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歌在慕知舟那里狠狠地敲了一筆竹杠。
她現(xiàn)在十分認同經(jīng)紀人的話,那個臭小子真的就是個純純的“小屁孩兒”,很好忽悠的那種。
從幻境里出來,原本對怪力亂神之說嗤之以鼻的慕知舟十分虔誠地拜倒在紀南歌的面前,嚷嚷著要拜師,被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之后還努力地擠出了幾滴失望的眼淚。
為了表示誠意,慕知舟還奉上了一份大大的厚禮——一套看起來就很貴重的藍寶石鉑金首飾套裝,并振振有詞道:“姐,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的命可值錢得很呢,我也不是那不地道的人,不管怎樣你也該收下我的一點小小心意,這樣我心里才能過意得去不是嘛!”
然后臭小子以“以后有活兒再介紹給我姐”為由,硬是纏著她加上了微信。
所以此時紀南歌的手機信息叮叮叮地響個不停,慕知舟非常積極地給她發(fā)來了一條又一條八卦:
“姐,我哥派人挨個走訪了之前出事故的那幾個女孩子,你猜怎么著?她們都恢復(fù)正常啦!而且她們竟然把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全都給忘了,好奇怪啊,我都還記得呢!”
“你說,我和她們不一樣,是不是因為我很天賦異稟,根骨不凡呀?”
“姐,要不你還是收了我當徒弟吧,你看我還是有點天分的,而且你看,跟著你混的話,我能打怪,能救人,這可比當藝人帥多了!”
“我這兩天混到粉絲群里問了好多本地人,原來當年動物園的事情鬧得很大呢,就因為當年出了事,動物園直接關(guān)閉了。而且姓郭的一家挺不地道的,拉著橫幅到處要說法,還跑到我媽當時的單位去鬧,怪不得我媽要改名換姓離開傷心之地呢!”
“……”
紀南歌滿頭的問號:“這么詳細的后續(xù),這小子該不會傻乎乎地直接去找他親媽求證了吧?”
下一條信息很快發(fā)了過來:
“我跟你說,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我偷偷去問了我老爸,原來他竟然也知道郭勝這個人呢!老頭子說郭勝腦子不太靈光,眼光倒是不錯……”
“哦對了,還有個勁爆的!老頭子說,當年出事的時候,他是陪著我老媽去看的演出,然后在我老媽被郭家給折磨得快要發(fā)瘋,最脆弱的時候求的婚,我老媽立馬就答應(yīng)了!你看郭勝也是夠憋屈的,還好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替我老爹鋪了路,不然他就算是死了都能氣的活過來?!?p> “我覺得吧,我家老爺子這事兒干的挺不地道的,趁虛而入,趁人之?!?p> 看不下去了。
看的出來,這兒子是親的。
紀南歌把慕知舟設(shè)置成消息免打擾,然后把手機扔在了一邊。
她抬頭,眼前的白夢正在拆快遞,每拆開一個盒子就發(fā)出一聲尖叫。
“哇,你看這條褙子,這手藝可是緙絲的,花了我大價錢呢!你看這面料摸著多舒服!”
“哇,你看這件襦裙,就為了這條定制款,我足足等了八九個月呢!”
紀南歌不耐煩地以指關(guān)節(jié)敲了兩下茶幾,起身向屋外走去。
白夢把盒子里的襦裙小心翼翼地拎起來抱在胸口,嗲聲嗲氣地對她說道:“小南南,女孩子要有對美的追求,要學(xué)會打扮自己,要溫柔賢惠,不然以后可嫁不出去哦!”
紀南歌開啟了嘲諷模式:“哦,那你這么美麗大方溫柔賢惠,怎么耗到現(xiàn)在八十多歲還沒嫁出去???”
白夢作勢要哭:“你怎么能這樣戳我傷心事呢!我這不是還年輕嘛,等你到了八十歲,就理解我對愛情的追求了。”
紀南歌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實際上卻已經(jīng)有八十歲高齡的奇怪的“老人家”,不耐煩地懟了回去:
“我連三十歲都活不到,就不用規(guī)劃八十歲的追求了?!?p> 白夢閉了嘴,輕輕地把衣服放回到盒子里。
“是我不好,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她作勢抹眼淚,“不過生死有命,小南南你要感激我,你現(xiàn)在心態(tài)能這樣好,多虧了我這么多年的脫敏治療……”
紀南歌白了她一眼。
“唉,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和小北拉扯大,倒也沒有辜負小元弟弟的囑托……”
紀南歌又坐下了,隨手從隨身包里摸了塊巧克力塞進嘴里。
白夢見她沒什么觸動,及時地閉了嘴,轉(zhuǎn)身從旁邊的書架上拿下了一個平板電腦遞了過來。
“喏,這次是個公益超度,是個被網(wǎng)暴之后自殺的小姑娘,有人反映說這姑娘怨氣不散,已經(jīng)傷害到了不少人,恐怕是不能留了?!?p> 紀南歌滑動著看平板上的簡介:
歐陽悅,女,卒年18歲,野山鄉(xiāng)洛水村人。壬寅年二月十五,在野山鄉(xiāng)老宅自殺身亡,魂魄至今下落不明。
短短幾十個字,是一個女孩子十八年的一生。
紀南歌抬頭:“沒了?”
白夢正對著鏡子試戴剛剛拆封的簪子,頭也不回地回答:
“檔案里就這么多。不過我是多么善良體貼的人呀,我?guī)湍悴榈搅艘恍╊~外的線索,直接講給你聽聽吧!”
