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書院,一群男兒無用,居然叫個女流之輩出來充數(shù),你們不覺恥,我卻懶得同她計較長短,等你們換了男人上場再說。倒是我有一個同門小師妹,略通音律,就讓她先替我教訓(xùn)教訓(xùn)你們吧?!?p> 太史擎一語道破了玄機(jī),周濟(jì)川妄想著出其不意用個女人讓他顏面掃地,殊不知他今日就是沖著云清珂來的。
霎時間,幾百雙眼睛同時落在了那名頭戴帷帽的茅山弟子身上,驚疑不定地想到:這居然是個女人?!
吳茱兒雖然驚奇那彈琴之人是個女的,但她更驚奇太史擎后半句——小師妹?她和他一塊兒上山,怎么沒見到他帶了什么小師妹?
“一派胡言!”周濟(jì)川怒斥一聲,強(qiáng)作鎮(zhèn)定指著太史擎道:“你若是技不如人,就痛快些認(rèn)輸罷了,偏要在此信口污蔑,簡直是無恥之極。這里哪兒來的女流之輩,云清就是我們茅山弟子!”
可是這一回,卻沒幾個弟子幫腔,因為他們不少人都知道云清珂其人,他們也沒有周濟(jì)川這樣厚的臉皮,若是沒有被拆穿也就罷了,眼下被人拆穿了,他們只覺得心虛和丟臉,只有訥訥不語。
云清珂僵在原地,看看周濟(jì)川恬不知恥的模樣,再看看太史擎嘲弄的神情,一氣之下,扯掉了頭上的帷帽,一時間滿頭青絲如瀑飛瀉,露出一張慍紅的秀顏。任誰看來,都不會誤會她是個郎君,而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小娘子。
這下子,人群里炸開了鍋,周濟(jì)川再不能強(qiáng)辯,他臉上青紅交加,只能對著拆臺的云清珂干瞪眼。
云清珂卻不看他臉色,她咬牙切齒地抬起雙手,對著太史擎用力地比劃起來,也不管他是不是看得懂手語。旁人見了,都道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又見她生得如花似玉,不由地多出幾分憐香惜玉之心,議論聲漸漸小了下去。
在場不乏有人看得懂手語,忍不住替她開口說話,向太史擎道:
“她雖是一介女流,可她有此如此琴技,委實(shí)令人稱佩。兄臺咄咄逼人,怕是有失君子風(fēng)度吧?!?p> 太史擎面不改色道:“我并無輕視她之意。”
云清珂聞言,面色稍霽,就聽他下半句——“她的琴技在你們看來精妙絕倫,可是在我看來,遠(yuǎn)不如我?guī)熋玫那觿勇?。?p> 云清珂唰地冷下臉,為了茅山書院的名譽(yù),她可以忍辱負(fù)重地站在這里任人指點(diǎn)她是個啞巴,卻不能忍受有人再三嘲弄她的琴藝。這是她唯一的驕傲,不容許有人踐踏!
她恨自己不能言語,轉(zhuǎn)過身拉住了身旁的周濟(jì)川,對他連番比劃,讓他說給太史擎聽。
周濟(jì)川臉色陰沉不定,不情不愿地說道:“不管她是男是女,總歸是我們茅山書院的弟子。你大可以叫你師妹出來比試一番,可我丑話說在前頭,如若你那師妹技不如人,你們兩人都要在我茅山門前磕頭賠罪?!?p> “有何不可,就依你所言?!碧非嬉豢趹?yīng)下,轉(zhuǎn)頭將目光落在某人身上,喚道:“師妹,你上前來?!?p> 吳茱兒一臉驚呆:“......”
小鹿子兩手掩面,不忍心看她。
太史擎見她一動不動,一副嚇傻的樣子,不耐煩地邁開步子朝她走過去,將她從人群中拎了出來。
眾人先見他儀表非凡,又生得瀟灑俊逸,姑且不論人品,暗以為他口中的師妹,怎么不該是個才女佳人才對,可是見了他手上拎的那個人,眾人都是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要么,就是他拎錯了人?
