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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龍銜花

九連環(huán):法事局(2)中

白龍銜花 弄笛吹簫人 2 2025-07-19 16:45:08

  且說這晚二更天,阿凌去了清荷閣見到了幻衣國那位使臣王大人——

  這位使臣,那日同曠大人回朝送解藥的時候,還是風風光光的,一派儒雅貴氣的打扮,舉手投足間盡顯國家重臣的氣度,可是,只過了不到一日的光景,今日晚間,他便穿上宦官的裝束,偷偷摸摸趁夜入宮——更令兆凌驚疑的是,這位老臣王大人,發(fā)現(xiàn)閣內(nèi)只有他和阿凌兩人的時候,竟然狠狠地跪倒在地,兩個膝蓋發(fā)出“嗵嗵”兩聲兒,在外望風的張老都給嚇到了——阿凌這個小書生,自他上位以來,下跪者多矣,可他從沒見過大臣露出這等乞憐的神色,一時早嚇住了,抖著手去扶王大人,一邊顫著聲問道:“王…王大人,您別這樣!遠來是客,您起來,坐下說話…不急,我給您看茶!”

  王大人不肯起身,他叩頭如搗蒜,一把一鼻涕一把淚地道:“騰龍國主…不!不!大國皇上!您救救我們幻衣國,救救我們這些大臣,救救我國太子……”

  “王大人…我也在文書里了解過您,您乃是當今吳澤國主的岳丈,幻衣國正宮雅妍皇后的父親,您是堂堂的國丈,有事兒好說!您莫急…唉…先坐好,喝點兒水……慢慢說來……”

  我們兩國呢,是在先皇武宗景佑十六年,也就是貴國的書君二十四年開始打了一場仗,我國大獲全勝,打跑了貴國的人馬,但也徹底得罪了桑日人。當時我國的兵馬主要對付的是桑日人,貴國是趁火打劫,但是也分了我國部分兵力。當時他們桑日國主絕仁,甚為昏聵,桑日軍隊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晌覈髞?,就和桑日結了世仇,我國先皇武宗爺,雖然對外另有說法,可其實也是在對桑日作戰(zhàn)時受傷,最后傷重不治而駕崩的。

  我這位女婿吳澤,是先皇的第七子,其實是幼子,按說他根本沒有希望上位,可是呢,他謙恭有禮,大有才華,老朽惜才,嫁女予他,十二年吶,他待我女兒一向極好!老夫心動了,靠了王家世家大族的力量,傾盡一切扶他上位——武宗先皇走得急,沒立遺詔,諸子間爭來奪去,半年多功夫,七個兒子,死了四個!有兵權的成王敗寇,沒兵權的,被新掌權的害絕了!有一位是吳澤最強的對手越王,越王因為在朝上說了幾句有見地的話,卻被武宗的長子猜忌,越王覺得長子一定會登位,于是自己削了頭發(fā)當了和尚,最后,居然莫明奇妙被人用棉被悶死了。有人說是先皇長子動的手,有人說是吳澤動的手,可他們都錯了,動手的是臨江王——先皇的二弟,大皇子和吳澤二人的親叔叔!當時再加上老夫的運作,這么一來,大皇子人心失盡,被臨江王暗殺了。吳澤是嫡子,是先皇后所出,當時再沒別的選擇了,眾人便擁了吳澤即位。

