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撫摸大地之時,立于中堂的人睜開眼,悠遠深長的雙眸悄悄沾染了喜色:他要去涼亭,等著他想見的人。
朝陽收拾一切去涼亭批閱公文時,遠遠的就看到候在涼亭的沈璃軒。
朝陽略看了一眼沈璃軒,依舊落座,抬手就取了公文翻閱。
朝陽忽然想到昨天匆忙間似乎看到過聞人晏,又想著最近忙著沒怎么見聞人晏,也該見見了。
“阿晏最近如何?”朝陽一邊翻閱公文,一邊問身旁隨侍。
隨侍輕輕行禮,回答道“晏公子最近苦讀兵書。”
朝陽略抬眸“阿晏,不適合?!眹@了口氣,朝陽依舊翻閱兵書“喚他過來?!?p> “是?!币粌?nèi)侍退去。
好一會兒,聽到自家阿姊喚自己的聞人晏屁顛屁顛的跑過來還沒見到他家阿姊就興沖沖的喊道“阿姊!”
“你來了。”朝陽略略點頭,示意聞人晏在旁落座,遞給聞人晏一本公文“聽說你最近在看兵法?”
聞人晏昨日便想找他阿姊談談這些,這會兒見阿姊主動問詢心中有些小雀躍。
翻開公文,聞人晏來不及看先回答自家阿姊的話“是呢,受益良多呢!”
朝陽做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來“你對手上批閱的公文有何看法。”
聞人晏聽言,誠心想要大試身手,興沖沖的細細看去。
“聽張知府說,柳州一縣突發(fā)瘟疫,來勢洶涌,不知其源,且尚未有治愈者?!?p> 朝陽舉杯又呷了一口“此次瘟疫,不過半月自一小縣城席卷整個一郡縣,張知府已封城,不準進更不準入,也是有一道城墻、一條護城河,疫情封閉在那一片地方?!闭f明情況,朝陽略偏頭。
“那,困住的人怎么辦?”
“據(jù)說,里面已經(jīng)是人間煉獄?!?p> 聞人晏呆呆地看著朝陽,嘴唇蠕了蠕“那,為什么不去救他們,倘若是明君,應該不放棄任何一個子民的性命。”
“哼,”朝陽輕笑出聲“阿晏,明君從來就不等同于仁慈。施行仁政,但以法治國。煉獄之中的百姓是百姓,但煉獄之外的百姓也是百姓,倘若貿(mào)然開放,不代表當前已經(jīng)染病的可以痊愈,同時,可以確認的是,本來安好的百姓也會被拉入煉獄?!?p> “那……難道只能看著……么?”
“對于無法控制的瘟疫,有屠城前車之鑒?!?p> “屠……屠城?”聞人晏不可思議的看著朝陽。
后者只是點點頭“若是控制不住,那是止損的最好方式,但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止損?生命絕不是我們眼中的止損,總歸有辦法的……那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朝陽輕輕嘆了口氣“封城還是要封城的,城內(nèi)只進不出,所需要的食物、衣服都會經(jīng)由小船運進去,同時,”喝完最后一口茶,朝陽繼續(xù)道“已經(jīng)發(fā)了榜,鼓勵有志之士入城研制控制瘟疫的方法?!背栆娐勅岁踢€是有些不大明白,略笑笑“萬萬人之中總會有人,具憐憫之心,聽說,已有好些大夫在路上了?!?p> “但是只憑借他們么?我們,我是說作為最上層的我們,不動手嗎?那也有很多很多的人。”
“不是人人都有憐憫之心,也不是有憐憫之心就足夠了的。如今我們能做的是安定。絕大多數(shù),我們都不需要立場過于鮮明,更不用說過于無用的仁慈?!?p> 聞人晏想了許久,輕輕點頭,隨后耷拉著腦袋“我好像不知道怎么辦,我看到的書里面雖然有冰冷的,但是……”
“無礙,以后接觸接觸就好了。”
這次聞人晏同朝陽討論,沈璃軒倒沒有離開。
聞人晏因著他未來師傅在這兒,雖然他家阿姊沒說什么,但他覺得有些羞愧,一羞愧手足無錯下來。
朝陽心中暗下嘆氣,隨手拿了一份壓在下面的公文“天下并非事事逼迫你去選擇,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應該怎么做?!?p> 知道阿姊安慰自己,聞人晏點點頭,翻開公文來,只從公文飄出來一頁紙。
朝陽若有若無的看去,在反應過來的時候,聞人晏已經(jīng)將那張紙緊緊抓在手中。
“阿姊,安寧侯原來喜歡你呀!”
“……嗯。”昨夜才想著要回這封信,不想今天就被聞人晏知曉了,無奈的是,旁邊還有個沈璃軒。
雖然朝陽懂得不大多,但是眼下這局面,竟然有種食言而肥的不適感。
“我竟從來不知道安寧侯對阿姊起了這心思?阿姊什么時候與他有交集?我說怎么他樂于幫我們留在京城呢!”說著,聞人晏回憶起安寧侯來,不住的點點頭“安寧侯貌美,才華出眾,又與阿姊年紀相仿,我十分敬佩他的,若是他當姐夫,也是極好的。只是,他年紀大了許多,不過,這應該不算什么大問題,”說完,聞人晏看完日期,忙回頭問道“阿姊這么久都沒回信么?”
