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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泥石流

第六十四章 憂傷的淚

貞觀泥石流 罪孽999 3094 2022-03-12 22:53:39

  不用懷疑,所謂的“帶”,百分之百就是借,不會還的那種。

  九曲賊,絕對不會什么謙謙君子、良善人家。

  能從吐谷渾手中借到海西羊,并且能平安抵達枹罕縣,九曲賊的本事可見一斑。

  柴令武品了一口溫熱的羊湯:“蘇蟒達二首領,既然你們能在吐谷渾境內(nèi)叱咤風云,之前入大唐又是為什么呢?”

  蘇蟒達贊朗微笑不語。

  由稱呼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行為了,如果不是柴令武太硬扎了,說不得就會來上一把。

  不僅巨商無國,巨盜也同樣無國。

  風波惡立刻圓場:“治中,九曲俠在吐谷渾,食物有些不足,想以喬科馬、青海驄交換一些粗糧,不知可行否?”

  柴令武意味深長地看了風波惡一眼。

  很好,堂堂風家,竟然暗通吐谷渾境內(nèi)的馬賊。

  當然,這也不是事,哪個世家、豪強背后不與一兩伙歹人不明不白的?

  沒有誰是白蓮花。

  真相信世間有白蓮花,不是蠢就是壞,或者太年輕。

  九曲賊上次貿(mào)然進入,是沖著搶糧來的。

  碰上硬骨頭,改搶為交易,能說通。

  “此事,風家自己不能承接嗎?”柴令武疑惑地問。

  風波惡苦笑搖頭:“若是幾百頭大牲畜,風家肯定一口吃了;即便是上千,風家也能聯(lián)合人下手??墒?,戰(zhàn)馬三百,挽馬數(shù)千,牛羊近萬,風家只能望洋興嘆啊!”

  斗米即便按二十文錢計算,一石也才二百文。

  一頭牛四萬錢,相當于二百石糧。

  即便腰斬,也是一百石糧食。

  按五千頭牛計算,也是五十萬石糧食!

  在以糧為本的年代,沒有哪個家族吃得下這么大單買賣,除非他們把壓倉的糧食也拿出來。

  而如此巨大的糧食調(diào)動,朝廷不可能全無反應,一個不小心,造反的帽子就可能扣到頭上,智者不為也。

  所以,九曲賊看似在接近柴令武,其實是在試探朝廷的意思??!

  這年頭,出門得隨時帶上腦子。

  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落坑里。

  這樣龐大的交易,吐谷渾軍隊看不到嗎?

  大唐這一頭,沒有軍隊押送的話,許多牲畜不會被人徑直取之?

  不要把世界看得太美好、人性看得太善良。

  雖然自己編的《三字經(jīng)》說人之初、性本善,但那是用于啟蒙孩童的,不可能讓他們小小年紀就覺得世界滿是惡意。

  但是,柴令武自己信奉的是“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成年人不能生活在童話故事里。

  “吃了他們!吃干抹凈!”泥石流系統(tǒng)瘋狂地秀存在感。

  柴令武只能表示呵呵,自己真有這個能力就好了。

  “九曲……俠的交易數(shù)量龐大,當世有能力、且沒有后患地吃下的,唯有朝廷?!辈窳钗溲氏伦詈笠豢谘蛉猓龡l斯理地開口?!暗?,對大唐來說,憑什么相信九曲俠?江湖上有個說法,不知蘇蟒達贊朗可曾聽說過,叫投名狀?!?p>  泥石流系統(tǒng)瘋狂大叫:“林沖雪夜上梁山!”

  蘇蟒達贊朗緊緊靠在椅背上,眼神連連變幻。

  還以為出身勛貴的柴令武年輕、好糊弄,一個大功勞就能讓他趨之若鶩,沒想到這廝竟然連草莽的門道都清楚,說得出“投名狀”這樣的行話。

  連勛貴子弟都如此精明,這世道,不好混了呀!

  “大唐若真有意與九曲俠交易,糧草、車馬、衛(wèi)府都要隨之而動,靡費極高??墒?,拿什么讓大唐相信,這不是空口白話、不是個陷阱呢?你總得展現(xiàn)一點誠意么。”

  柴令武接過李不悔遞來的絲巾擦嘴。

  蘇蟒達贊朗沉默了許久,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遞到柴令武手里:“這是九曲俠的一點誠意,治中驗看之后,遣人來風家告知決定即可,我會在此安排人留守?!?p>  ……

  住宅內(nèi),伍參、陸肆將所有人打發(fā)走,為柴令武點上兒臂粗的蠟燭。

  唐朝是有蠟燭的,有李商隱“蠟炬成灰淚始干”為證。

  李商隱:考據(jù)的事,拉我一個寫詩的干什么?

  燭光搖曳,灑在羊皮卷上,勾勒出一幅粗糙的輿圖。

  陸肆突然開口:“這是吐谷渾從河曲之地到河州的輿圖?!?p>  這上頭,連積石軍的駐扎動向都標明了,確實挺有誠意的。

  柴令武忍不住問泥石流系統(tǒng):“這種地圖,你是不是能兌換出來?”

  泥石流系統(tǒng)傲嬌開噴:“一千萬積分一份世界輿圖,要不要?還要不要把飛機大炮兌換出來,然后動不動幾顆‘小男孩’,世界核平,本書完,你領盒飯?”