“這個女孩子呢,家里生活水平很差,母親早亡,父親重傷殘疾。她自幼輟學(xué),家里倒是有低保,但也只夠勉勉強強活下來?!?p> “后來這不是有了網(wǎng)絡(luò)嘛,她被一個網(wǎng)紅發(fā)現(xiàn)了,通過這個網(wǎng)紅拿到了一小筆慈善款,然后就很不巧,她父親又生了挺重的病。她帶著父親到城里來看醫(yī)生,捐款不夠用,就想到了自己也在網(wǎng)上開直播賺錢?!?p> “現(xiàn)在直播這碗飯也不好吃,她又不會什么技能,就天天在網(wǎng)上放生活片段,結(jié)果被人罵,說她利用生病的父親賣慘,說她不孝順之類的,生生被罵了幾個月。幾個月之后,她父親最終還是沒能救回來,她可能是一時想不開,直接回了老家,在家里自殺了。”
白夢轉(zhuǎn)過頭:“我也不大看直播,不過這個瓜我勉強吃了一下,差不多就這個意思。要說這姑娘也挺慘的,生前被人罵,現(xiàn)在死后還有繼續(xù)靠罵她來賺錢的。所以下頭評估了一下她的怨氣指數(shù),覺得要是不趕緊把她的魂魄找到的話,這一股子怨靈要是真出來報復(fù),搞不好是要出大問題的。”
然后她又神秘兮兮地搖著手指頭說道:“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的小道消息啊,在之前曾經(jīng)網(wǎng)暴過她,或者這幾天跑去她家湊熱鬧蹭流量的人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因為交通事故、跳崖、迷路之類的意外事故導(dǎo)致受傷的案例了,九成九就是她干的!”
她比劃著三根手指:“三天!三天之內(nèi),必須把這事兒搞定才好。”
紀南歌撇了撇嘴:“生前都那么憋屈了,死后還不讓人痛快痛快?讓她放手去挨個兒報復(fù)好了,凡事也該講究個冤有頭債有主?!?p> 白夢坐在茶幾上,很夸張地表示反對:“小南南,話可不是這么說的!活人有活人的路,死人有死人的路,兩條路要是有了因果交集,那以后什么事情不是都亂了套了么!”
她拍了拍紀南歌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穩(wěn)定的秩序,才是萬事萬物最根本的發(fā)展基礎(chǔ),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的!”
紀南歌隨手打開平板上的一個視頻app,開始搜歐陽悅的名字,翻找和她有關(guān)的信息。
白夢起身去拿飲料,一邊還絮絮叨叨:“親愛的,現(xiàn)在剛過完年你也是知道的,這可是今年的第一次公益超度,你可不能給我丟臉,要是沒有辦法按時完成,下面可是要扣我考績的!”
“你倒也不用反復(fù)強調(diào)‘公益’兩個字……”
白夢“嘿嘿”地訕笑著,回手遞給紀南歌一瓶巧克力奶茶:“我就知道我家小南南最是善良了,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紀女俠呢!這公益超度沒有多少油水,你也是知道的……”
紀南歌接過奶茶,順手把平板電腦倒扣在茶幾上。
“上次美蘭廣場的案子你可是拿了大頭的,別以為我不知道?!?p> 白夢一臉夸張的驚慌:“誰說的!我可是完全按照江湖規(guī)矩,只拿了一點點的介紹費,就你開的那個價錢,你不知道我和對方講了多久……”
紀南歌面色冷冷地看著她,沒出聲。
白夢見裝不下去,只好訕訕地給自己找臺階下:“誰這么大嘴巴?他們家怎么這么不講究誠信呢,商業(yè)秘密怎么也到處說,真是的!”
紀南歌一骨碌喝掉了整瓶奶茶,精準地把瓶子扔進了不遠的垃圾桶里,起身離開了,留下白夢一個人還在絮絮叨叨地抱怨著。
一天后的省道上,蔣雨瑤風馳電掣地開著車。
她覺得自己是在助紂為虐,憤憤地一邊開一邊建議著:“姐,這個事情咱們不能這么做,太不地道了,有悖人性!”
紀南歌在車后排認認真真地刷手機。
“有些突破道德底線的事情,法律真就解決不了,就算報警也沒用。這時候需要的就是朗朗乾坤,天理昭昭!”
蔣雨瑤的聲音越來越高亢。
“所以咱們要有同理心,要有同情心,只要不那么敬業(yè),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槍口抬高一寸’,哎,讓那可憐的小姑娘好好收拾收拾那幫沒有良心的網(wǎng)暴她的壞蛋,咱們晚點再去超度她不就是一件善事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紀南歌看看窗外,她們下了高速之后已經(jīng)開車快三個小時了,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自然風,路越來越不好走,顛簸得也越來越厲害。還好這次開來的是一輛悍馬,對路況適應(yīng)度極高。
“你最近在看古裝片嗎,‘朗朗乾坤,天理昭昭’?”
蔣雨瑤“嘻嘻”地笑,回過頭看了后排的老板一眼:“這兩天看的小說很上頭,待會兒推給你呀,人家小說里的主角全都是行俠仗義的江湖豪杰,是吾輩楷模來著!”
紀南歌點點頭:“說的對,我就只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是吧?!?p> 蔣雨瑤自知說錯了話,連忙試著把話兜回來:“姐,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是這天字第一號的俠女!但我覺得吧,你還可以更完美那么一丟丟的,你看啊,你——”
她話還沒說完,車外“嘭”的一聲,車頭不可控制地開始跑偏,扭來扭去地沖向了對面的反向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