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今世間,魔教“覆天教”之下,徒眾好殺嗜血,殘忍無情,其過往種種罪行可謂罄竹難書,多少年來禍亂蒼生,是為天下間正道死敵。
但要說到其暴戾之處,覆天教的殘酷無情不僅僅體現(xiàn)于外,在其內(nèi)部,覆天教各派系之間的諸般斗爭,無論明里還是暗地,自從有史以來便就從未停歇。
做為當(dāng)今天下間或許最為古老的教派,覆天教最早的誕生時間至今已然渺不可考,但翻開古往今來世間每一派正道宗門的史籍,其內(nèi)往往便有關(guān)于覆天教的部分記載。
分裂、斗爭、吞并、消亡,忙碌于彼此間紛爭與廝斗的覆天教,其內(nèi)部各派系間的爭端自古不休。這導(dǎo)致其在世人的印象里,長久以來,似乎始終都是一眾為非作歹的惡人組織,彼此間沒有共同的信仰理念,也缺乏了固有的宗派傳承。覆天教的歷史由旁人書寫,存在于古往今來、天下間無數(shù)正道與黎民蒼生的苦難史中。
這個情況一直持續(xù)到大約三十年前,當(dāng)時的魔教內(nèi)部共分裂成五六個派別,彼此間延續(xù)著糾纏了千百年的羈絆,依舊是相斗不休。而當(dāng)時,就在那其中的一個叫做“光芒殿”的派系中,出現(xiàn)了一位雄才大略之人。此人心懷宏圖之志,在魔教各派系間,以大魄力合縱連橫,將整個魔教聯(lián)合在一起,讓各派系里的頭領(lǐng)人物能夠破除隔閡,彼此聚于一堂,共同話事。此人便是上一任公推的魔教教主--龍圖錚。
而當(dāng)時的魔教聯(lián)合之后,那早先的數(shù)個派系或分崩離析,或吞并融合,最終只剩下來三個--同時,這也是近三十年來,時??M繞在世人心頭的三個魔教派系的名字:“光芒殿”、“刀君堂”以及“山河壇”。
不過,大概也是上天憐見世人,故而派下此人。
自從那龍圖錚坐上了魔教教主之位,那素來惡行累累的魔教,一時間倒也收斂不少。同一時期,正適逢天下霸主中州國遭際大變,世間局勢動亂不安,千萬黎民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而就在這一時期,那魔教一改往日作風(fēng),竟有救助于流難子民的事跡流傳。
這原是絕無可能之事。
當(dāng)時,在有魔教徒眾零星活動的中州國境內(nèi),收到消息的正道弟子前往探查與防備,聞聽有民眾言說如此,盡皆作驚詫狀樣貌,心下理解不能。一番思慮之余,紛紛言及此事或為魔教歹毒陰謀,卻是須得更加小心提防。
事后,正道弟子留下聯(lián)絡(luò)方式,翩然而去。不過,在這之后,倒也確實并沒有再聞聽到、那魔教中人又折回作惡的說法。
所謂一人言虛,三人成虎。
在中州國最為黑暗與混亂的那幾年間,后來又有多地傳出魔教徒眾扶持凄苦子民的傳聞。正道中人雖是猶自不信其真,不過時至今日,再回頭去看,魔教以往光天化日之下竟也膽敢各種公然為惡的勢頭,在那幾年中,倒也的確是大為減緩了。
然而,此番光景不常。
數(shù)年之后,那龍圖錚旦夕身死,魔教中又重新掀起一陣風(fēng)雨,彼此間爭斗再起,直到新一任的魔教教主接位。而這之后的事情也不消再多說,那魔教終于是又卷土重來,罪行變本加厲,更勝以往,魔教“邪皇”之名一度傳遍神州大地。
回到鏡州城中來。
擁亂不安的的校場上,人群正在朝外散去,他們中有許多都只是尋常的百姓子民,對于魔教的畏懼發(fā)自深沉的心底。有天墨弟子迅速分散開來,在周遭各處按劍而立,專注戒備著,以防還有潛伏的魔教妖人突然暴起傷人。
祝青鋒不去理會周圍的境況,徑直朝向那插在地面上的天權(quán)劍走去。眼下,那主事之人已然離去,作為比武臺上最后的優(yōu)勝之人,他正準(zhǔn)備去拿走屬于自己的獎勵。
“你不能帶走這天權(quán)劍!”就在這時,天墨眾人間突然響起一道突兀的聲音。宋詣?wù)砸皇职从趥刺?,皺眉著,急聲道?p> 祝青鋒身形應(yīng)聲一頓,微微轉(zhuǎn)頭看去,認(rèn)出說話之人,冷冷道:“怎么,你還有什么話說嗎?”