吳茱兒感覺到四周的眼刀子,緊張地她兩腿打顫,欲哭無淚地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太史擎,用著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求饒:
“恩公,饒了我吧?!?p> 她這會兒方才癔癥過來,他帶上她到這兒來有什么用。什么小師妹,都是騙人的鬼話!難怪他會好心送了她一根好笛子,原來是要她在這兒丟人用的。
太史擎動了動嘴唇,低聲道:“你要背信棄義不成,上去給他們吹一首曲子,贏了就饒了你?!?p> “我、我真的不行啊?!眳擒飪嚎s起脖子,瞅瞅四周烏壓壓的人群,一陣頭暈?zāi)垦?。這里盡是些讀書人,她一個大字兒不識的小貨郎,湊得什么熱鬧!
太史擎才不管她怕不怕,低頭在她耳邊撂下一句話,將她推了出去。
他說:“你若敢輸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p> 吳茱兒踉蹌了兩步,搖搖晃晃站穩(wěn)了,耳邊回蕩著他威脅的話語,硬著頭皮站到了人前。
倒是茅山書院的弟子們見了她這一副不堪的德行,發(fā)出幾聲譏笑,周濟(jì)川更是直接道:“這就是令師妹,呵呵,當(dāng)真是出人意表啊?!?p> 云清珂打量著吳茱兒,見她一身寒酸又畏畏縮縮,心中滿是荒唐可笑,這就是那人口中所說,她遠(yuǎn)遠(yuǎn)不如的小師妹?莫不是哪里找來的村姑子,只為了羞辱她罷。
吳茱兒把頭埋在胸前,偷偷瞄一眼遠(yuǎn)處亭亭玉立的云清珂,只覺得自慚形穢,她手腳不知往哪兒擺,慌亂中摸到了腰間斜插的翠笛,用力地握緊,暗暗給自己打氣——
別怕別怕,不就是吹一首曲子,還能死在這兒不成。丟人就丟人吧,誰讓她答應(yīng)了恩公,就當(dāng)是償還他人情,大不了等下輸了,陪他一起給人家磕頭賠罪。
她想是這樣想,拔出了腰間翠笛,手指微微發(fā)抖,回憶著她所學(xué)所會的那些曲子,有什么能像方才人家彈琴一樣把人弄哭的。倒是讓她想起月娘有一曲《虞美人》,叫人聽了想哭鼻子。
于是她咽了口唾沫,橫起笛子,嘴唇貼在吹空上,指尖跳動,吹出一連串音節(jié)??墒遣恢翘^緊張還是別的,吹出的調(diào)子磕磕絆絆,錯音連連,只要長了耳朵的人都能聽出好賴。
“哈哈哈!”茅山書院弟子放肆地大笑出聲。
吳茱兒臉色一白,呼吸一亂,猛地吹出一個刺耳的音節(jié),這下就連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笑話出聲,有人大聲吆喝道:
“你是吹笛還是打哨子喲!”
四周一陣哄笑,吳茱兒又是幾個錯音,臉色越來越白,可是卻沒有停下來,而是固執(zhí)地吹了下去。
云清珂皺起眉毛,搖搖頭,對著周濟(jì)川比劃了兩下,讓他轉(zhuǎn)述給太史擎聽。
周濟(jì)川不客氣地轉(zhuǎn)告太史擎:“讓你師妹停下吧,《虞美人》乃是樂府名作,本該使琵琶才對,她沒那本事,就別玷污了好曲子?!?p> 太史擎不語,他出神地盯著吳茱兒縮成一團(tuán)的背影,滿眼地不可思議。不是因為她這一曲太難聽,而是因為他居然聽得出來她吹得難聽!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清珂的琴聲眾人都說是天籟,可他聽不出好壞,她的笛聲難聽至此,他卻一聽就懂。
原來不只是《太白洗劍歌》,只要是她吹出來的曲子,他就能分辨的出嗎?
好沒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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