  老夫在吳澤手里,剛開始很不錯,這時候老夫說一不二,在朝里專橫點不足為奇!可后來,我的女兒雅妍染病去世,吳澤傷心了一陣,最后立了臨江王的侄女為新后??伤痪糜趾托潞笕缒z似漆的,還又添了三個皇子。從此他對我這個丈人的態(tài)度就一點點壞下來。可是現(xiàn)在,更令我擔心的不是吳澤對我的態(tài)度,而是對我唯一的外孫的態(tài)度!我那外孫吳晟,自吳澤登基就立為太子了,他長大后,受我影響主張對抗桑日,可這點和吳澤國主大不相同!吳澤醉心音律、辭賦、丹青等事,吳晟卻一樣也不會,只知舞槍弄棒,故此吳澤對他不滿,臨江王乘機構陷他私藏兵甲、私蓄私兵,果然都有其事!可我知道,那都是他的侍衛(wèi),都是他辛苦訓練的人馬,準備對付桑日人的!吳澤龍顏大怒,太子在我王家的人謀劃下,躲到巖香國去了!我自是將一切能調(diào)的勢力,全都調(diào)去跟隨外孫!吳澤自然懷疑是我蠱惑了外孫出逃,遷怒于我,就在我來騰龍之前,正是我女兒的冥誕之期,吳澤在我兒的牌位前指責我“私調(diào)私兵、擅權陰險”,命我來騰龍,務必弄到那失傳樂譜,否則就要數(shù)罪并罰!可昨天,老臣剛到這兒,就接到老夫的遠親,巖香國的嚴素荷小姐的信,她是樂中圣手,告訴我說《巡天引》早已失傳!老夫這下急壞了!要是那樂譜要是真失傳了,老臣必死啊…我是不信也得信!那吳澤國主平日對我那般孝順,如今居然要害我?!我死不要緊,可我外孫…皇上…老夫星夜來此叩閣,其實并不為我自個兒,我是為了我幻衣國!求皇上借兵給我外孫,讓他殺回國內(nèi),抵御桑日國——現(xiàn)在桑日掌權的德仁,才能十倍于當年的絕仁,眼下,他正忙著和他兄長無仁窩里斗,可一旦他動了吞并的意思,我國離它最近,一定是首當其沖!老夫是想斗膽向皇上您借兵,幫我外孫自保?。±戏蜃铀貌煌?,只有這一個外孫,只要您能借兵保他,我愿獻上貴國征桑日的所有軍費,您哪怕要我王念嗣的命,我都答應!

  阿凌耐心聽完王念嗣國丈的話,便十分溫和地回復他道:“老大人,借兵之事,恕小輩無法答應你。貴國和桑日是世仇,我國和他們桑日也有傾國弒親之恨!可是,目下貴國和桑日并沒有戰(zhàn)事,貴國太子是為了躲避貴國主的猜忌才躲去了巖香。我可以修下國書,代為調(diào)停,讓貴太子回歸本國,與其父王盡力彌合。我國現(xiàn)下,還有大公主和媯娘娘等皇親國戚和我?guī)熌溉~老夫人等大臣家眷還在桑日人手里。我已派心腹二次前往,但至今還沒有任何進展。不瞞大人,小可為了這事心焦得很,現(xiàn)下我國兵力聵乏,軍備武器等均非桑日之敵。這也都是實話!老大人,小可自幼不受父寵,因此深知卷入帝室爭斗之中,而被猜忌冷遇的痛苦。阿凌可以寫下手書,蓋上國璽,托您轉交貴國太子,如果他日有人對他不利,他可來我國暫避。若到時見不著我,可找我的心腹何忠義及衛(wèi)流光二位將軍,若不得見他二位,也可去尋新皇。我今代掌朝廷,新皇是我所選,必能達成此事。大人也不必過份擔憂!這二來么,大人,您是個仁義之人!阿凌知道,如果按吳澤國主的意思,大人完全可以扣住二階靈藥,先不予我??墒谴笕四c我非親非故,卻選擇相信了阿凌,提前拿了出來!只憑大人您這份義氣,那阿凌也絕對不會讓貴國主在那樂譜上作文章來陷害您。我必將親往太爺?shù)那嗔?,找找那譜子,如若真沒有,那我也有法子!我國文藝之風盛行,自有圣手可以續(xù)寫此譜,大人不用擔心,十日之后,我必獻出此譜,鞏固我兩國邦交?!?p>  王大人嘆了一口氣,表情十分落寞:“其實…老臣也知道!可能并非我國主要陷害老臣,而是老臣是由武及文的,朝中自有奸人看中了我的勢力,想取而代之!”

  “大人…說來慚愧,小可雖是讀了幾年圣賢,但對朝臣傾軋之事是絲毫不懂。但是老大人…我以為,財勢均是煙云,必要時可以放棄。您若有難處,我可以派曠大人跟您回去。待您完成了兩國締和約的大事,且代我表達了對昔日大戰(zhàn)的愧悔之心,我便讓曠大人立時把您帶回騰龍,就說我向他借用了您,您是締約功臣,對兩國和平有恩,且您送了解藥,救下我的義妹,在私底下,也于我有恩!王大人,您放心,阿凌立誓,無論您身在何處,我定護您周全!”

