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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白馬來

第十八章 截天子駕,三百里血灑長山

一騎白馬來 彼時已惘然 1429 2021-11-12 14:19:47

  紅霞漫天,火燒云布滿長空,仿佛新娘的紅頭蓋。

  官道漫漫,落鴻清點赤云,前途盡是莽莽平原。

  沈晚仙在華麗的車架里已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根本看不出來這本是一個花樣年華、溫婉仙靈的女子。

  晚仙不施粉黛,披頭散發(fā),滿臉的憔悴和疲憊。

  她被五花大綁,嘴里也塞上了布團。這是劉公公怕她咬舌自盡,特意給她做的“嫁妝”。

  車帳外隱約傳來一道不男不女的尖細聲音,

  “這怎么行?將軍你可不知,這沈家女子看起來柔弱,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烈女子,咱家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弄來。”

  光聽這聲音便讓人難受地不行。

  陳華將軍本來是看著這女子已經很多天沒有進食,對這美麗女子心生憐惜,想將她放出來換一換氣。

  那劉公公繼續(xù)尖酸著說道,“你要是把她放出來了,一會兒準是咬舌自盡,再不然就是撞死在車上?!?p>  那老太監(jiān)陰陽怪氣地說,“皇上可是頗為重視這南方女子,你要是把她弄死了,嘖嘖?!?p>  陳華深吸一口氣,不去和這死太監(jiān)計較。

  沈晚仙在車的角落里靜靜地靠著,仿佛一個死人。

  四天了,她的眼淚已經流干了。

  父親……

  你為什么這么傻……

  沈縣尉不堪賣女屈辱,又不肯不聽從圣命,在她被送上車駕時,便一頭撞死在了家門外。

  可惜,沈縣尉官階雖然不大,但是為人剛正不阿,性情朗直,是方圓十里有名的清官大老爺。生而為大丈夫一場,竟被這世道逼死在房梁之下。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悲哀,完人亦或難全。

  但是沈晚仙還沒有失去全部的希望。雖然她的性命,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會寸寸碎裂。

  果兒哥,你會來救我的吧?

  ……

  殘紅孤日將盡,蒼白明月已經升出一角。

  陳華看著前面的山,竟然有兩個斜坡夾著官道。

  他是宮內的侍衛(wèi)將軍,沒來過南明陽城,也不知道具體的地形情況。

  但是他知道,這種地形很危險,要是通過山谷時兩邊有兩隊騎兵俯沖下來的話……

  陳華搖搖頭,自嘲地苦笑。

  周邊不過幾支上不得臺面的山野小匪。

  皇上低調出行,只帶了他一個親衛(wèi)和內侍,其他幾十人都是沿途官員派來護駕和服侍的。

  雖然人少,但天子車駕,天下有誰人敢截?

  ……

  車隊從鞍部橫插而過。

  太陽從西山落下。

  山里很安靜。

  安靜到,連馬蹄踢動石子的聲音都能在石壁間回蕩。

  行至山腳下時,西邊的山頂正好將陽光擋住,路面一片陰影,什么也看不見。

  陳華抬頭一看,一只鷹隼正翱翔著飛過兩峰之間。

  忽地有鳥群飛起,驚落一地羽毛。

  山頂上一道白光閃過。

  陳華挺身勒馬,抽出寶刀,怒吼道,

  “護駕——!”

  說罷,山谷的深處便傳來怪聲。

  “嗷嗚嗚——嗚嗚——嗚呼——”

  山頂上滾落下零碎的山石。

  還未見到人影,山谷里便回蕩起猴群一樣的狂叫。

  山谷里的衛(wèi)士除了陳華,仍處于懵懂的狀態(tài),一個個手足無措、恐懼地張望著四周。

  山谷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見。

  等到衛(wèi)士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長長的馬刀劈成了兩半。

  人呢?人在哪?

