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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墨劍華錄

第三十一章 柔意

蒼墨劍華錄 鐫刻晨霜 2876 2022-05-15 11:48:04

  璃水下游的一片礁石河灘,從石灘外土地生長出的青樹,往灘上伸展來枝冠。

  柳月亭手上拿著斷劍,一手撫摸斷口,眉頭緊皺。

  想自己這柄劍,雖不是像大師兄手中的“斬巖”,或者金燕師姐“白虹”那般的名劍,不過卻是當(dāng)年入門,承師父所贈,可算是自己的第一把劍。先前他在鏡州城中,慌亂躲避那劉家堡,也沒忘記了捎帶上自己的籮筐,其實(shí)也主要是不舍其中的劍鞘,如今看它這般折毀,想到它陪伴自己渡過許多歲月,心中不禁有些隱隱作痛。

  溪面上起了風(fēng),順著河道吹來,天空中不覺已漸布陰云。

  天色已然不早。

  柳月亭在此地稍站得一刻,邁步繼續(xù)而去。

  他將兩截斷劍放進(jìn)劍鞘中,打算回去天墨山后,要請落仞峰門下師兄幫自己重鑄。眼下他還記著自己來這璃水的目的,是要尋找他那二師兄何有年,這會兒既然已經(jīng)來到這璃水下游,他就打定主意要在這一帶中多找找,今日剩下的時間就在這里渡過。

  此刻的另一邊,鏡州城西門外的林間古道上,一群人正行在道上,其中一個渾身濕透的人,臉上著實(shí)憤憤不已。

  方才他大張旗鼓,埋伏那許多人在柳月亭的必經(jīng)之路,又還動用上堡中秘寶,準(zhǔn)備周全,料想這次必定可以一解心頭之恨,卻哪料最后又被他一番狡猾,逃脫了去,不禁愈發(fā)怨憤。

  只是一邊隨著天色逐漸暗沉下來,他的怨恨之余,又不時抬頭,往古道的兩旁、四下里打量,臉上時時閃過警惕的神色。而他手中的那柄劍,此刻也已然重新用黑布裹纏住了,于手中緊緊攥著。

  當(dāng)下,他一行人自西向東而行,日落西山,暮色于后方降臨。他回頭看了一看,那后方的古道深遠(yuǎn)處,失去光亮,已隱約顯得有幾分朦朧。稍近些的還能看清的古道兩旁,略嫌稀疏的林子中,落日的余暉一截截逝去。

  黑暗,仿佛正從身后追襲而來。

  他不禁著呼喝周圍眾人加快腳步,緊趕慢趕。再過得一刻時,眼見那前方林子后,鏡州城的城門若隱若現(xiàn),心中才不由松下一口氣來。

  不過,就當(dāng)他快要行出這林中古道,前方一道岔路口上,忽然間轉(zhuǎn)出來一個人。一身暗藍(lán)流光綢袍的男子,站在了那前方道路的中間,頗有幾分俊朗的臉上含帶著笑意,朝向自己這邊看來。

  一見那人,劉亦謀剛剛松下來的心頭又莫名一緊,駐足道了一聲:“閣下是誰?”

  那男子一笑,卻是不答反問:“你們剛才可是在那璃水之橋上,欺負(fù)了一個天墨弟子?”

  劉亦謀的眼角抽搐一下,道:“我的確是跟他有些過節(jié),不過你又是誰,這不關(guān)你的事。”

  “我嘛,”那男子說道著,抬頭朝四周漫不經(jīng)心地望了望,看向過來,含笑道,“若從功法修為上來說,大概可算是他的師兄了。”

  劉亦謀聞言一怔,聽他說得不清不楚,一時也不能斷定對方的身份和意圖,也不想多生是非,不覺間更將自己手中的物事握緊了緊,言道:“那你也是天墨門的人?不過,我們也沒對你那師弟怎么樣,他如今已是離去了。”

  哪料那男子卻并不為之所動,臉上的笑容仿佛愈發(fā)邪魅了:“這我知道。不過你方才斬斷我?guī)煹艿呐鍎Γ覅s還要為他討回公道……”

  說著,他一眼看向劉亦謀的手上,口中續(xù)道:“嗯,我看,就用你的這把來作賠償吧。”

  劉亦謀心下大驚,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閣下說笑了,你那師弟手中區(qū)區(qū)一柄天墨入門佩劍而已,倘若需要賠償,盡可開價便是!”

  那男子又笑道:“我看還是不用那么麻煩了,這又不是在賣劍。再說你這劍吧,我看我?guī)煹芩闷饋恚瑧?yīng)該還挺合適?!?p>  劉亦謀牙關(guān)緊咬,心下明了,看來此人果然就是沖著劍來,手上又攥緊,心念急轉(zhuǎn),一時還無言語。

  “那么,”那邊男子已然口中一聲,拔劍了在手,平舉胸前,言道,“劍名‘承影’,便請賜教了。”

  通透瑩動的真氣,仿佛蕩漾于了那劍刃之上,就如同水波一般。

  “這是天墨水象劍法?”