“最近事多?!比×艘粡埣?,朝陽欲抬袖研磨,沈璃軒慢慢走來,在一旁落座專心致志研磨。
聞人晏見未來師傅親自研磨十分驚奇,但看到他家阿姊寵辱不驚的模樣,只當是這是尋常事。
“那阿姊要什么時候回信呢?”
“現(xiàn)在吧?!背柕?。
“咦,已經(jīng)定了么?那是安寧侯來墨城,還是阿姊要去京城呢?”聞人晏問道。
“我要去京城。”
聞人晏點點頭“也是,夫唱婦隨。阿姊去京城也好,若是安寧侯,必然可以照顧好阿姊。”
“我去京城與安寧侯無關(guān),”朝陽提筆,手在空中停滯了會兒,隨后落下一行字。
聞人晏盯著自家阿姊一點點寫,沈璃軒則依舊是專心致志研磨。
“感君深情,而已。嗯?而已?”聞人晏詫異的看著自家阿姊。
“嗯?!?p> 聞人晏點點頭“也是,安寧侯的年紀委實大了點,阿姊不喜歡也是正常。”
朝陽搖搖頭“在我眼里,他的年級不值一提。我欣賞安寧侯,但應當談不上喜歡。”
“咦?安寧侯長的漂亮,才華橫溢的,還潔身自好,眼下還是清白之身,這么好的一顆白菜……的一個人,阿姊也不喜歡么?那阿姊喜歡什么樣的?”聞人晏的語氣大透露著朝陽不識好歹。
安寧侯,確實是眾多人心中的傳奇,只是,這個傳奇也有自己的傳奇。
“我去京城,是為你的婚姻大事?!辈焕頃勅岁踢哆赌钅?,朝陽自顧道。
“誰……誰的?”聞人晏接觸到朝陽眼神,立刻嚇得激靈,忙起身,一想到歷史遺留問題,聞人晏立刻道“我才不要,我還?。 ?p> 說著,聞人晏拔腿就跑。
眼見著聞人晏離開了,朝陽抬手取過遺落在桌上的信,一點點折好,爾后壓在桌角。
“我與他說,他會因憐惜之情而給我最大寬容,難以說清楚;你們都是同一類人,想來更容易說清楚,”朝陽看著桌上自己寫的信“這是給你過目,操筆有勞了?!?p> 研磨的人撇開手去“好?!被亓俗约鹤?,沈璃軒不掩飾輕笑道“你真的覺得,我和他、安寧侯是同一類人嗎?”
有小心翼翼,但也有點黯然。
“同一類人用的不準確,應當說十分相似?!?p> “那么……”
依舊看公文的朝陽淡淡一笑“不會,什么事情什么人我分的很清楚。”
盞茶功夫,回信寫好,只待墨干。
回信一二十日到了京城尊貴人手中。
拿著那封信,安寧侯萬般無奈間,笑笑。
“回主子,邊疆趙家十六女趙暖正往墨城而去。”
邊疆趙家與承平王府聯(lián)姻,承平王府又對王位虎視眈眈,墨城也只有天子與長公主在,這會兒趙暖去墨城,只不知是何用意。
“傳召南陽王?!卑矊幒畹馈?p> 南陽王,與承平王恰是死對頭。
南陽王得知邊疆趙家有人往墨城去了,自個兒也坐不住,也派了人去墨城看望長公主。
南陽王一向看重次子,次子楚戈,善于籌謀,是其父得力助手。
得知楚戈并趙暖往墨城而來,朝陽略略一笑,未做任何吩咐讓報信的人退下。
“你是要留在墨城,還是回京?”朝陽陡然開口問道。
“和你一道回京。”
聽了沈璃軒的回答,朝陽點點頭,也不多問。
“倘若……你會不會帶著晏公子,一道回京?”
朝陽偏頭看來,問話的人斂氣,垂眸。
朝陽遲疑了好一會兒,終究搖搖頭“不會?!?p> “好?!闭f了一個字,沈璃軒起身“舟車勞頓,近幾天我可能需要休養(yǎng)了?!毖粤T,請辭而去。
看著花圃中漸行漸遠的背影,朝陽眉頭微蹙,隨后招手喚來隨侍,想了想,還是擺手作罷。
天命一事,冥冥濛濛。泄露天機,難免反噬。
這次不同于上一次,上一次沈璃軒還只是昏迷,這次卻是帶著五臟六腑疼痛的不適感,幸而,休養(yǎng)六七日,沈璃軒再見朝陽若無其事。
朝陽并沒有詢問沈璃軒為何休養(yǎng),只親口確認沈璃軒恢復好了,便道“明日,我們便要回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