宋詣面上浮現(xiàn)難色,又一臉憂容的樣子,心下自是明了,自己敗下陣來在先,如今的確沒有再干涉別人的余地。他抬頭目視一周,見此刻掌門袁迎舟以及落仞峰門主韓東滄均已不在場上,目光劃過一群女弟子間的籠月峰門主莘瑤,腮邊咬緊兩下,行至近前,揖聲道:“莘師叔,如今二位師叔已然離開,此人正要帶走我們天墨門中的這柄七星劍,還請莘師叔能夠出面做主!”
正自靜默而立的莘瑤眉間微蹙,轉(zhuǎn)頭看去,口中淡然道:“這個我可沒法做主,你在此等你兩位師叔回來便是?!?p> 宋詣額頭滲出細(xì)小汗珠,道:“我看二位師叔一時間或許難以歸來,眼下這里的形勢也不待人,我看如今唯有請莘師叔出手,比武勝得此人。如此,這天權(quán)劍方才不至落入外人之手?!?p> 莘瑤不答,轉(zhuǎn)頭朝向校場四周看了一圈,見此刻,人群雖然正在逐漸而散,不過還是有一部分人依舊圍在比武臺的周圍,似乎是要再繼續(xù)等等,看看那天權(quán)劍到底歸屬為何。
她眼波閃動幾下,臉帶幾分不屑著,自顧自般地道:“我們天墨門人又豈是當(dāng)街賣弄武藝之輩?!边呎f著,已然轉(zhuǎn)身行去,“此間之事,你也不必多作憂慮?;仡^,想必門中長輩們自有決策?!?p> 待話音落時,她已然行得遠(yuǎn)了,連同在場的籠月峰女弟子們的身影,一起遠(yuǎn)去了。而就在這時,那還留在比武臺四周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就一副痛心悵恨的樣子,而那其余稍有定力的人,面上也多有扼腕失意之貌。
宋詣大急,眼看那斗笠之人就要將天權(quán)劍拔起,忙又拉過來身邊的幾名參合峰弟子,口中說道著什么,顯然還是在勸說他們上臺爭奪一番。
但時下,作為參合峰上的青年翹楚,他自己尚且一戰(zhàn)敗北,剩下的參合峰門人又哪里還想要再行繼續(xù)出頭。再說,如今門中的三位門主師叔與那主事之人均已不在場上,此事也就基本成了定局。而至于此刻場上,那另外三座峰脈中的弟子,眼下他們各自的門主不在,也均是沒有了意愿。
眼見身邊的幾位參合峰弟子,紛紛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宋詣目光閃爍幾下,正待要又再說道些什么,這時的比武臺上,又傳來幾聲冷言冷語:“這位參合峰上的小兄弟,我看你對這天權(quán)劍如此執(zhí)著,不知,是否便是你們峰門中清殊道人之意?”
宋詣一時皺眉不答,祝青鋒見狀也不去作理會。朝前走動兩步,俯身將那天權(quán)劍拔起,握在手中看了兩眼,口中冷笑數(shù)聲,道:“倘若我料沒錯,既是如此,那便煩請回去轉(zhuǎn)告你們師父一聲,你們想要取回此劍也還有機(jī)會!”