  劉亦謀口中一聲驚詫,那男子只微笑不答。

  他心念一橫,已然心知多說無益,暗自思量眼前形勢,此刻自己這邊人多勢眾,倘若混戰(zhàn)起來,料想對方也難討得好。更何況他剛剛才在柳月亭那里吃了虧,吃一塹長一智,當(dāng)即招呼上周圍劉家堡眾人,一擁而上。

  然而對面那男子見狀一笑時,隨即也是如著柳月亭一般的,也不顧那周圍眾人,人群中一個突進(jìn),徑直朝向劉亦謀欺來。

  劉亦謀這邊凝神應(yīng)對,只是轉(zhuǎn)眼一旦接上手來,又瞬間心生絕望。但覺倘若說之前對上那柳月亭,全因著他劍下諸般“狡詐多變”,自己又一時大意方才著了道,那如今面對眼前此人,簡直是一上來就被他的一道奇異劍法直接壓迫到窒息。

  眼下還未過得五招,便被對方一掌拍在胸口痛處,身子向后委頓,手中之劍已然到了對方手中。

  周圍劉家堡眾人見狀大驚,忙發(fā)勁齊上。

  只見那男子得手之后也不戀戰(zhàn),長劍回挽,轉(zhuǎn)身就掠走,凡是劍刃劃過之處,空中竟似憑空留有一簾水幕,劍鋒所向直無人可擋,終是在那重重圍困之中,被他突破了開去,再轉(zhuǎn)眼已然消逝在了那前方岔路口處……

  遠(yuǎn)方暮色下的璃水之畔。

  柳月亭此時忽然一個莫名轉(zhuǎn)頭,向著鏡州城的方向望了望。

  這時的他已然順著了璃水的下游河道,行至到一處山水環(huán)繞之地。璃水到了這里,就匯入一個小湖泊,又在湖泊的下游分了支流,繞山而淌。

  柳月亭回過頭來,繼續(xù)望向眼前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

  湖遠(yuǎn)岸青山含黛,那連山不高,不過漫山披翠,半山腰處多生云霧,如同玉帶環(huán)繞。

  青山接碧水,從座座白茫朦朧的山頭,挺直的山脊線平滑延伸到湖水中。

  暮色已濃,此刻那前方的湖泊遠(yuǎn)岸,兩條山脊線交接處的山坳口,云氣如漩渦卷動,有點(diǎn)點(diǎn)燈火之光從云氣后透來,看來是那連山后的一座鎮(zhèn)子。

  天漸入夜。

  不覺在這里的山水間多流連了一陣,柳月亭已然沒有打算再回天墨山,也沒有打算去那座鎮(zhèn)子。他在一處臨湖的山坳間,挑選一處林葉茂密之所,攀入其中,將上下兩層的青枝簡單編織一下,做成了一大片枝條軟床。

  稍展身子,躺于其上,上下皆是稠密交織的樹叉枝條,往外望去便是璃水湖泊和那山后的隱約小鎮(zhèn)。

  碧湖清風(fēng)來,帶動起山林間的樹葉一陣嘩然作響。

  夜深。

  鏡州城中的一座臘梅小院。

  客棧主人陳婉茹正擦拭最后幾位客人走后的桌椅,打烊時分,盡管她先前吹滅掉了一些蠟燭,不過堂屋中剩余的燭火也隱隱照出那靠窗處的最后一位客人,一個仿佛永遠(yuǎn)在隱在斗笠之下的男子。

  “今日給你舔麻煩了,”須臾,那男子的口中,有些低沉的聲音道,“不過,那些人以后也不會再來這里?!?p>  陳婉茹一手兀自拄在桌上的一塊抹布上,只是停了手上的動作,眼波向那男子看去,笑了一笑,言道:“這種事情,以往我自己也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你來這鏡州城以前。”

  “只是……”才說著,她臉上又爬上了幾分黯然,“家夫亡故如今已有多年,你又何必做到如此呢?!?p>  那男子靜默片刻,道:“楊兄弟是我生平之交,他的家人于我亦同血親,何況他亡故之時也有所托,如今見你這不安穩(wěn)的境況,我又如何能夠放心。再說我來這里也是在喝酒,這城中多少客棧我也都去過,在哪里喝酒不是喝,還是說,你是不想賺我這個客人的錢呢?”

  陳婉茹搖了搖頭,沒好氣的笑一笑,有幾分嗔言道:“這又是從何說起,你于我夫婦二人皆有恩情,我又怎么會呢?”

  那男子似乎微微點(diǎn)了一下頭,默然半晌,道:“其實(shí),我最近是有在打算著一件事情,所以才在這鏡州城中多留了一陣,也可以順便照看一下你這邊?!?p>  屋內(nèi)的燭光晃動了幾下,夜又深了。

  那男子口中話音落時,往窗外默然凝望片刻,隨后留下來一錠銀子,起身往屋外走去。

  “現(xiàn)在不是安穩(wěn)的世道,你自己要多保重?!彼叩轿葑娱T下,忽是駐足,背身著道。

  言罷,繼續(xù)往前,到了院中。

  “青鋒大哥。”

  才到院門下,陳婉茹的一聲從后面?zhèn)鱽怼?p>  聞聲,這位曾經(jīng)的天墨舊人身形又一停頓,回過身來,向那堂屋中看去。那邊的燭光中,陳婉茹垂首凝思,緊抿了嘴唇,抬起頭來時,目有憂色,卻欲言又止:“嗯,沒什么……”

  “婉茹,”此刻看向那堂門中的女子,他口中淡淡堅定,柔聲道,“在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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