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桃核小鎮(zhèn)
龍涎湯的味道該怎么說呢~
無色透明，但喝下去仿似無數(shù)只小蝌蚪進了肚肚，蛄蛹蛄蛹蛄蛹~
我青著眼皮，黑著眼窩，身子愈發(fā)沉了。
更是難受。
臟器津津作痛。
姑姑捋著我的頭發(fā)自責(zé)不斷：“都怨阿娘，昨兒回來的晚了，見你嘔吐還以為又在吐毛球呢，后來又以為是普通的鬧肚子，要是早些叫女醫(yī)過來就好了！”
我半轉(zhuǎn)頭枕到了她的手心上，無力啟口說話。
說到吐毛球，這事兒可好玩了。
雖說渾身沒有被毛，但八九歲的時候還是習(xí)慣沒事舔頭發(fā)。舔掉的頭發(fā)也就自自然然給吞吃掉。
頭發(fā)在胃里積攢的多了，就會吐毛球。
說是毛球，不如說是“毛條”。
姑姑當(dāng)時看見我吐出了一條濕潤的黑色物體后嚇得不輕，“哎呀，小乖乖你怎么吐屎啦！”
然后火急火燎抱我去司藥司，幸虧在半道上撞見了負責(zé)我出生的奇絕穩(wěn)婆，一通解釋，這才叫姑姑放寬了心。
后來我不定時嘔吐的事也叫姑姑習(xí)以為常了。
有時候吐的順利一下子就好，有時候要喀喀喀上許久。
昨個兒下半晌開始肚疼之后，連我也以為是普通的鬧肚子。所以這事，我不怪姑姑。
只是生命的消逝感太過清晰。
又伴隨著彌天蓋地的困意。
我枕著姑姑柔軟的手，仿佛一步就踏入了夢境。
小魚干的驗毒報告出來了。
長歌殿里，眾人或站或坐或跪，人來人往相繼稟事，人頭攢動。
一太醫(yī)小跑著近前：
“十三殿下，太醫(yī)院與司藥司兩方同檢，呈文有二，但內(nèi)容一致。”
“那銀絲魚干上被灑上了一層薄薄的藥劑。藥劑成分中包含了數(shù)種微毒之物，包括硼砂、綠礬油、硫磺?！?p> “又因魚干腥味重，藥劑中還有其他香料混合，比方說洋蔥汁，所以毒物的味道便被掩蓋了?！?p> “雖說是微毒，也時常入藥醫(yī)病?？尚於媚锸秤弥?dāng)?shù)遠遠超過了藥用劑量，因此玉體大傷?！?p> 李枕頭皮一麻，揉了揉額頭，洋蔥汁！
貓咪是最怕洋蔥的！
情緒跌宕下來的他朝太醫(yī)一擺手：“孤知道了。若藥方研制出來，第一時間與孤回話?！?p> 太醫(yī)退下，李枕凝眉成刃，狠狠看向左右。
“誰人管理著食材庫？！尚食局？！”
候在一旁的陳尚食身子一震，噗通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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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再忙，而我只管病疴成夢。
夢境是一片粉海，我從水面踏過，回到了桃核小鎮(zhèn)。
人族懷胎十月，而半妖需要育胎七年。
七歲齡整，是突破泡泡胎盤的時候。妖胎們只能憑借自身之力闖過這第一關(guān)。大多數(shù)都能成功降世，而少數(shù)失敗的，便成了死胎。妖族要么向買主退還訂金，要么從新培育。
降世后的小半妖們，就會被送到桃核小鎮(zhèn)。
這里屬于妖族的慈幼局，被建造在一只大桃子的桃核部位，四周粉海本是桃肉，亦是結(jié)界。
七歲的妖胎，體型外觀只有人族小兒三歲那般大。
在這一年左右的時間里，我們將迅速成長。
這里使我們從生命的第一步過渡到第二步。去毛，教授人語、人行，站立行走，等等一切關(guān)于人族的生活習(xí)性。
最后才是剪耳去爪斷尾。
傷口愈合情況良好，就是定下交接日期的時候。
……
我憶著過往，香溪小河的味道已經(jīng)沖進了鼻子。
清風(fēng)甜露，耳目一新。
這里只是粉海當(dāng)中的一塊陸地，很小很小，卻有著我在人間再不曾見過的顏色。四季碧草，粉樹依依，湛澈見底的香溪小河在當(dāng)間蜿蜒，半透水藍，半透天藍。
跨過一帶之寬的溪水，前頭就是一所小院了。
院中種著鮮菜，有蝴蝶蜜蜂忙碌，數(shù)間鋪著茅草蓋的屋下，小妖胎們正撒歡亂跑。
站在籬笆墻外，我看見了當(dāng)年的自己。
一只雪耳，一只橘耳，頸上的貓鈴鐺叮叮作響，正和小九尾撲蝶呢。
那時并沒有和姐姐在一起，她被養(yǎng)在其他的桃核小鎮(zhèn)，所以她是小老虎的事連我都給瞞下了。
我不禁一笑，笑聲驚動了正在菜圃中勞作的老翁。
他一抬頭，我便認出是蟲翁了。
蟲翁是這里的管理人，也是我們的保育人。他原身是一條因為饞嘴而鉆入桃肉的蟲子。
因為飲了桃汁開了靈智，所以妖族便留他下來坐守桃核小鎮(zhèn)了。
他笑望我一眼。
然后收轉(zhuǎn)目光，挎著一籃鮮菜抱住了當(dāng)年的我，歡呼道：“孩子們，咱們一起煮飯去咯?！?p> 我就這樣默默站著，看著夢之昨日。
記憶再度回來，接上之前。
傷口養(yǎng)好，妖胎交接的日子就來到了。
一個個負責(zé)不同片區(qū)生意的穩(wěn)婆按照訂單，將妖胎們抱離小鎮(zhèn)，送貨上門。
在離開之際，蟲翁將封存著我那耳朵和尾巴的小瓶子在包袱中放好了，摸著我的頭說：“小橘貓，你知道貓?zhí)ズ推渌サ膮^(qū)別是什么嗎？”
我搖了搖腦袋，奶呼呼的臉蛋都晃出了白影兒。
他逗逗我的小臉：
“貓有九條命呀！”
“你要牢牢記下翁翁說的話。如果有一天，傷了病了，就打開你的小瓶子。斷去的尾巴和耳朵會化出你的原身，寄存你的精神，還會牽引你回到咱們小鎮(zhèn)療傷。旁人只能回來一次，而你卻可以回來九次，但也僅有九次。聽明白了嗎？”
彼時似懂非懂的我重重點了點頭，“我記下來了，翁翁！我會想念您的！要是想的不得了，我就使用一次機會回來看您！”
蟲翁哈哈大笑：“這傻孩子！無緣無故回來，翁翁就要生氣了！好了，去吧，你娘在外頭等著你呢~”
穩(wěn)婆抱我轉(zhuǎn)身的那一剎，蟲翁老邁混濁的眼睛閃了閃淚光，我的金豆豆也簌簌落下。
不知不覺，夢中的我已經(jīng)濕透兩頰。
手指觸到淚水的時候，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
我睜眼，天色已晚，仍然守在床邊的姑姑在給我擦淚，“乖乖，怎么做夢都在哭呀？是太難受了么？”
我抽了抽鼻子：“姑姑，把我的小瓶子找出來。”
姑姑噓的一聲，戒備的看了看床尾的醫(yī)官們，附耳問我：“要這個干什么？”
我作難一笑，故意說道是自己病糊涂了。
然后推了推姑姑，姑姑，您帶他們出去吧，我想自己安靜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