  王念嗣大人聞言,出力抱住了阿凌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他怔了一怔,很快回過神,求告道:“皇上…老臣不管你是不是代理的,老臣只認得您!您是個重信諾講情義的人,老臣得到您的承諾,便不怕了!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老臣也沒有辦法,您不用派大人和我回去了。我國吳澤國主生性淡泊,除了有些多疑,并沒什么不妥。老夫相信,他摯愛的發(fā)妻才亡數(shù)載,他也不至于和我這個丈人動手,他不至于要害絕我吧……老夫只盼…力保我國太子之事,萬望圣上您切勿食言吶!”

  阿凌聞言扶著王大人并肩走出了清荷閣,又寬老人家的心道:“放心吧。實在不行,就來我國。老大人…您回吧,兩日之后的海陸法會,事關邦交,也要您勞心呢!你我…便別過吧?!?p>  兆凌又對張老吩咐道:“張老,快送王大人回去。叫暗衛(wèi)尹將軍加派人手護衛(wèi)大人?!?p>  但是,接下來的事,就說明了世事無常。阿凌別了王念嗣,回轉清思殿才不到兩個更次,忽地張老帶了一眾徒弟又來了。張喜放極聲在殿外稟報道:幻衣國國丈,使臣王念嗣,在其所住的迎賓館臥房中,被人以短袖箭刺殺,箭中咽喉,已經(jīng)生命垂危了!兆凌聽了,沒有猶豫,直接道:“慶子!趕緊去,把顯老大夫和薛大夫等人全找來,去迎賓館救王老大人要緊!有他的命在,什么都好說!快去!張爺爺,我是信您的!不過您這回得陪我去協(xié)德殿,出事兒的時候,咱們是最后幾個見到王大人的人吶?!?p>  阿凌代坐龍位,自去年臘月里回都到現(xiàn)在這個四月里,滿打滿算不足五個月,如今出了這等塌天的事,他想通過法會之事促成兩國和平的努力也隨之化為了泡影?,F(xiàn)在,阿凌也沒了辦法,只好四更天,就從那半冷的被窩爬起來,滿腹悲憤與狐疑地坐在協(xié)德殿中——他怎么也沒有料到,好好的王大人,居然霎時間陰陽兩隔,兩國軍士超度大會,明明兩天后便可以進行,如今,用這種最小的代價換取和平的路,卻已被不知什么人以這等殘忍的方式無情的堵上了。

  與兆凌一樣,從自己府上給拉出來的,有瀟王、桂王、漓王和孤鶴、流云、曠老、吳擎等一大群文臣,以及張棲將軍等留守的武將,才來龍都稟事的葉雋逸將軍,自然也在這里頭。厲正詰姍姍來遲,晚來了一刻鐘。但是,眾人也并不關注厲大人。此刻眾人矚目的,卻是跪在前方的尹漩、蘇秋山和鮑輔仁三位負責使臣安全的暗衛(wèi)將軍。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也不能忘了,那就是此刻,以副使楊總管為首的共二十六個人的幻衣國使團。

  雖說依兆凌的話,他們?nèi)粚④?,該是兩日后再負責使團的安全,可是實際上,他們?nèi)藚s是從昨日,也就是王念嗣大人進朝的那天,就開始負責了。所以,在什么都沒問的時候,他們?nèi)齻€就已經(jīng)被推到了前方!

  這次暗夜里的朝會,是在聒噪、悽愴的氛圍中進行的!使團二把手,吳澤的內(nèi)監(jiān)二總管楊度威首先發(fā)難,大罵騰龍君臣無義,守衛(wèi)失察,導致了王國丈重傷瀕死??!

  阿凌面對著這泰山壓頂般的壓力,不覺靜默了一時,問道:“王國丈于今夜夜入皇宮,尹將軍,你等三人可知曉?”

  尹漩道:“小將確實不知。不過小將親眼所見,王國丈于初更時分離開迎賓館時,穿戴如常、舉止與平常無異,小將等是無權跟隨。他身邊,原跟著他家跟班阿東。此人,也在使團里的?!?p>  幻衣副使楊總管一聽,臉徹底紅了,道:“一派胡言,小太監(jiān)華東,是本使臣的人,今夜他害了風寒,根本沒有跟隨王公!華東,你出來,尹將軍,你所說的阿東,就是他吧?”

