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生看著寧熠,灰棕色的眼睛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感。
這個名字無比的熟悉,就好像曾經(jīng)千百次的呼喚過,但它被長長久久的歲月蒙上了厚厚的紗,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觸及真正的真相。
頭痛欲裂的感覺瞬間卷席,斷裂的記憶無法連接起的錯亂,讓左生感到天旋地轉(zhuǎn)。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異常,輕拍著他的背,一瞬不眨盯著他。
灰棕色的眼睛越來越淡,推掉色以后愈發(fā)接近灰白色。
“你……”對我做了什么?話還沒有說完就失去了意識,癱倒在寧熠的懷中。
他一把把人平放在長椅上,抬手去探鼻息。
眼下這個人,竟是一絲呼吸的跡象都沒有。
……
左生只覺得被人用力的晃著,卻睜不開眼睛。
腦海里回蕩著很多很多聲音。
“你就不該出現(xiàn)在地獄……”“……嘻嘻嘻毀滅你如何?生不如死的感覺如何…”
“你怎么能這么輕易的去死呢?你知道一百年在地獄當(dāng)孤魂野鬼是什么滋味嗎?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完……”“你若是選擇這條路,就要永遠(yuǎn)失去你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咯……”
然后所有的低語都變成尖銳的笑聲。
突然,一道來自現(xiàn)實的聲音穿破了所有的虛幻到達(dá)他的耳旁。
“哥,醒醒。”
灰色的眼瞳悄然睜開。
寧熠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他掐著脖子按在地上。
“你對我做了什么?什么人派你來的?”左生的手微微顫抖,但是很快就愈發(fā)用力地掐住。
“咳……呃……我呃……”寧熠被死死掐住脖子根本說不出話來,手不斷扒著左生紋絲不動的手。
僵持不下時,寧熠的眼眸就像墨汁中加入了些許朱砂,翻涌出鮮紅的光澤。
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左生的力道停止了一瞬間,就一瞬間,寧熠掙脫出來,順手反而禁錮住了左生。
攻勢逆轉(zhuǎn),四目相對。寧熠似乎根本不需要喘息,只是用已經(jīng)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左生脆弱的脖子。
他歪了歪頭,輕笑了一下,就好像一匹餓狼嗅到了新鮮的獵物,突然張開嘴咬了上去。
這一下咬在左生的肩頸,用了十足的力道,登時一陣劇痛襲來,幾乎要掙脫的雙手也突然泄了力氣,溫?zé)岬囊后w自脖頸處流出。寧熠聞到了血腥味,更加興奮的吸吮起來。
就好像在喝什么瓊漿玉液。
毛骨悚然的聲音從耳下傳來,隨之而來的卻不是左生意料之內(nèi)的疼痛,反而被一種莫名的酥麻感代替,令他全身顫抖,差點驚呼出聲。好在寧熠似乎失去了理智,并未察覺到這些隱秘的異樣。
白玉色的脖子沾滿了血跡,那雙罪孽的唇還在不斷的攫取更多的紅色,不知足地用舌舔著。
直到左生手足開始冰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都漸漸暗下來了。
寧熠趴在左生肩上,或許睡著了,也或許是昏迷了。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左生想起來謝必安的話,他們或許的確是親兄弟,都像行尸走肉一樣,本該存在于地獄。
少年吸食血液后似乎長大了??墒亲笊踔翛]有力氣翻身把他推開,只能睜著眼睛挨過每一分每一秒,靠著身體的恢復(fù)功能,一點點恢復(fù)自己的狀態(tài)。
又過了很久,身上的人睜開了眼,迅速起了身,似是因為身形變長而驚訝了一下。
黑色的眼珠里看不出蘊藏了什么情緒,只是直直地喚著:“哥……”
左生勉強坐起身來,寧熠連忙上前扶起他,卻被狠狠甩開。
“別碰我,跪下!”
