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就在此處,也是不錯的選擇吧……”
自從長溪和阿梧離開村子之后,閻明便一直待在這里,他仍抱有著喚醒阿晚的愿景,卻是沒有再強求姜穗做她并不愿意做的事情。
“嗯,此處人杰地靈,雖與外界并無往來,但自得其樂,又何嘗不可。”
二人坐在靠近村子的一條溪邊的木橋上,眼前的小溪從山中蜿蜒而出,潺潺地不知匯入何處。姜穗的頭發(fā)已然有些花白,除了她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波瀾不驚之外,已經(jīng)是一副老人的模樣。而反觀閻明,容顏卻是絲毫未變。
“真羨慕你們啊,能夠容顏不衰,長生不老。不像我們,堪堪幾十年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p> 閻明微微地笑著,對她的言外之意似乎并不在意:“我曾經(jīng)也像你一樣,不過有時候人得到了什么東西,就總得失去更多的東西,老天爺向來都是公平的?!?p> 姜穗笑了聲,緩緩搖了搖頭:“所以你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守了幾十年,看著我嫁人,生子,卻不動聲色。旁的人都為你惋惜,道你求而不得,卻仍無怨無悔??晌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才是這天下最為無情之人。不過可惜了,我已是遲暮之年,你想要的東西,怕是再也等不到了?!?p> “穗兒,”閻明輕聲喚她了一聲,從未有過的輕柔,“這是我第一次喚你,也是最后一次。你身上的確有我想要的東西,不過這么多年,待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地方,也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你說的卻有道理,你有你應(yīng)該要過的生活,我無權(quán)干涉。所以我只能等,等那一天真正地出現(xiàn),畢竟我有的是時間?!?p> 姜穗從鼻子里冷哼了聲:“哼哼,是啊,我這一生從未真正在意過何人,即便是我的相公和女兒,也都認為我薄情。誰人知曉啊,我所求所愿,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姜穗緩慢地起身,拿起腳邊放著的拐杖,背著夕陽踱回了村子,那個只剩下她一人的家,她的相公兩年前便去世了,女兒嫁人之后也早就離開了村子,如今村子里剩下的人,寥寥無幾,等待著她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屋子。
閻明輕聲嘆了口氣,也起身跟在了她身后,看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待了一輩子的村子。幾天后的一個深夜,是閻明親自看著姜穗咽氣的,她活了73年,已經(jīng)是比其他人活得時間更長,只是她臨走前無聲看著閻明的眼神,卻讓他恍惚間回到了第一次見姜穗時,她不動聲色,眼里卻倒映著他整個身影。他在昏暗的房中期待發(fā)生著什么,不過等到天色微明,也沒有出現(xiàn)任何東西,他像千萬次做的那樣,從姜穗身上抽出了屬于阿晚的業(yè)力,親自埋葬了姜穗,再也沒有回過這個村子。
回到往生殿后,閻明將業(yè)力放回了轉(zhuǎn)生輪,看著轉(zhuǎn)生輪一下子發(fā)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不過很快便又消失了,他知道,轉(zhuǎn)生輪一直都在滋養(yǎng)著阿晚的業(yè)力,他等待著下一次,這個業(yè)力會落到何人的身上。
“怎么著,你這個殿司整日都混在我這里,難不成是看上了我這山莊,不應(yīng)該啊,這山莊還能比偌大的往生殿好?”
閻明獨自一人坐在院中,對月酌酒,他已在長溪這里渾渾噩噩了許多時日,殿里的事情他早就已經(jīng)不操心了,如今往生殿的人,都知道他是一殿主,早就無人知曉他另外一個殿司的身份了。
“這里自然是沒有殿里好啊,不過我也無處可去,自上次師父的業(yè)力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過去了五百年,我尋遍了人界,也找不到她的氣息,也不知道那破輪子到底靠不靠譜?!?p> 長溪扇著扇子坐到了他旁邊,抬頭觀賞著天上的滿月:“唔,下次去殿里,我要告訴往生輪,你背地里罵它。”
閻明無聲地瞥了眼長溪,也懶得與他分辨:“你這個二殿主倒是當?shù)淖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聽說,阿梧可是凡事都沖在前頭,她那個三殿主,當?shù)目烧媸潜饶憷鄱嗔??!?p> 長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揶揄他:“喲,哎呀,也不知是誰當初求我來當這個二殿主的,怎么,翻臉不認人了?還能怪我這手底下的人多,干活麻利不成?拿那個小丫頭來刺激我,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p> “哪敢啊?!遍惷骼L了聲音懶懶地回了他,一邊替他斟了杯酒,“不過我還是想讓你勸勸她,雖說她自當了那三殿主之后,能力的確是與日俱增,但著實是過于疲累了。她這個性子現(xiàn)在還是那般要強,讓她多留意有沒有合適的下手,也不愿,非得自己親力親為,如今倒是好了,殿里誰人不知她不好惹,我這個殿司,都是不敢惹她?!?p> 長溪得意地笑著,像個炫耀孩子的老父親般:“我可不勸,不是挺好的嘛,何必攔著她呢。放心吧,你就別操心了,她指定是累不著自己的,那丫頭可不會讓自己吃虧受累的?!?p> 閻明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你二人可真是如出一轍,連說的話都這般相似。
“不過,我近日倒是聽說了一件事,當年在西海,我還以為連家和長家都覆滅了,沒想到當初卻是僥幸讓連圖那個老頭給跑了。而且我還聽說,那老頭自從逃出生天之后,生怕往生殿的人族找他報仇,便躲到了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一躲就是千年之久。也不知他是有何打算,近日竟是悄悄地在四處籠絡(luò)隨從,有許多人族,都是迫于他的威脅,才不得不聽他的使喚的。好在我人脈廣,這才有人族給我遞了消息,你說,要不要去殺了他?”
閻明喝酒的動作早就停了下來,從聽到連圖這兩個字的那刻起,他身上就散發(fā)出滲人的殺意。“不急,當初我昏迷不省人事,全然不知后來發(fā)生了何事,如今他敢回來,倒是得跟他好好算算不可??捎腥俗甯嬖V你,他現(xiàn)在何處,可有私下聯(lián)系其他的殿主?”
長溪正襟危坐面對著他,語氣也凝重起來:“這倒是不知,那老不死的過于狡猾了,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換一個地方待著。不過,你倒是猜對了,他當真是私下有讓手底下的人聯(lián)系過如今的幾個殿主,只是舊人不再,想必現(xiàn)在另外的七個殿主,也自是不會認他的,這你倒是可以放心?!?p> 閻明手中捏著酒杯,不自覺地用力,眸子里射出寒冷的殺意:“哼,那便好,明日我就離開,親自去找找,會一會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