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溪忽地想起,剛剛父親被那家屬揪著衣服大鬧的時候,候在車子里的小九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按道理,賀培安讓他跟著她,那么方才的事情鬧得這么大,小九就算不出來制止,至少也該露個面啊。
想到這里,她匆匆出了診所,從門口的角度望去,看到小九那輛藍(lán)色車子還是停在路邊。
她還未走近,小九已經(jīng)推開門下車了:“賀太太?!?p> 江澄溪面無表情地道:“我要見賀培安。立刻!馬上!”
小九取出了電話,撥通了號碼,通話的時候略略走開了幾步。再過來的時候,他道:“賀太太,請上車?!?p> 車子七轉(zhuǎn)八轉(zhuǎn)地繞了很長的路,慢慢地繞進(jìn)了一條梧桐小道,路面的寬度估計(jì)還不容兩車擦身而過。
百年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地遮住了小道所有的陽光。邊上是石砌的古樸圍墻,爬滿一整墻似水流淌的藤蔓。
江澄溪也算是土生土長的三元人,卻不知道在三元城里竟還有這樣幽靜古樸的小道。
時光仿佛在這里停留了下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清清靜靜,不沾惹半絲的喧囂塵埃。
要是能夠在這里取景拍照就太贊了,拍出來,每一張都是風(fēng)景。
若是平時,江澄溪早就兩眼放光了。可此時的她,就跟嚴(yán)霜打過的茄子一般,蔫不拉嘰的。
車子緩緩?fù)O?,小九下車過來拉開了她這邊的門:“賀太太,請。”
映入眼簾的是一幢外形古舊的老別墅。大門口前的庭院里還有座用石頭砌成的噴水池,最中間是拿著弓箭的天使雕塑。石頭的顏色由于風(fēng)吹日曬,古舊深邃。
江澄溪跟隨小九進(jìn)了屋,屋內(nèi)低調(diào)奢華,所有的擺設(shè),哪怕是一個相框都精致得恰到好處。
小九上了二樓,來到一個房間門前,探手敲了敲門:“賀先生,賀太太來了?!?p> 江澄溪聽到里面?zhèn)鱽砹速R培安淡淡的聲音:“進(jìn)來?!?p> 于是,小九推開了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這是一間書房,視線盡頭是一整片的法式落地長窗,窗外還有一個小露臺。
春日午后的光線帶著濃濃的暖意,穿透白色的簾子散落進(jìn)來。
賀培安坐在法式的高靠背椅子上,此時正對著長窗。
從江澄溪的角度,只能瞧見椅子高高的背影。
“怎么?想好了,肯答應(yīng)了?”賀培安的聲音輕淡,喜怒不辨。
其實(shí)那家屬剛開始鬧事的時候,小九就已經(jīng)打電話給賀培安身邊的向念平匯報了這件事情。也是賀培安示意靜觀其變,因此小九才一直沒下車。所以,他非常清楚江澄溪此刻為什么會站在他面前。
偌大的書房里只有他們兩人,安靜得幾乎可以聽見風(fēng)吹拂過紗簾的聲音。
最初的沖動已經(jīng)隱了下去,江澄溪覺得莫名緊張。
她雙手捏握成拳,深吸了口氣,這才緩緩開口:“賀先生,如果我和我的家人有過任何冒犯您的地方,我在這里跟你道歉,對不起,是我不懂事??煞裾埬愀咛зF手,放過我們?”
江澄溪生平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她媽石蘇靜從小就教育她:“囡囡,做人最要緊的就是要有骨氣。記住了,凡事要靠自己,不要隨便求人。”
也會跟她說,“沒有錢沒關(guān)系,一家人開開心心就好。窮開心,窮開心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從小到大,她從來不求人,也不羨慕王薇薇這樣的有錢同學(xué),她一直覺得自己過得很好很滿足。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賀培安聞言,卻是漫不經(jīng)心地一笑:“不,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們從來就沒有得罪過我。”
江澄溪咬著唇,囁嚅道:“賀先生,那么為什么呢?你為什么一定要跟我結(jié)婚?我們家無權(quán)無勢,再說了,我也不漂亮……賀先生你隨便在馬路上抓一個也比我好看……”
正在此時,賀培安卻轉(zhuǎn)過了椅子,融融的光線里頭,江澄溪第一眼便瞧見了他嘴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可他的眼底深處卻沉若深潭,連絲漣漪也沒有。她頓時噤聲。
賀培安站起身,緩步朝她踱了過來,氣定神閑地站在她面前:“江澄溪,無論怎么樣,你嫁給我,已成定局?!?p> 江澄溪又氣又惱又恨,但又沒那個膽子發(fā)作,只好忍無可忍,從頭再忍,告訴自己一定要心平氣和,心平氣和,不能讓事情變得更壞……
好半晌,她才抬頭,道:“賀先生,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賀培安雙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甜不甜也要嘗過了才知道?,F(xiàn)在說什么也為時過早。是不是?”
江澄溪呆了呆,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我有喜歡的人了,賀先生又何必強(qiáng)人所難呢?”
賀培安目光略頓,似笑非笑地上前一步:“誰?培誠嗎?”
江澄溪搖頭:“不……不是賀培誠?!?p> 賀培安眉頭一蹙:“哦,那是誰?說來聽聽,或許我會考慮……”
江澄溪心里一喜,完全忘記了對敵之道,虛者實(shí)之,實(shí)者虛之。
“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彼f完又趕忙補(bǔ)充,“他現(xiàn)在在美國。我們說好了,等他回來我們就結(jié)婚的?!?p> 反正陸一航遠(yuǎn)在美國,就算賀培安他在三元城再牛,也沒有辦法隨時派人去美國查她和陸一航的事情吧。
拖得一時算一時。
當(dāng)然,這個時候的江澄溪并不知道,她后來會為自己這個隨口胡謅的錯誤付出多大的代價。
賀培安聽完,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哦……高中同學(xué),原來如此?!?p> 接下來便是一陣足以讓人窒息的沉默,似在斟酌考慮。
江澄溪心里還以為有戲,正沾沾自喜。
卻見賀培安沉吟了半晌,淡淡一笑:“不過是個口頭約定,根本作不得數(shù)。再說了,就算你有喜歡的人,我也不會介意。所以我的決定不變,我們還是按照原定日期結(jié)婚?!?p> 她頓時為之氣結(jié):“你……”
她又沒辦法指責(zé)他,他只說會考慮。是自己太笨,不能怪別人耍她。
于是,她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賀先生,你可不可以給我個理由,你為什么要娶我?”
賀培安的手很突然地探了過來,似想碰觸她。
江澄溪噔噔地后退了一步,表情戒備地瞪著他,整個人像一只豎起尖針的刺猬。
賀培安收回了手,雙手抱胸瞧著她,嘴角向上微微一勾:“江澄溪,我看上你了!這算不算理由呢?嗯?”
最后的一個“嗯”字似從鼻腔里震動發(fā)出的,低低沉沉中帶了一種誘人的磁性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