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子鼎逃亡
從監(jiān)房出來,子鼎便帶上孝帶,想起死去的父親,便罩上寒霜。
一個月前,王牢頭派自己押解犯人到梁國,等來回后,父親已成一抔黃土。辦案衙役和店里伙計都出面作證,說父親死于意外。起因很簡單,父親開了家糧行,今年天旱,糧食歉收,流民絡(luò)繹不絕的前來討糧,雙方爭執(zhí),又沖突起來,驚動了官府,官府不想鬧大,只能做個和事佬,讓商號賠償災(zāi)民,將事壓下。災(zāi)民嘗到甜頭,一發(fā)不可收拾,天天前來鬧事,最后的沖突中,場面極度混亂,在互毆中,掌柜被人失手打死。因夏日炎熱,尸體腐臭,不得已才火化。
知道父親的死透著詭異,卻也無可奈何,子鼎小時,母親去世,父親留戀青樓,娶了個低賤的勾欄女子張憐兒。此女極有風(fēng)韻,來時帶著個女孩。這名風(fēng)塵女子在米行招呼客人,喜歡男人好色的目光,常和顧客打情罵俏,調(diào)笑意淫一番,有她在,米行生意算是興隆,官璘管不住這個女人,只能任其自然。
碰到了迎面而來的王牢頭和兩個獄卒,手中都拿著鐵尺,年輕的獄卒惡狠狠沖了上來,沒好氣的言道:“徐大人說了,你以后不用在這里干了?!?p> 年老的獄卒無奈的搖搖頭,“國瑞,徐大人不讓咱們靠近王文成,更不許善待他,警告過你幾次了,你卻……大家不想被你連累了?!?p> 王牢頭嘆了口氣,“你天天和那位重犯走到一起,你可知道,那個犯人得罪的是姚相,遮天的人物,沒辦法,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子鼎拱手言道:“我還有幾句話說,待我說完,就離開這里了?!?p> 王牢頭點點頭,“去吧!”本想說什么,卻又閉口不言。
子鼎出門買了些酒食,轉(zhuǎn)回監(jiān)房,將酒給先生斟滿,帶著傷感敬了三杯酒,“師傅,這些酒食算是弟子最后一點心意了?!碧鹦渥?,擦干眼淚,深深一拜,“遺憾的時候,不能聆聽師傅講學(xué)和教誨了,師傅千萬保重身體?!?p> “千圣皆過影,良知乃吾師!”王文成寬慰道:“記得心中良知!去吧,國瑞。種樹者必培其根,種德者必養(yǎng)其心,若為師能活著出去,你可拜我門下,若為師不能出去,記得將書稿保存起來,如有機會,就發(fā)揚光大。”
子鼎突然覺得肩負重擔(dān),“弟子愚鈍,如何才能廣大師傅思想。”
王文成笑道:“不困于心,子鼎,記住了,此心不動,隨機而動!”
子鼎作別師傅,見到王牢頭,磕頭言道:“王叔,師傅就拜托你了?!?p> 王牢頭嘆了口氣,“國瑞,我知你心善,是個好孩子,我只能盡力而為了。”
子鼎又叩拜了王牢頭,回到家門前的米行,卻沒有發(fā)現(xiàn)往日坐在柜臺后面打情罵俏的小憐,便問正在搬米的伙計,“張氏那?怎么今日不在?!?p> 伙計沒有言語,只是瞥了眼看后門,讓子鼎自己去揣摩。
子鼎推了推后堂門,發(fā)現(xiàn)被反鎖,想起伙計的眼神,便明白其中的意思。來到西墻,攀上棗樹,悄然翻墻進去??吹轿鲙块T緊閉,悄無聲息的靠近,隔著門窗,聽到房間傳來急促喘息。隔著門窗縫隙,看到小憐趴在床上,身后的男人猥褻的笑道:“小母狗,又長本事了?!眱扇嗽诖采舷嗷フ{(diào)情,打情罵俏。
子鼎感覺惡心,正要離去,卻聽男子輕聲言道:“這房子和商號都賣了算了,再買個新的,我看著就不舒服,躺下就感覺那個死鬼盯著我?!?p> 小憐嬌聲傳來,“還不是怪你,讓你打他個半身不遂嗎?你倒好,一悶棍下去,直接給打死了,可憐那個死鬼??!說起來,也十多年夫妻了,我夢里常被嚇醒,總感覺他冤魂不散,在屋子里來回晃悠,我要是嚇出毛病來,都怪你。”
子鼎聞言驚駭,又聽男子討好的聲音,“真打他個半身不遂,還不是你端屎端尿的伺候,日子久了,你那性情,能受得了?還不是要毒死,那些仵作也不是吃干飯的,別到頭來,成了一場空,這下多好,一了百了。”
屋內(nèi)傳來了小憐的嚶嚀聲,“就你心眼多!奴家下半輩子就靠你了,我啊,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我沒事琢磨著,那天,把你老婆毒死了算了……”
接著斜陽光亮,待看清男人的面孔,子鼎馬上就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被王牢頭支走,為什么會被從獄中辭退,因為背后的主謀是都司寇那嘉良!