  “不是!”一旁的蘇秋山將軍看了一邊的華東,道:“圣上,小的和尹將軍一起,看見跟著王公的人,并不是此人!”

  “楊總管稍安勿躁。張老,您初更天引王國丈進宮,卻是誰將王國丈到來的消息告知您的?”

  “乃西宮門守軍侍衛(wèi)長段達將軍親自告知于我?!?p>  “段將軍,您最后一次見到王公,他身邊可有什么人?”

  “確有一人。此人末將從沒見過,但王公親口說,此人是他的近侍,長隨華東?!倍芜_舉目看了殿上跪著的小太監(jiān)華東,道:“副使楊總管方才說,殿上這位小太監(jiān)是華東?但是,今晚跟著王公來找末將的人,一定不是這個華東。臣段達出身行伍,為將多年。這一點臣可以分辨,那個人與鮑將軍年齡相仿,約四十余歲,走路是龍形虎步,虎口有厚繭,顯然也出身行伍。末將因賤內(nèi)之事,被貶西門,我最怕有不法之人侵入,驚了駕,讓末將罪加一等。所以我當時攔下了那個人,只向張喜公公稟告了王國丈一個人要進宮的事兒。而另外那個人,卻被我攔住,令他在西門值房內(nèi)等候,而張公公送王公出宮時,此人沒有迎出來。所以,張公公也沒有見到他?!?p>  “王公從清荷閣離去后,回轉迎賓館,他回來時,可有人見過這位隨從?”

  鮑輔仁道:“我們?nèi)酥?,末將年紀最大,位階卻最低,王公回來的時候,仍在守衛(wèi)他的只有我一人,末將沒見過什么隨從,王念嗣大人是一個人回來的?!?p>  阿凌拋了個眼色給厲正詰,厲大人問道:“王大人出事,是誰先發(fā)現(xiàn)的?”

  小華東的臉漲得通紅:“是小奴。小奴今日害了風寒,王國丈很仁慈的,放我不必跟隨他,可我們總管平素厲害,在幻衣國時,他就吩咐我,一定要貼身照顧王大人,王大人若出了丁點事,我們國主怪罪,他便拿我開刀,死了也不得拿回我那寶貝,不給全尸!所以,我只好了一點,就沖進大人房里,想著給他端端茶水,等他發(fā)了話,我才好去睡。哪知我一進去,就發(fā)現(xiàn)王大人咽喉中了箭,卻還有氣息呢!我心里害怕,以為出了人命,我死定了,我嚇得手里的茶水也端不穩(wěn),全都撒在我手上,我被燙得摔了茶壺,茶具碎了一地,我也顧不得了!趕緊找到了門口鮑將軍……”

  厲正詰深望了旁邊的鮑輔仁一眼,正色陳說道:“臣探望過王大人,傷口不致命,但嗓子廢了,手也受了重傷,手筋盡斷。我查過,那短箭壓根不是射入的,而是面對面插入了王公的咽部!華東…我試過他的手勁,憑他根本不可能將箭捅得那么深!且王公手筋被挑,傷口卻十分細長,出血甚少,沒有絕頂武功根本做不到!王公手腕上的細長傷口,卻碰巧和鮑將軍您慣用的靈蛟劍的鋒口完全吻合呀!鮑將軍…您是軍人世家出身,從軍二十多年,兇手溜進您的防守之地、王國丈中箭,王公掙扎等都有響動,您卻什么都沒有聽見?還有…圣上!諸位大人,這一事十分奇怪!華東給王大人送的茶水,一壺一杯,均已砸碎。碎片在王公屋里尋見了。這套是米色的茶具,泡的新出的白茶,余溫尚在,一定是后泡的!可他屋里,卻還有另一套屬于迎賓館公家的茶具,迎賓館每一個房間,均有一套這樣的紅色茶具。它本是一壺四杯,可是現(xiàn)在卻成了三杯,還有一只杯子,不知去向!我所養(yǎng)軍犬栗子十分靈慧,循著味去尋那紅杯子,東西雖一無所獲,可是我的栗子,卻圍著鮑將軍您的床榻吠了好幾圈,拉也拉不走啊。鮑將軍…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鮑將軍,迎賓館房中的紅茶壺表面雖是冷的,內(nèi)里卻是溫熱的,且有水汽。這說明,此壺中也泡過水,時間在華東入門之前。我驗過壺內(nèi),發(fā)現(xiàn)蒙汗藥餅的碎渣。王大人從宮里出來,進了迎賓館,又走進他的房間。你,鮑輔仁,跟進房間,利用他對你身份的信任,你趁其不備,在茶中下入藥餅將他迷倒,又用短箭,刺其咽喉,還以佩劍,斷其手筋。之后,你佯作無事,繼續(xù)在迎賓館外值守,直至華東小公公進入。為什么?鮑將軍!你是將門出身,你生在貧門寒族,可騰龍朝廷沒有慢待你家!你祖父是裨將軍,歷任清風與西康兩朝,壽九十八歲善終,父親在書君朝屢立戰(zhàn)功,你本人今年42歲,與你祖父一樣身為裨將軍,我朝一向重視養(yǎng)兵,眼下就更不用說了。鮑將軍,下官調(diào)查下來只覺得寒心!你做下此事,良心失盡,你對得起你祖宗嗎?”

