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處置李家
皇京城首富李韙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被判處斬刑,罰沒所有家產(chǎn)。
這本是件足以轟動全城的大事,但凡將它換到別的年份去發(fā)生,都能成為全皇京百姓茶余飯后的熱點話題。偏偏今年皇京百姓已經(jīng)歷了太子登基磕壞腦袋、廢除宦官制與一妻多妾制、明仁坊爆炸案等驚天動地的事兒,再看到李宅一事已見怪不怪了。
李韙是在皇上回宮后的第三日便被拉到安正門前斬首的。雖然皇京百姓已見怪不怪,但熱鬧還是愿意湊的,紛紛擠到安正門前嗑著瓜子啃著包子圍觀一代首富的隕落。
李韙以為,自己身為皇京萬千少女的夢,能在死之前看到仰慕他的少女們?yōu)樗錅I哀嚎,畢竟她們是那樣愛自己的經(jīng)商才華。
可當他環(huán)視四周,卻看見那些少女們一邊興奮地往前排擠,一邊嘰嘰喳喳地交頭接耳,還時不時爆發(fā)出輕蔑的笑聲。
在一片喧鬧聲中,他聽見從一個姑娘嘴里飄出一句“丑陋的老胖子”,他震驚了,迷茫了,直到大刀落到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刻,他都沒想明白為什么愛慕他的少女們沒有為他落淚。
李韙的表兄、當朝左相李洵此刻亦正在宮中,接受皇帝的召見。
那個干瘦的老頭神情肅穆而悲哀,他端正身子一步步走進前殿,在殿中央緩緩跪下,伏下身子:“罪臣李某,仗著左相的身份徇私枉法,私放重犯,以致多名無辜百姓和禁軍慘死,皇上與皇后娘娘也因此涉險。臣甘愿以死謝罪,只求皇上念在臣多年辛勞,寬恕臣的家人?!?p> 夙衡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龍椅上凝視著他。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你先起來。”
李洵年紀大了,身體微微顫抖,他抬起頭來,并不敢起身,直到看見夙衡對他點了點頭,他才從地上爬起來。
“我查過你為官這些年的所有記錄,你性情堅貞,沉穩(wěn)踏實,辦事得力,常能進諫忠言,多年來貢獻了很多政績;我也調(diào)查了你的家庭,你治家有道,家里上下和睦,在我頒布新政以后,你立刻妥善安頓了兩位妾室,可謂積極響應(yīng)新政?!?p> 李洵聽到這些話,只覺悲傷羞愧,垂著頭一言不發(fā)。夙衡又接著道:
“若非如今事發(fā),你恐怕一輩子也想不到,你偶然一次耐不住表弟的死纏爛打,為他私放的普通商販,竟是殺人無數(shù)的毒天霸??赡惚M管是為人所利用,也終究是沒守住為官者的底線。毒天霸也好,普通商販也好,無論是誰,你私放天牢囚犯難辭其咎?!?p> 夙衡頓了一頓,又嘆了口氣:“可如今我朝正直多事之秋,我不希望朝局再發(fā)生大的變動,引發(fā)混亂,目前我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代替你。
“此次事件,見到毒天霸真容的人不多,知內(nèi)情者更少,我并沒有將你的事告知他人。還請你暫代左相一職,直到我找到新的左相人選。我會提前私下告知你,希望那時你能主動辭官還鄉(xiāng),為你自己保留一份體面。”
李洵聞言,驚愕地抬起頭望著夙衡,眼睛里涌上淚水,又跪了下去:“皇上,臣謝皇上開恩,可臣甘愿以死謝罪,否則良心難安!”
“我可沒開恩?!辟砗庹f:“你本該被剝?nèi)ス俾毩鞣胖疗h地區(qū),但你畢竟除了這一個污點之外,算是一名賢相,我朝也暫時不能缺了你。待戶部清算爆炸案造成的損失與傷亡之后,我會派人告知你相應(yīng)的賠償,我允許你捐獻的名義繳納罰金。
“還有,自即日起,你和你家中所有為官者都會受到更嚴格的監(jiān)督,稍有過錯,便會受到嚴厲處罰,希望你們李家能堅守住為官者的清明。”
李洵淚如泉涌,哽咽著伏下身去,高喊:“臣叩謝陛下隆恩!李家不敢辜負陛下的厚望與恩澤!”
夙衡不知道,此時正有一個人靜悄悄站在前殿的側(cè)門邊,將小身軀藏在陰影里,側(cè)耳傾聽殿上的動靜。
當虞瑾若聽見夙衡對李相的處置結(jié)果后,她整個人一震,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細細一想,如今朝堂上主要都是安烈皇帝在位時便已得勢的老臣,一直沿用至今,而近些年的新人很少有冒出頭的,的確沒有人適合替代李洵。
夙衡是一個多么崇尚公平公正公開的人!此舉對他自己而言,也實屬無奈。
李相走后,虞瑾若還在原地發(fā)愣,手扶在一旁的門框上,不自覺地用手指摳上頭的雕花。
她摳著摳著,一個沒注意,將一片陳舊的木頭葉子給嘣了出去,發(fā)出了清脆的木頭斷裂聲和掉落在青磚地面上的聲音。
“何人?”徐忠大喝了一聲。
虞瑾若嚇了一跳,躡手躡腳地轉(zhuǎn)身準備溜出去,結(jié)果被迅速聞聲而至的殿內(nèi)侍衛(wèi)圍了上來。
“站住……是皇后娘娘?屬下失禮了,請娘娘恕罪!”那幾名侍衛(wèi)剛要抽出劍,又連忙收回去。一人大喊:“稟皇上!是皇后娘娘!”
“虞瑾若?”夙衡站起身,大步向后頭走過來。
虞瑾若偷聽皇上議政當場落網(wǎng),很難不尷尬,加之她前兩日不知是否有意地害夙衡摔下山崖,之后便在瑾華宮靜養(yǎng),還沒敢去見夙衡,她此刻一點兒也不想和夙衡打這個照面。
“你怎么來了?可還發(fā)熱?”夙衡問她。
她耷拉著腦袋轉(zhuǎn)過身來,很規(guī)矩地屈膝福身,行了個禮:“不熱?!?p> 夙衡看了她一陣,忽然覺得他更習慣她在落難時那樣大膽的樣子,她敢與他相互依靠,敢同他一道殺出重圍,還敢當著他的面演一個被他打了三年的可憐婦人。
那時的他們,好似真是一對夫妻。
但此刻,她一直低著頭不看他,很是拘謹,他也只得淡淡道:“沒有哪里不舒服了?”
“沒有了?!?p> “那便好?!?p> 兩人沉默了片刻。徐忠悄悄在夙衡背后揮了揮手,周圍的侍衛(wèi)了然,以悄悄地退到遠處。
虞瑾若扯著袖子糾結(jié)了半天,終于囁嚅著開口:“那……那皇上呢?我還不知道那日……皇上可有受傷?”
夙衡沒有馬上回答。
虞瑾若不安地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頭頂幽幽傳來低沉的嗓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