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看到他們重逢是這樣的心情……”
在阿晚醒來之后,李晚的意識就一直被困在她的體內(nèi),她可以通過自己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一切變化,聽到他們說的每句話,但她發(fā)出的聲音,別人卻聽不到。她看到他們終于見到了自己想要見到的人,眼神中流露出闊別重逢的激動,那一刻她有些恍惚,有很多莫名的情愫在心底蔓延。
“你是怎么認(rèn)出我的,我還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p> 阿梧仍抱著她不撒手,頭埋在她的脖頸處,嗡聲回道:“哪怕你在萬人之中,我也是能夠一眼便認(rèn)出你,若是連這都做不到,那便是白活了這么多年?!?p> 阿晚輕柔地笑了笑,手順著阿梧的頭發(fā):“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以后有的是時間,別哭了好不好,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你如今可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三殿主啊?!?p> ‘你怎么也打趣我呢……’阿梧噘著嘴從她懷里抬起頭來,往后退了一步,“不過,既然你如今醒了,那是不是代表,李晚她……”
話未說完,在場的三人都知道那半句是什么。阿晚面上仍笑著,并未回答她這個問題:“阿梧,連闕受了很重的傷,我讓長溪將他送回林中的木屋修養(yǎng),但長溪也受了傷,一個人恐怕照顧不及,你可否先行過去照料他二人,我晚些時候便過去?!?p> “那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來,你不會又突然消失了吧,就像當(dāng)初那樣,我這才剛見到你……”
“放心,”阿晚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打斷了她的話,“我一定會去找你們的,相信我,好嗎?我只是暫時有些事情需要處理?!?p> 等阿梧依依不舍地離開后,阿晚在庭院中坐下來,此時天光將亮,空氣有些潮濕,皮膚能夠感覺到微微的涼意。閻明在她一側(cè)也坐了下來,視線從未離開過她。遠(yuǎn)處的太陽漸漸越出了地平線,整個晚來眠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中,阿晚閉著眼睛,感受著陽光照耀在身上,暖暖的,軟軟的,令人無比地放松。
“阿明,你可有后悔過,用李晚的性命換我醒過來?”她的薄唇輕啟,說出的話不帶任何的情緒,但閻明知道這是在質(zhì)問他。
“你離開之后,我曾以為此生再也無法與你重逢,原本打算安排好殿中的一切,便也跟隨你而去。后來偶然間發(fā)現(xiàn),轉(zhuǎn)生輪似乎與你有特別的聯(lián)系,竟是滋養(yǎng)了你的一縷業(yè)力,我日日守著,等著,終于有一天,那縷業(yè)力重新幻化成人。我已不記得我找到了多少人,看著她們一個個死在我面前,每一次,就像是再次經(jīng)歷那天。我也曾問過我自己,這樣的周而復(fù)始對她人是否公平,我每次接近她們,都是帶著目的而去,想要用她人的性命來滿足自己的私心。這其中并不是沒有過與你樣貌、性格頗為相似之人,我也曾勸慰自己,也許這就是你也說不定,也許就這樣陪著與你極為相似的人,一直活下去,也不是不可。
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有辦法能夠讓你徹底地醒過來,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那些女子身上都有你的氣息,但她們終究不是你,我要的,從來都只是你醒過來而已。我從未逼迫過任何一個人,有很多人,甘愿獻出自己的生命,但她們都沒有再次醒過來。你問我是否后悔,我的答案是,從未,即便我知道,你會因此恨我?!?p> 阿晚輕聲嘆了口氣,她早該想到,閻明的執(zhí)念已經(jīng)深到了如此地步?!澳沐e了,我并非是要責(zé)怪你,也沒有資格恨你。正如你所說,你從未強迫過任何人,如果你問心無愧,我又何來的理由阻止你呢。只是,我不該再次出現(xiàn)在世上,天命不可違,萬事萬物皆有其定數(shù),你不該為了我,擾亂了天道?!?p> “何為天道?何為定數(shù)?”閻明看著她的側(cè)臉,再也無法藏匿自己的情愫,“師父當(dāng)知曉我所求為何物。若當(dāng)真如你所說,一切皆有定數(shù),那轉(zhuǎn)生輪為何只滋養(yǎng)著你的業(yè)力?這難道不是天命嗎?天命使然,你終究有一天會再次醒過來。如今正應(yīng)了你一直秉承的天命,難道這還不算嗎?”
阿晚側(cè)過頭來看著他,眉頭輕微地蹙著:“阿明……哎,罷了。正如你所說,天意如此,既然我再次醒過來,那便如此吧。此處我不會再踏入,這里本來就不是我應(yīng)該待的地方,我身歸處,唯有當(dāng)初的林中木屋。你將往生殿治理得很好,我很開心,辛苦你了,阿明,只是這里,還是不要再叫晚來眠了罷……”
她起身朝著院外走去,再不看這座院落一眼,她知道這里代表著什么,但她時間所剩無幾,唯有盡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決絕一些,才能夠徹底地絕了閻明的執(zhí)念。而正如她所料到的,閻明在聽到她的話后,突然想到了當(dāng)初阿梧質(zhì)問自己時曾說過的話,她說此處是自己親手建造的一件牢籠,將阿晚囚禁了起來,那時他并不認(rèn)同,如今聽到阿晚的話,卻是有些動搖。
二人離開殿中,轉(zhuǎn)眼間到了人界,阿梧守在連闕的屋內(nèi),長溪也坐在屋中,三人一個昏迷,兩人緘口不言,阿晚到的時候便看到的是這幅畫面。
“你們?yōu)楹稳绱松??”阿晚信步進了屋內(nèi),打趣著他們,徑直走到了連闕的床邊,“嘖,下手也真是沒個輕重,都不怕打壞了自己的后代。行了,你們都出去吧,看到你們臉上幽怨的神色,我真是怕我一個不小心送走了連闕?!?p> “幽怨,誰幽怨?”阿梧捧著自己的臉想要往她跟前湊,好不容易等到她醒了,阿梧真是恨不得時刻粘著她。但其他兩個人可不打算給她這樣的機會。
“行了,別鬧了,先讓阿晚治好連闕那小子吧?!遍L溪拎著阿梧的后衣領(lǐng),將她踉踉蹌蹌地拽出了屋子,閻明看了坐在床邊的阿晚一眼,也跟著出去,并且關(guān)上了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三人才看到門再次打開,阿晚神色蒼白地走了出來。
“你臉色怎么如此蒼白?”阿梧第一個沖上前去,關(guān)切地看著她,然而后者只是搖了搖頭,囑托她和閻明好生看顧連闕,叫了長溪去別處說話。
二人在閻明的注視下離開了木屋,等到離他們稍微遠(yuǎn)一些,阿晚在周圍布下了結(jié)界,隔絕了他們交談的聲音。長溪靜靜地看著她,神色有些異樣:“你的狀態(tài)很不好,方才進門我便覺出,你身上的業(yè)力似乎十分地紊亂,而且很微弱。阿晚,究竟怎么回事?”
阿晚扯著嘴角沖著長溪笑道:“還真是瞞不過你。長溪,我時日無多了……”
后者的神色突然怔愣了一下,長溪只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空白,耳邊有一陣輕微的嗡鳴聲。時日無多……他重復(fù)著這四個字,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他等了千年,才剛見到她不過短短的半日,就被告知她再一次要死去,這無異于在他的心上凌遲。他無聲地看著她,卻是說不出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