  鮑輔仁看也不看厲正詰,反而眼光極怒極怨地逼視著龍座上的兆凌,面露輕蔑不屑之色,他鼻子里哼了一聲:“哼,是我干的。是我故意趁著王大人去見過你這昏君之后,假意騙他說要教他兩日后法會的流程之事,進了他的屋,用江湖伎倆給他下了藥,爾后刺他咽喉,斷他手筋!跟他前往皇宮,用華東的假名‘護衛(wèi)’他的人,其實也是我!我早年多作細作之事,易容術十分不錯,所以尹、蘇二位當面也不認得我!當時天色已晚,沒人留意他帶什么人出去。王公呢?我是當他的面易的容。我告訴他說,我的職責就是貼身保護他,但我也不好以真容在深夜進宮,這有違宮規(guī)的。所以只好變個樣子。王公覺得自己低三下四來哀求你這昏君,也極不光彩,需要瞞著旁人進行。但他身在騰龍,又不敢違逆我的心意。所以權衡之下,王大人就對尹漩他們說,我是那個華東。不妨告訴你!我本是想入宮行刺于你的,可是想起來你賣掉高越園珍寶充軍費,自你前年年底管事兒起,也的的確確沒有虧待過我們這些將士……唉!兆凌,你雖對我不怎么樣,總也沒有太對不起我!可是,我恨的就是你!你不是天下人的皇上,你是你師父,還有這些文官的皇上??!可這些文官,最不是東西!幻衣國這個王老大人,還有你們這些文官,都是靠一張嘴、還有一支筆,靠這些,就可以抹掉別人一生所有的努力!我不圖什么,哪怕押上全家,我就是要毀了他!不過,我這么干,就沒想活!你拿下我吧,這么一來,騰龍和幻衣的和議,也就完了!爹!孩兒算對得起您了!”

