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他龍體無恙
“娘娘,該處懸崖下有一汪水潭,懸崖距水面不足十丈高,皇上得天庇佑,且身體健碩,還請娘娘放寬心,等蒙大統(tǒng)領(lǐng)帶皇上平安歸來?!?p> 在護送小皇后回城的路上,暫代蒙毅領(lǐng)隊的那名禁軍寬慰她。
虞瑾若騎在馬上,目光呆滯,神情木訥,只是時不時默默無言地滑下幾滴眼淚。
她仍然滿身滿臉沾著已經(jīng)干涸的鮮血,衣服也磨破了,頭發(fā)凌亂不堪?;ニ退慕娤胩嫠敛聊?,但沒有一個人能從身上找到一塊干凈的布,只得作罷。
在夙衡跌落懸崖后,蒙毅將趴在崖邊的虞瑾若扶回路中間,便一刻也沒休息,帶著一隊人馬繞路下山去尋找夙衡的蹤跡。
“娘娘,山路危險,注意牽好韁繩。娘娘莫要擔心,大統(tǒng)領(lǐng)對這一帶地形爛熟于心,定會很快找到皇上,且大統(tǒng)領(lǐng)在軍中多年,會些急救的醫(yī)術(shù),縱是皇上受了傷,也不會有大礙?!?p> 那名禁軍見虞瑾若魂不守舍,忍不住再次柔聲安慰她。
他不知,虞瑾若此刻心神不寧并非純粹的擔憂。
在崖邊的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了,虞瑾若只記得自己親眼看見夙衡摔了下去,但是——是她主動松了手嗎?還是她撐不住了?她的記憶很模糊。
她恍惚間又能看見蒙毅騎著馬狂奔而來的畫面,而那個畫面所伴隨的,是她要殺他的念頭。
我殺了他嗎?我沒有嗎?他還活著嗎?如果真的死了怎么辦?如果沒死呢?他知道是我殺了他嗎?
可我本來就要殺他不是嗎?他也知道我要殺他,我到底在糾結(jié)些什么……
虞瑾若不知道,她感覺眼前的一切都不再真實,她越想去還原當時的場景,越是頭疼欲裂。她覺得自己很憋悶,想要喘息片刻,便抬頭去看樹林間的陽光——
“娘……娘娘!來人!”
虞瑾若眼珠子一翻,人失去了知覺,身子一晃,從馬上歪了下去。周圍幾名禁軍見狀,連忙勒住馬,下馬將她扶起來。
虞瑾若暈暈乎乎地睜開眼。
幾個禁軍很為難。瞧她這幅樣子,他們不放心讓她一人騎馬,可她畢竟是皇后,他們也不敢與她同乘一馬。
虞瑾若看出了他們臉上的糾結(jié)和不安,強打起精神,微微笑一下道:“無妨,今天沒吃飯,有些餓得慌,方才又被陽光閃著了眼睛。我們回去罷?!?p> 說完,她在兩名禁軍的攙扶下重新跨上馬背。一行人向著皇京城的方向緩緩前行。
“西郊來報!拉燈教計劃失敗啦!拉燈教計劃失敗啦!拉燈主教毒天霸逃跑的路上死啦!你們辛苦給他干十幾年,他不發(fā)你們薪水和血汗錢!趕緊投降趕緊投降,統(tǒng)統(tǒng)都不殺!投降不會吃虧,投降不會上當!”
里云會館門口,已有從城外趕回來的禁軍傳來消息。副統(tǒng)領(lǐng)親自手里拎著鑼,邊敲邊喊。
“主教死了?”其中一名拉燈志愿者驚惶地問旁邊的同伴。
“咱們早知道玄朝軍隊難打,又追去了這么多人……唉!主教只能先我們一步以生命祭神了!恭喜主教!賀喜主教!”
在靠近會館大門的一棟樓里,鉆出來一個猶豫不決的里云小卒,顯然,他還不是很想一事無成地去追隨主教的步伐。
“這個小弟,來投降嗎?隨便投隨便投,統(tǒng)統(tǒng)都不殺!”副統(tǒng)領(lǐng)主動朝他招呼。
“會館里頭都沒人了,炸死自己有什么好處?不如大大方方走出來,投身大玄王朝熱火朝天的勞動改造!勞動,讓你忘卻你的主教,忘卻一切煩惱!”
“當真不殺?”那小卒怯怯地問。
“天子無戲言,我朝將士亦言出必行!回去告訴你的同伴,此刻放棄抵抗,出來投降,朝廷保你們一命!倘若有人想要對禁軍發(fā)動襲擊或是引燃火藥,大罪一旦鑄成,你們一個都不能活!”
“小人投降!請大玄皇帝饒恕小人的妻兒!”一個躲在暗處里云士兵沖出來,跪倒在副統(tǒng)領(lǐng)面前。
“待我朝查明你妻兒與此事無關(guān),自會妥善安置他們,單獨論處你的過錯。你放心,圣上英明仁厚,不會要你性命。”
副統(tǒng)領(lǐng)說著,勾勾手,后頭上來兩名禁軍,將那人拷上,押到一旁。
會館里頭暗中觀察的士兵們聽見了,遲疑了片刻,紛紛跑出來,跪在副統(tǒng)領(lǐng)面前。
副統(tǒng)領(lǐng)估摸著人出來得差不多了,掃視了一圈被俘的里云士兵,挑中了其中一個問道:“你查一下,你們的人都出來了嗎?”
那人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勞動改造好過為拉神獻身,便挺老實,細細點了一遍人頭,答道:“大人,除卻兩人方才在我身邊悲憤自盡,其余人都到齊了?!?p> 副統(tǒng)領(lǐng)點點頭,手一揮:“進去清點炸藥!所有危險物品,全部搜出來!”
惟化坊的危機解除,西城門也迎回了小皇后。這渾渾噩噩的小皇后支撐到了半路,總算等到了馬車前來接駕,她被攙扶進馬車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虞瑾若再醒來時,自己已身處瑾華宮,周邊候著太醫(yī)和熟悉的宮女太監(jiān)。柳兒和蘭兒眼淚汪汪地望著她,二喜臉上亦滿是自責與后怕。
“娘娘醒了?臣再為娘娘診一診。娘娘不必擔心,你這幾日受了寒,又遭了驚嚇,有些許發(fā)熱,還昏迷了一日。臣已為娘娘開了藥,娘娘服幾劑藥便可無礙。此外,娘娘這幾日宜在宮中靜養(yǎng),不好出去吹風。”
虞瑾若愣愣地點點頭。
她忽地想起什么,抬頭環(huán)視周圍,見到自己屋里還站著賀清瑤、趙菀娘、宋竹漪和李思憶。這幾人臉上均是擔憂的神色,尤其是宋竹漪與李思憶,顯然是哭過一場,眼眶紅腫。
她咽了一口唾沫,掩飾住心虛,盡量平靜地問:“皇上在哪里?”
那太醫(yī)答:“皇上昨晚已回到宮中。臣也去為皇上診治過,皇上龍體無大恙,但亦需休養(yǎng)幾日。娘娘不必擔憂。”
虞瑾若心里緊繃著的那根弦忽然松了。那根弦仿佛將她的眼淚拴死了,此刻弦一松,她的眼淚突然涌了上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
“娘娘?”太醫(yī)有些慌神,又想起了什么,開口道:“娘娘,皇上還讓臣帶一句話——皇上說娘娘在外受了驚,這幾日多同宮中姐妹們在一處說說話,莫要為任何事情擔憂介懷?!?p> 聽了這句話,虞瑾若忽地失去控制,撲在柳兒的懷里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