子鼎并不是衛(wèi)道士,他知道所謂的“母親”是什么樣的人,平日里放浪輕浮,也能忍受,她是勾欄出來的女人,被訓(xùn)練的頗具媚骨,就算這個女人偷情,子鼎也會幫助父親隱瞞,可是子鼎痛恨的是,她竟然狠心殺死了父親!
輕手輕腳的抱來干柴,堆放在門窗下。將點燃的火把投入到了干柴,火勢越來越大,聽到房內(nèi)傳來驚恐的喊聲,子鼎露出詭異笑容,將菜籽油潑了上去……
元水江心中,有座方圓數(shù)里的長島,島上長著龍百結(jié)、朝天子等,每到春日,遍島紫花,故名紫川,這里自古就是文人騷客遠望憑吊,悲古傷今之地。
紫川橋上,子鼎平靜的凝望著江面,夕陽下的元水,閃爍著點點碎金,沒有往日奔涌向前的氣勢,卻有了別樣的寧靜祥和,魚兒在江面跳躍,水鳥在自由的飛翔。聞著空氣中彌散的濕潤水氣,禁不住閉上眼睛,不自覺的張開懷抱,敞開心扉,要把無盡的江水納入自己的懷抱,要把這故鄉(xiāng)的一切帶走。
“哥哥!”熟悉的聲音傳來,見到子鼎依舊望著遠處的星川和香川,清秀的女孩有些膽怯,輕聲喊道:“哥哥?!?p> 子鼎轉(zhuǎn)身端詳著女孩,眼神變得凌厲,“子角,你都看到了?”
看到陰沉如刀的眼神,子角眼中閃著淚花,只是點點頭,嬌弱的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驚嚇,還是傷心。
子鼎盯著子角的眼睛,問道:“你恨我嗎?”
“我不恨!”子角神色堅定起來,“我也想,可是我不敢?!庇赂业挠佣Φ哪抗?,子角臉色憤恨,咬牙言道:“他們都是禽獸,都該死。”
“燒死那嘉良,官府定然追捕,我打算去東元避禍。”子鼎認真的問道:“你真的打算隨我漂泊?此去東元,路途迢迢,少不了吃苦受罪?!?p> “嗯?!迸⑸裆珗远?,“家里沒有人了。”
聽著風(fēng)聲掠過,耳畔猶然響起師傅的聲音,“沙場破賊易,心中破賊難??!”子鼎沉沉嘆息一聲,“去灰港。”看著手中不多的銀子,苦笑著搖了搖頭。
灰港,元水東部的貨港,處處都是喧囂,來自中天各地的船只將天南海北的貨物運送過來,力工們忙上忙下的裝卸,大越林的印染布,常揚的粳米,元越的陶瓷,云中的牛馬,夫真的毛皮,河間的毛氈,東元的海鹽……拉貨的馬車牛車,來來往往的手推車,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讓碼頭熙熙攘攘。
碼頭上,遙遙看到了長祥和義商號的旗幟,子鼎看到船上的管事,上前詢問,看到子鼎穿著的官靴,管事很是客氣,躬身行禮,“憋人錢圭生,敢問何事”
子鼎問道:“錢管事,這艘船何時出發(fā),我們兄妹可否搭乘?”
錢管事打量他們二人,覺得他們不像是兄妹,商海歷練,知道慎言,沒有多說,只是笑道:“今日就出發(fā),要去巨嵎城?!币姷阶佣鸵洗?,錢管事笑道:“客官,只是我們要在廣野澤的貝丘停留幾日,怕耽誤你們行程?!?p> “多少銀子?”子鼎說著,就要取出銀子。
錢管事笑道:“原本七兩,可中間有耽擱,二人交納十兩銀子便可?!?p> 子鼎將袖袋取了出來,發(fā)現(xiàn)只有四五兩的散碎銀子,有些犯難,正在不知所措時,子角將腰間的秀囊取了下來,“哥,我這里還有些?!?p> 青帆揚起,順流而下,子鼎看著遠處的中都,慢慢的消失在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