這樣做。

  從章德三年踏入荊州已走過三個年頭,可想荊州這個地方,有多難攻克了,在這三年里雖失去過很多,當(dāng)然,最重要的就是犧牲的將士們,但景毅從未忽視過擴(kuò)展勢力。

  說到底,景毅與沈佑交戰(zhàn)是站在家國面前,而沈佑自立為王,是為叛逆,光這一點,沈佑便是與人心背離,況且景毅這幾年雖同沈佑不停的在較量,卻也一邊收服民心,每每攻占一個城池或者要地,都是先安撫民眾,是以,熾陽軍在荊州并未因傷亡而減少,反是越來越壯大,如今不算上赤水營和閩國公的兵力,熾陽軍已有五萬七千之眾。

  不過,熾陽軍是景毅親軍,后來加入的新兵雖也編入熾陽軍,卻是與原有的熾陽軍分開編制,不說是區(qū)別對待,這也是必須的事情,原有的熾陽軍個個精銳,后來加入的將士都是普通民眾,沒有經(jīng)過長期訓(xùn)練和戰(zhàn)斗的他們,戰(zhàn)力自然不及在邊關(guān)常年征戰(zhàn)的熾陽軍,是以,精銳與民兵有著很大差距,要區(qū)分開來,方能準(zhǔn)確調(diào)配。

  可悲的是,從離開桐城時的一萬九千名熾陽軍將士,而今只剩一萬左右,那些死去的將士們,帶著與我們一樣山河平定的期盼,永埋地底,未能看到國泰民安的他們,不知是否心甘。

  彼時我尚不知,縱然能夠看到,也不一定心甘。

  憂糧草不足,我軍并不敢擅自攻打襄樊兩城,只是扎營襄陽城外,令沈佑難安而已,不過,趙偉宏的提議,使得大軍有了拿下樊城的念頭。

  一般來說,汛期是在五到七月,眼下七月將過,趙偉宏卻說:“八月初旬會有洪水,襄樊兩城在漢江兩岸,若利用好這場洪汛,或可拿下樊城?!?p>  拿下樊城,可免去作戰(zhàn)時赤水營腹背受敵的憂患,且可大大剪除沈佑實力,并動搖在襄陽城內(nèi)叛軍的軍心。

  “以水灌城確有可能拿下樊城,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脅迫張淳投降?!本耙悛q豫的說道:“但也會傷及城中百姓,容我想想。”

  “將軍,樊城城墻高大堅固,再大的水也無法將樊城淹沒,百姓和叛軍自會躲到城墻上去避水,不會有什么傷亡的。”趙偉宏勸說道:“我們只需在河道上威逼利誘張淳,安撫并煽動百姓,百姓見大水淹城,必定心生不安,屆時,恐怕樊城的百姓比我們更想張淳投降?!?p>  “話是這么說不錯,但我們也會因此失去民心?!本耙阏f道:“何況,張淳若一意孤行,我們就得不償失了。”

  “將軍,您的顧慮我都有想過,但失去民心的只會是不顧百姓死活的張淳,這可是天災(zāi),與我們何干?我們不過是借了天時而已?!壁w偉宏對于戰(zhàn)事的勝利,已經(jīng)有些不折手段,可他所言的確很有道理:“另外,就算張淳一意孤行不降,我們也不會是毫無收獲,至少大水會淹沒樊城里的屯糧,叛軍沒了糧草,還能堅持多久?到時候,不用百姓逼迫,張淳怕也會主動獻(xiàn)城。”

  不得不說,趙偉宏的計謀非一般人能比,沒有哪一點說得不合情理且讓人心動,就連我都覺得,以眼下境況,確乃最佳選擇。

  景毅思索半晌?!昂?,只要不傷及百姓,便按先生的計劃去安排吧。”

  誠然,趙偉宏既敢提出這個提議,洪汛灌入樊城想來不會有意外,但若想令城中的叛軍害怕,必得逼得他們感到絕望,為防萬一,在北面一坡后,地勢比樊城略高的地方挖出壕溝,是為了汛期來時引高處的水沖垮河堤,水勢更為兇猛的灌入樊城,這也是景毅猶豫的原因,是明白需得借外力方能震懾叛軍。

  而趙偉宏似料定景毅會答應(yīng),是以,早在月前就命人挖好壕溝,就算叛軍的斥候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會知道他早早安排的用意,反會以為是我軍會在那里扎營。

  近來連連大雨,下個不停,趙偉宏果然神機妙算,在八月初七這天,暴雨磅礴,漢江不見清澈,而是泥土被大雨沖進(jìn)江中的渾濁。

  漢江上游一處河道決堤,江水傾灌而下,將河道兩岸沖刷得什么也不剩,房屋傾塌,樹木拔根,石頭瓦礫在江水里翻涌出的一個個漩渦里浮沉。

  赤水營也早做了防備,在河岸堅實的石頭上打了釘鉚固定戰(zhàn)船,以防戰(zhàn)船被洪水沖走,可即便有了充足準(zhǔn)備,赤水營仍舊損失了六十多艘艨艟,十幾艘斗艦和一艘樓船,有些是被大水沖走,有的則是在洪水洶涌翻滾下撞壞。

