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那句話還猶在耳邊,他目光如炬眼神堅定留下一句:我會找到我能為你做的事的,在這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說完這句話,那懵懂少年忽然不見,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少年說那話之時,懷柔抬眼卻只捕捉到一片衣袂,那少年走后只剩一角衣袂縈繞在懷柔心頭。
從未有人給她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和她已經認識很久似的,她只覺得他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不是人。她想: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說這樣子的話。這樣想著,卻又不得不馬上否定自己的內心——怎么可能?
懷柔本著詩酒趁年華的心思,沒讓這奇怪的心思困擾她太久,很快的也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都說林深時見鹿,可懷柔見的不是麋鹿而是,狐貍,沒錯。
她的夢里一樹繁花,春滿枝,立于高高的斷崖之上,巨樹落英繽紛,自上而下懸著一座秋千,她就在坐在秋千之上來回穿梭。
正直月出東山,她好像要飛起來穿過云層,越過巨樹跳進月亮里面,每每蕩到最高處她都閉上眼睛。
睜眼之際,只見玉盤似的月亮里面有只狐貍繞月起舞,然后那狐影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從月亮里面跳出來,飛在天邊,落在了她的裙下——是一只白狐
月下一人一狐,相依為命。
懷柔睜眼即是天明,怎會做這樣奇怪的夢,她勾唇一笑,起身了。
丫鬟替她打水梳妝的時候也畏畏縮縮,束手束腳,就好像她稍不留心就會吃了她們一樣,懷柔很是無奈:“算了,你們下去,本公主自己來?!?p> “是?!币粋€侍女退出去了。
另一個大膽一點的侍女猶猶豫豫,終是開口:“殿下,今日您,還要......”丫鬟有些躊躇,話至此處便不再往下。
“說啊你!”她往頭上比劃了一支金簪,自鏡中瞥那丫鬟一眼,不錯,這丫鬟膽子可以。
哪料那丫鬟見公主盯了自己一眼,趕忙別開眼神,又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懷柔只得無聲嘆氣。
“您今日還要召見那些伶......伶官嗎,公主?”
“自然。”當然要了,享樂貪歡是公主本色。
“公主。”丫鬟平靜的叫了一聲,似是有話要說,但是終究沒說。
“怎么了?”其實,她從那丫鬟的神情就已經猜到她想說什么了,不過她不會聽。
“沒什么?!毖诀邠u搖頭,上前幫她梳妝。
從用早膳開始,懷柔身邊就沒消停過,那些不知是那里來的伶人衣著暴露的圍著懷柔獻殷勤,吹啊彈啊唱啊的,懷柔竟也享受得很,雖然這些個唱曲兒的不怎么樣,但她宮里養(yǎng)的小倌兒,個個都是極其標致的,光是看著就很養(yǎng)眼。
“春曉,你說本宮今天找誰陪我?”懷柔執(zhí)杯問身邊的丫鬟,眼睛卻已看向最文靜的那個,那個從來不親近她不獻殷勤的溫柔公子,拋去一個勾人的眼神。
那人不咸不淡的頷首,舉杯與懷柔對飲,懷柔眉心一皺,一瞬之間恢復正常,非常迅速。
“奴婢不知,公主喜歡就好,公主喜歡誰就選誰?!毖诀呋卮?。
“哎,沒意思。”懷柔丟開杯子,起身朝向那與她對飲的公子,她一步一笑,步搖輕響,抬手摸上那年輕公子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溫柔纏綿,惹得周圍一片埋怨之聲,惹人眼紅。她看著那人波瀾不驚的眼神,調笑著,趁他不留意奪了他手中的杯子,放在一邊。
俯身,靠近,近到不能再近。周圍人屏息,以為這人能得到公主一個吻,但懷柔偏生只是靠近,然后,堪堪錯開那人的臉,附在對方耳邊,輕輕一笑。
那人也鎮(zhèn)定,似乎料到了懷柔這一著。
她說:“你不適合這里,盡快離開?!蹦锹曇羰侵挥袑Ψ讲拍苈犚姷穆曇簦侨送孜⒖s,隨即恢復常態(tài)。
懷柔起身離開,一顰一笑皆是風情,方才被警告的人眼神里萌生了一絲溫情,他怔怔的盯了懷柔的背影半晌,卻未見房梁之上有另一雙眼睛從始至終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懷柔執(zhí)杯,認真的打量案上的一幅不久前畫的亂石圖,正沉思著該用什么填補空白,始終拿不定注意。
“畫什么好呢?”懷柔放下杯子,執(zhí)筆戳戳臉頰。
她剛要下筆,門從外面被推開了,懷柔下筆一顫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皺了皺眉。
“公主,我的公主殿下,你在這里干什么呢?”是一個極其大膽的自認與公主感情比較好的樂人,見了懷柔手中的筆,捂嘴輕笑,接著就放肆的摸了懷柔的玉手,極其繾綣的輕巧的不費吹灰之力將懷柔手中的筆奪過來胡亂放在《亂石圖》上。
懷柔內心極其惱火:我的畫!