  阿凌百感交集地看向下方,鮑將軍毫無懼意,端端正正地跪在御階下。阿凌想到,以往天大的事都是孤鶴在前頂著,現(xiàn)在難得自己親自扛一回,居然就這么招人恨!鮑將軍他根本不熟悉,平素連照面都少得可憐,怎么居然就能恨上他呢?阿凌帶著七分無奈、一分失望和兩分不解,盡力平和地對鮑輔仁道:“鮑將軍!你有何不滿,完全可以上奏啊。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何必做出這誤國害人的勾當呢?自作孽不可活。你刺殺使臣,毀了合約,與你早年病故的父親有什么關系?你一心毀去合約,到底有何目的?明白交待了,給使團和自己一個交待,也好少受些辛苦。諸位,都先不要指責于他,讓他說清楚,給大家一個明白?!?p>  書君二十四年,咱們騰龍的郁高國師,訪得伏虎國一支人馬藏在幻衣國吳氏地盤之中。伏虎國主金印據(jù)說也在這伙人手中。所以書君爺就發(fā)動了這場戰(zhàn)爭,目的是剿滅伏虎余部。這就是當年書君先皇昭告天下的事件緣由。但這其實只是一個借口,書君爺命椒王和檉王爺帶兵搶的,實際還是江山!幻衣國的至寶幻雪神衣,不過是一個幌子。他國令我國動容的,實際是探日海南邊海域的鹽田。當年書君爺明知道郁高提議的什么伏虎余部及金印的事兒是假,也一定要發(fā)動此一場戰(zhàn)爭,其實就為了鹽田!這里頭有個天大的緣故!這塊鹽田,當年是個無主海域。當初首先將它圈起來,掌握制鹽法并開發(fā)成鹽田的人,是武匡帝的親弟弟兆廣德??珊髞碚讖V德投靠了吳氏的開國先祖,離開了武匡帝。這塊鹽田也跟著廣德歸了吳氏皇帝??晌淇锏圻€是封了兆廣德為臨海王。吳氏皇帝騙得密法,不久找借口處死了兆廣德,另封了吳氏嫡系為臨海王。于是歷代臨海王即掌管這鹽田。至三百多年前,有一位臨海王犯事被誅,從那時起封號也改小了一些,稱為臨江王,從此此鹽田即歸吳氏國有,但不一定歸王爺直接掌管。自打廣德被誅算起,我國與他們就一直糾葛在這鹽田上,先皇要搶這鹽田哪有什么不對?

  你說到我的父親!他確實是病死的!可他是在這場戰(zhàn)爭中,給吳建手下的天狼將軍打成重傷,癱瘓六年而死的!這場仗我們不占理、又敗了,朝廷至今沒給我爹任何補償。爹被先帝勒令歸田養(yǎng)息,俸銀停發(fā),由于年齡不足六十,到死也沒有領過一文養(yǎng)贍銀子!就這,他老人家臨死還勸我要忠于朝廷!如今呢…兆凌!你居然說這場戰(zhàn)爭我方是錯的,要議和,要超度雙方亡魂?那像我爹這樣的呢?!我爹重傷回家的那年,我已經(jīng)干了多年的裨將軍。何忠義小小年紀,武藝也沒有比過,可能確實比我強一點吧。這小子傲得很,他雖然一直對外說我是他的心腹,可我私下里根本和他合不來!自他二十三年中武狀元后,他小子就一直壓我一頭!三十年那會,他借口我武藝不精,竟連戰(zhàn)場也沒讓我上!我沒立上功,眼睜睜瞧著同僚們一步步升上去,可我坐在此位足足十二年,從去年起,我的俸銀是不增反減——你為了去救你姐,不是讓弟兄們少拿一點,多存一點,好讓朝廷攢夠軍費再次出征嗎?兆凌啊兆凌!你做此決定,你想過我們沒有?!我們一家兄弟四人,下面還有兩個妹妹。我排老幺,三個哥哥全部歿于王事,我娘為了賣繡品給我爹治病,熬得眼睛已花,幾乎盲了。如今大妹出嫁,二妹只有十歲,我家里本還有個老婆,因嫌我貼補自家,日子過得太苦,去年里帶著小女與我和離改嫁了。我一家上下,現(xiàn)在都是靠我呀…我就是氣不過,我爹打江山負傷,怎么成了錯的呢?兆凌!你不是昏君,又是什么呢?

  阿凌聽了鮑輔仁的話,沉吟半晌,無言以對。只聽孤鶴道:“你胡說八道!目下我與幻衣和局已定,無論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違背國策殺害使臣!你犯了謀逆之罪,無需再饒舌!來人……”

  聽了孤鶴的話,阿凌的臉一下紅起來,那雙美目含淚,卻也已經(jīng)漲紅了,他緩緩站了起來,迅速截口道:“事情還不明呢!鮑輔仁做此事必有所圖。鮑將軍,你做此事,查出必死,你就不為你老娘及家人留點后路?我問你,刺殺王大人,是誰命你做的?”

  “我說了,就怕你不會信!”鮑輔仁昂然站起身來,身上的暗黃色鐵甲泛起寒光,在協(xié)德殿甚亮的燈燭映照之下,看起來皎白如銀,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冷然響起,引起朝臣一片議論之聲:“何忠義,就是他,在前不久出發(fā)之前指使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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