寧熠二話不說就跪下了,低著頭低聲說:“哥……我錯了。”
左生怒極反笑:“好!好!好!謝必安,你推給我了個好弟弟!”說罷一腳踹在寧熠的心口。殺又殺不掉,趕又趕不走,左生心中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寧熠因為受力不平衡向后傾了一下,幾乎要栽倒過去,隨后好不容易穩(wěn)住了身形。他咧開嘴笑得很張狂,就好像在為把左生氣到無奈而驕傲一般。看到左生緊抿著嘴,氣的渾身發(fā)抖,又討好似的爬到他的腳邊,用沾滿血的手捏著他的衣擺,祈求著原諒。
“滾?!辈幌肱c他多廢話,左生抬起腳就走。
寧熠急忙起身跟緊他的腳步。
又是走了一小會兒,寧熠發(fā)現(xiàn),每走一步,周圍的光景就飛速變換著。
還好左生就算再生氣,也還是給他這個便宜弟弟施了仙法,帶回了斬妖閣。雖然也可能……因為不想這種妖魔鬼怪繼續(xù)浪跡在街頭就是了。
……
斬妖閣位于長慶邊陲,據(jù)說是距離地獄最近的地方。
相傳這里終日孤魂野鬼出沒,寸草不生。
但當(dāng)寧熠來到這里時,發(fā)現(xiàn)這里竟有美麗的一片山水。這里像一處世外桃源,卻又不失煙火氣息,有著熙熙攘攘的鄰里街坊。
當(dāng)踏入這片與世隔絕的天地時,寧熠明顯感到了一層厚重的結(jié)界籠罩在這片寧靜的土地——看來這里也沒有看上去那么平靜,是他的哥哥在憑借一己之力保護(hù)這里。
“閣主你沒事吧?”只聽得一聲驚呼打斷了寧熠的思緒。
雖然走了偏僻的小路,也用了仙法縮短著路程,好巧不巧還是被人認(rèn)出來了。
那是一個蒙面的男子,他身手不凡,三步兩步便跟上了兩人的腳步。
“無礙?!?p> 雖然左生一臉鐵青,渾身血怎么看都不像是沒什么事的樣子。
“太白,你來的正好。幫我給他安排一下在這里的起居?!?p> 太白瞥了一眼身旁這位欣長的身影,衣服也是破破爛爛,沾著血跡和塵土。寧熠也回望向太白,眨了眨眼睛,又微不可聞地挑了挑眉毛。
“是。”
左生向前走了兩步,幾乎貼著寧熠的耳朵冷冷地說:“帶你來,是看在謝必安說我們是親人的份上。我信任他,不代表我信任你。你若敢惹出什么亂子……”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讓你如此生氣,但是,”左生話還沒說完,寧熠就打斷了他,邊說邊把手里的一個物什遞了出去,“我的清醒是你給予的,倘若你真看我不順眼,便要了我的一條爛命就是?!?p> 不等左生反應(yīng),他就拉著太白說要去看看住處。
“閣主,那我們先行一步了?!碧卓粗e止怪異的兩個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去吧。”
低頭一看手中的物品,那竟是一顆妖的錨。
他們這般不需要呼吸心跳,還具有無比強大的法力的行尸走肉,有一個好聽一點的名字,叫妖。
妖極難死亡,哪怕受了最致命的傷,也能恢復(fù)如常,除了錨。
錨在則妖在,錨毀則妖死。
想傷到這錨說簡單也簡單,它本身就像玻璃一樣易碎;說難也難,妖可以隨意轉(zhuǎn)換它在身體的位置,加上知道這些的人又少之又少,徹底殺死一只妖,便成為一種似乎很深奧的仙法。斬妖閣也幾乎只有寥寥幾個人熟知此事。
大多數(shù)斬妖閣的任務(wù),是肅清暴亂的惡鬼,很少有妖物需要處理,即便有,也難度較大,一般也只有閣主或長老才會接下這些委托。
手掌心的錨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左生抬起另一只手,手上白光瑩瑩,赫然是一模一樣的另一顆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