然而,這人已經摸清了懷柔脾氣似的,眉眼那么溫柔,眼神又那么的勾人,懷柔終究沒有發(fā)作,反而被他拉著出去了。
那人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說,“文房四寶是多么無聊的玩意兒,公主不如同我們一起玩樂,也好打發(fā)時間?!?p> 懷柔心想:也不是全然沒有趣味。
然后,一群人圍著懷柔,吹拉彈唱,無一不是在哄她一個好色公主高興,她很想笑,但是怎么也笑不出來,只是苦笑。
青川最先發(fā)現(xiàn)他的公主處于一種假笑的狀態(tài),他于是自作主張揮手讓那些無關緊要的退下,眾人也覺得青川比他們更加了解公主,紛紛離開。
原本熱鬧的院子變得寂靜清冷,青川蹲在公主膝下,一只手不自覺的捻著懷柔裙子的一角,眼神溫柔而無助的看著公主,那眼神很是讓懷柔動容。
“公主,我是不是做錯了?”她聽懂了,他是在說自己不該把她拉出來。
“沒有。”你是想讓我高興,有什么錯呢,恐怕現(xiàn)在如你一樣真心希望我高興的人不多了。
懷柔一只手將他一拉,她讓他在身邊的石凳上坐下來。
“青川,你可想過離開?”懷柔覺得他不會愿意呆在這個冷漠的皇宮里,就這樣這樣寂寂無名。
“青川從未想過離開公主,公主是我的恩人,青川唯一的愿望就是陪在公主身邊,不讓公主傷心?!彼酒饋?,俯身替她別起耳邊的碎發(fā),定定的看著懷柔。
“殿下......”他柔聲道,他溫暖的手掌覆在她臉上,懷柔貪戀這人手掌中這絲炙熱的暖,她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種溫熱了。
“公主......”他又叫了一聲。
懷柔心里正奇怪:別人這么叫,他也這么叫,怎么別人叫的時候就沒有這么溫暖的感覺?
正發(fā)著呆,猝不及防的,青川雙手捧起她的臉,接著她的唇上一陣溫熱的觸感,她瞪著眼睛看著他,他閉著眼睛,睫毛和眉眼很清晰,手掌有些許用力,卻又不肯太用力。
懷柔抬起的手又放下,最終她問自己:為什么不推開?
終于下定決心,卻不是推開——懷柔抬手,環(huán)住虔誠吻著她的人,熱烈地給以回應,青紅衣衫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對方似是察覺到了什么,有一瞬他愣了一下。
隨即,兩人分開,青川抓住懷柔的手拉下來,他眼睛有點紅,甚至眼里有一絲隱而未發(fā)的復雜情緒,懷柔知道她得逞了。
“為什么,為什么你......”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地握緊,咬咬牙。
“你就連一點真心也不肯給我嗎?”就一點點。
“真心?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有真心?”懷柔勾唇一笑。
“我方才冒犯公主,為何你不推開我?”他抱著一絲希望。
“我為什么要推開?”懷柔似笑非笑。
忽然,她看見青川眼里的火光一點一點褪盡,熄滅了。
青川后退幾步,搖搖頭,留下一個失落的背影。
懷柔看著那背影,捏緊手掌,指甲嵌進肉里,臉色微微蒼白:“我這樣連自由也沒有的人,怎么配有真心?!彪S后,她往反方向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