他目光朝向臺下的宋詣徑直落去,一時傲然而立,又繼續(xù)道:“想來今日三位天墨門主親自到場,此劍或許原不該為旁人所得,一切皆因你們的那三位門主師叔并沒有出手。那既如此,便就在此約定下日期,七日之后,鄙人將攜上這天權(quán)劍,親自登臨天墨山上,以行拜訪,與你們的那三位門主師叔親自討教過。倘若天意注定,鄙人最后終究還是鎩羽而歸,那這天權(quán)劍,便也就自然重歸于了你們天墨門下所有?!?p> 一想這或許也是個法子,至少回去之后,也有了說法向師父交代,而眼前此人,就算武藝再是高超,恐怕也難能是門中三位師叔的對手。時下,宋詣雖然仍自凝眉不語,不過也并沒有再如何舉動。
祝青鋒默然一刻。須臾之后,轉(zhuǎn)身過去,在比武臺上環(huán)視半圈,稍微一頓,下臺穿過人群,徑自行去。
“這位大哥,你如今感覺怎樣?”
稍后時分,校場之上,正將那位斷臂的布衣漢子團(tuán)團(tuán)而圍的天墨弟子中,有人向他問道。
“感謝諸位天墨高徒,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那漢子開口,朗聲回應(yīng)道,言語中頗有感激之意。此刻他的手臂斷處,由天墨弟子幫他止住了流血,并且包裹上一層白布,其上留有滲出的血跡,另一只手中正握著自己血淋淋的手臂。
“不過對于你這斷臂,我等恐怕就愛莫能助了。我天墨木象功法中雖有運(yùn)氣調(diào)傷之法,不過卻并不能醫(yī)治這般的刀劍外傷啊……”
天墨弟子間,有人看向他的手中,皺眉著,夷猶道。
“這不打緊,”那漢子笑笑一聲,道,“各位已然幫了大忙!不過諸位也不必過多操心,在這鏡州城中,我正知曉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稍后我過去他處求醫(yī),料想他應(yīng)是有法子醫(yī)治?!?p> 聞言,天墨弟子間多人暗皺眉頭。不過眼下眾人也再無其他妙計,也只得任由他去嘗試一番,興許這世間真有那般的妙醫(yī)圣手也是難說。
作別眾人,那漢子轉(zhuǎn)身就要離去,這時天墨弟子間,一道聲音又起:“這位大叔,你剛才說那人當(dāng)年曾到你們村莊擄掠,這卻是為何,還有那人當(dāng)真便是魔教中人嗎?”
那漢子回身過來,見天墨眾人間一位年輕弟子在問,面上神色正頗有些黯然。也是牽動于自身往事,不禁嘆懷一聲,慨然道:“這位小兄弟,魔教中人為惡是不需要理由的,我們尋常民眾的性命,在他們的眼里根本如同草芥。我原本是我們村里的領(lǐng)頭之人,我們舊日的家園已毀,這些年,我們村里幸存下來的人一起搬遷至這鏡州城,總算才是過上了一些安定的日子。但如今魔教又現(xiàn),我們原本依舊只能聽天由命,等待命運(yùn)的安排,但如果天墨門能夠聽到一點(diǎn)我們的聲音,看到我們的難處,那我這點(diǎn)血,便屬是沒有白流?!?p> 眾人聽他說得坦蕩,盡皆動容,均想,此人有心懷有擔(dān)當(dāng),倒正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月亭,你別再多想了,我們中誰也想不到那人會是魔教里的?!蹦克湍菨h子離去之后,天墨蘊(yùn)秀峰弟子間,金燕朝著柳月亭道。
柳月亭咬了咬牙,也無言語應(yīng)承。
是啊,事已至此,如今再來懊悔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也已經(jīng)足夠處處留心了。與其如此,還莫如便如同那漢子所說,今后若有機(jī)會,自己更加努力回報便是。又想那藍(lán)衣男子其人,先前一度隱瞞身份許久,如今陰謀敗露,師父袁迎舟追逐而去,其人又哪里還有活命的機(jī)會。如此,也算是能夠略一告慰那些亡去子民的冤魂了。
心頭稍慰。
當(dāng)下收拾心神,抬頭向四周環(huán)顧一番,但見這場集會已然完全散場,人群向外圍不絕散去。整個校場之上,各處都有分散開來的天墨弟子,在人流散去時,于四處凝神戒備著。
忽然,他的眼前一抹靚麗的淡雅紫色浮現(xiàn)而過,看到校場上一處散亂的人群中,那位姜雪靈姑娘正站在那里,暫時還沒有離開。不禁低頭看了看手里拿著的一柄劍,手頭捏緊了緊,隨后抬頭,朝向那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