  柴令武瞬間從心了。

  粗糙就粗糙一些吧,又不是不能用。

  既然陸肆感覺像是真的,柴令武也就不再猶豫。

  “明天,陸肆乘駿馬,以六百里加急赴長安,將這份輿圖與我的親筆信,親自交到陛下手中。伍參,明天去風家告訴九曲賊的人,誠意驗過,正稟告朝廷。”

  安排完畢,柴令武迅速回臥房,蓋上被子。

  心好痛,感覺錯失了好幾億。

  偌大的交易量,即便從中抽那么一點,也足夠好多年花天酒地的吧?

  問題是,貔貅性子的皇帝二舅,可能允許么?

  他只會扒拉著錢財,滿口關中口音:“額滴!都是額滴!”

  不說了,且在被窩里哭一會兒。

  ……

  州衙里,無心理事的柴令武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呵欠連天。

  今年冬天,開始飛薄雪了,公房里也燒上了炭火。

  內(nèi)外的溫差很大,讓人更加懶得動了。

  阿融燒的茶湯已經(jīng)捧在手中了,燙得真實在。

  看看外面細絨一般飛舞的雪花,落地又很快融化,想來應該不會有雪災吧?

  不知為什么,當初牛夜他們那麻木等死的面孔,竟然還會戳動柴令武的心。

  該死!

  我還是太心軟,不適合成為上位者??!

  柴令武起身,一口喝干茶湯,拍案大叫:“司戶參軍!司法參軍!”

  晏安邦與裴明燁火速從各自的公房里趕來。

  “速速安排各縣,清查轄區(qū)內(nèi)百姓住房有沒有坍塌的危險,是否有孤寡、失怙無法越冬的!務必保證今年不能有一人因雪而死!”

  柴令武叫道。

  晏安邦與裴明燁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大唐雖然重視百姓的性命,但具體到地方上,還真是一言難盡。

  地方上普遍地廣人稀,人員分散,憑每縣加起來百十號人的官吏,腿跑細了也跑不過來。

  官吏少,地方上的負擔輕,卻難以管得面面俱到;

  官吏多,地方上的負擔重,百姓又難以承受。

  世事總難兩全。

  “我們立刻派吏員告知各縣!”

  “我去枹罕縣掌子溝!那里有兩個孤寡!”

  “下官去枹罕縣刁祁,那里有三個失怙的!”

  柴令武則頂著風雪,去了枹罕縣營灘。

  風家,風波惡驚訝地站起來。

  倒不是沒見過愛民如子的官,只是,以柴令武的出身,根本不需要那么拼啊!

  “遣人去縣衙里告知風瑞一聲,風家不落人后,上蒲家、黃泥灣、南龍三地,風家去巡視了!”

  有州衙出身優(yōu)異的治中在前為表率,有風家在后附人驥尾,枹罕縣內(nèi)不多的豪強開始出動了。

  尹集、馬集、土橋、坡頭、南塬……

  州衙里,盧望江與衛(wèi)戈突然發(fā)現(xiàn)衙門里冷清得緊,一問門子才知道,原來州衙里多數(shù)人手被柴令武調(diào)動巡視各地,查看是否有危房、孤寡、失怙,要求今年不能因下雪死人。

  而且,枹罕縣的豪強已經(jīng)積極響應,各自劃分了片區(qū),派出家族中的奴仆、家丁,家主親自帶隊巡視、救助。

  好強的號召力!

  幸虧柴令武的出身非凡,也不是河州這小天地就能限制他步伐的,否則盧望江還真得以為柴令武是要搶他位置了。

  盆里只剩下一根骨頭的狗,看到路過的人都會吠,就是怕人搶了它的骨頭。

  與衛(wèi)戈對視了一眼,盧望江輕嘆:“與治中相比,我們這些老骨頭真該讓賢了。走罷,一起去新集看看,總不能讓人笑話我倆老邁無能?!?p>  衛(wèi)戈哈哈一笑:“有治中替使君分憂,自然要少許多麻煩。老夫且陪使君走一遭,也做那親民官!”

  枹罕縣衙,埋首案牘的風瑞聽到風家老仆稟報的消息,猛然跳了起來,匆匆趕到鄔可瀾的公房,推門而入。

  “明府,州衙上至使君、下至衙役,四下奔走,驗看是否有危房、孤寡、失怙,縣內(nèi)各家豪強相隨,已經(jīng)去了枹罕縣多地!”

  鄔可瀾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來。

  州衙、士紳愿意去救助枹罕縣子民,這是好事,可鄔可瀾就是不得勁。

  你們?nèi)ケ究h內(nèi)救助,能不能先知會本官一聲?

  哦,你們奔走,相助百姓了,本官這個枹罕縣一縣之主,卻在最后才知情?

  “我們還能去哪里?”

  這一刻,鄔可瀾淚流滿面。

  風瑞回頭看向老仆。

  老仆扳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張口露出滿嘴的黃牙:“還有井溝。”

  井溝這地方,夠難走的?。?p>  然而鄔可瀾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安排風瑞坐鎮(zhèn)縣衙,自己帶縣尉及司兵、司法,還有一幫弓馬手出動。

  即便是風吹得臉都皸裂了,即便鼻涕已經(jīng)成了兩條小青龍掛在臉上了,鄔可瀾依舊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任由胯下駑馬前進。

  眼里這憂傷的淚啊,怎么就不能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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