  待得大水平息,已經(jīng)是兩日過后,眼前所見,猶如汪洋。

  行樓船于江面上,似乎樓船上的女墻都與樊城的城墻齊平了,其樊城城樓之上,不出所料,擠滿了叛軍及百姓,個個渾身濕透,好不狼狽的蹲在女墻后面,并時不時傳出哀戚哭聲。

  于樊城五十丈距離,數(shù)艘樓船停下,景毅和景昭并一隊將士身穿重甲,頭戴重盔,行至船頭,景毅大聲朝樊城喊道:“沈佑妄自稱帝,行逆天之舉,而今天降災(zāi)禍,便是讓爾等莫再助紂為虐,如不趁早歸降,尚為時不晚?!?p>  透過景毅和景昭兩肩之間的空隙,我看見樊城城樓上人頭騷動,少頃,走出一四十歲左右的干瘦男子,想來就是沈佑的衛(wèi)將軍張淳了,他于女墻后大聲說道:“好笑,景將軍,你在郢都屠盡伍德侯兩萬人馬,你這是想騙我開城投降,也屠盡我城中將士?”

  城樓上又有一陣騷動和駁雜之聲,不難猜到,他這句話使得有些想投降的叛軍動搖了,然景毅屠盡伍德侯兩萬人馬,著實因我而起,現(xiàn)在被張淳用來反擊景毅,可以說用得恰到時候,這個把柄,足夠讓人懷疑景毅是否真心受降。

  但我知道,景毅既站出去與敵將交涉,也早該想好了說詞,只聽他說:“伍德侯世襲朝廷勛爵,享朝廷供奉,理應(yīng)效忠朝廷,可他呢,表面與我軍聯(lián)手剿滅沈佑,背地里卻一面與我軍虛與委蛇,一面暗中倒戈沈佑,害我大軍傷亡慘重,這般賣國賊麾下的兵馬誰敢受降?不死,難道還等著再次反戈,致我軍危難?究竟事實如何,豈是你幾句危言聳聽,就能蒙蔽世人?”

  果然,他的話一出,對面城樓上再次騷動,人人交頭接耳,看不清楚張淳的神色了,卻也從他語氣中感受到怒氣,以及沖動得有些胡言亂語?!熬耙?,你原該是北靖侯,可就因你被北夷人偷襲城池失守就削你爵位,朝廷這般待你,還值得你這樣效忠?哼,愚蠢!醒醒吧,慶安氣數(shù)已盡,若非你們這班愚夫還在負(fù)隅反抗,我主早就坐擁天下了!”

  “做了叛賊還冠冕堂皇的挑撥?”景毅說道:“你這是窮途末路了?你要為沈佑賣命,卻還想拉著手下的將士一起陪葬?”

  “胡說八道!”張淳怒道:“不過被你們冠上叛賊,就真是叛賊了?這天下有能者居之,我主雄才偉略,憑什么坐不得那個位子!到時候我主成了正統(tǒng),你們才是真正的叛賊!”

  “癡人說夢!”景毅對著城墻上的人喊道:“樊城的百姓,你們都聽見了,這等竊國之人還大言不慚的妄圖正統(tǒng),豈非滑天下之大稽?還有城里的叛軍,你們應(yīng)該很清楚現(xiàn)在的形勢,沈佑被困襄陽,自身難保,而你們也已經(jīng)是山窮水盡,你們現(xiàn)在被大水困在城樓上,我要拿下樊城,不過是輕而易舉,我現(xiàn)在是在給你們活路,不愿傷及你們這些受沈佑蒙蔽之人的性命,若你們繼續(xù)聽信沈佑的宏圖大業(yè),便是自尋死路了!”

  似威脅逼誘,城樓上的一些叛軍站了起來,都圍著張淳在說著什么,雖聽不見,卻也曉得是在勸張淳投降,這時候,景毅給其致命一擊?!胺堑募Z食已被大水沖沒了,張淳,就算你不顧及手下將士的性命,也該想想百姓要怎么活,你們欲送死沒人攔著,可百姓何辜!”

  沒有糧食又被圍困,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是在告訴張淳,我軍沒有攻克樊城完全是看在百姓的份上,既俘獲民心,也令張淳知道他已經(jīng)走上絕路,霎時,城樓上的百姓和叛軍都圍向了張淳,七嘴八舌的嘈雜起來,許久,只聽張淳大聲說道:“景將軍,我答應(yīng)投降,但你也要答應(yīng)我,留我手下將士性命!”

  誠然,如果張淳不投降,等大水褪去,樊城依然堅固,想要攻克,談何容易?我看到景毅捏成拳頭的手松了下來?!拔掖饝?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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