  馬蹄聲亂,混雜著踩碎頭骨的聲音。

  他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誰殺了。

  陳華,南方軍伍出身,大小數百戰(zhàn)喂出來的武夫。

  一身武功臻至化境,在軍中練出了一身好本領。即使在亂軍中蒙著眼,也能聽身辯位,以意殺人。

  陳華在馬上持著軍刀,連斬十幾騎。

  猛如翻江之龍。

  但是他也僅能自保罷了。

  陳華聽見周圍馬聲漸稀,一道輕如鴻毛的腳步聲在接近。

  那人每一次落腳之間都相隔許久,仿若閑庭散步,卻偏偏極速無比。

  壞了,想必是個極其擅長輕功者。

  一劍東來。

  陳華聽見風聲,立馬起刀格擋。

  擋住了!

  下一刻,陳華頓時感覺到全身都在疼痛痙攣,身上共起了十八處傷口。

  那刺客,竟然一劍刺出了十八劍。

  而后腳步聲又詭異地消失了,連帶著一聲青年不屑的嘲笑,

  “哈,京中之人。不過如此?!?p>  陳華大驚。

  片刻之后,太陽從西山腳下鉆出,最后一點光線透過山側照了進來。

  如血一般赤紅的晚霞灑在地面。

  頃刻之間,五十衛(wèi)士全滅。

  整個偌大的山谷,最后在場的,只有騎著馬的、躺在地的、斷成兩截兒的、還有個不帶把兒的。

  尸體的中間只剩兩節(jié)車廂。

  一個車駕已經空了,一個白衣少年將里面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輕輕抱出來放到馬上。

  另一個車駕,看起來頗不起眼,和普通的員外出行乘的座駕沒什么不同。

  但它就是像大海里的柱子一樣插在一圈騎匪的中間,隱隱帶來壓迫感。

  那里頭坐的,是神朝的天子。

  擁有著——走死百匹好馬,也走不到盡頭的土地、

  上千名算手,打上七天七夜的算盤也算不完的黃金,

  億兆生命的統(tǒng)治者。

  浮炎巨人皇族宇文氏家主,

  永昌帝

  ——宇文烈。

  ……

  陳華的鎧甲上濺滿了鮮血,樣子十分慘烈,他扯著喉嚨大怒道:“庶子爾敢截天子!”

  陳果把晚仙扶到血飲馬上,示意燕無勒可以離開了。

  哪知,燕無勒邪氣一笑,“嘿嘿!”

  “你先走吧,我還要替我家主人報仇!”

  陳果頓感不妙,這攔截天子的車駕本就是殺頭的大罪,難不成他還想弒君不成?

  陳果還來不及攔著他,燕無勒就帶著幾十騎精悍的索頭匪向前方發(fā)起了沖鋒。

  陳華頭上青筋暴露,怒道:“你們敢?。?!”

  ……

  一根木屑能有多大殺傷力?

  可笑。

  木屑能殺人?

  ……

  此刻,

  誰也沒注意到,

  一根不過手指長,繡花針粗細的木屑,從天子的帳篷中緩緩飛出……

  它悄悄地穿過陳華張揚的發(fā)絲,輕輕地將他的一綹頭發(fā)截斷。

  此刻陳華還保持著怒發(fā)沖冠的姿態(tài),

  這片天地就像是突然靜止了一般,連樹葉飄落的速度都放慢了。

  它繼續(xù)前進,如同雪花飄落一般,輕輕縈繞著戰(zhàn)場飛舞。

  一個個如同虎狼的索頭匪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奇怪的細節(jié)。

  他們嘴里狂叫著,唾沫橫飛,頭上扎的許多辮子迎風抖動,刀上滴淌著溫熱的鮮血。

  而那根木屑,

  只是獨自地在空氣中,

  躍動,

  旋轉,

  然后悄悄地穿過人的眉心,

  扎進人的腦漿,

  不留一絲痕跡地鉆出,

  又慢慢地、優(yōu)雅地奔赴向下一個人……

  陳果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一邊倒的戰(zhàn)局,幾十個騎士突然倒下。

  他見情況不對,趕緊抱著晚仙策馬而逃。

  怎么回事?

  直到他回頭看見一根奇怪的木屑,竟然直直地追著血飲馬來,徑直就要穿過他的眉心。

  不知道為什么,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渾身有如同踩空墜落懸崖的感覺。

  關鍵時刻,一道劍鋒橫插而來,擋在了木屑的前面。

  劍身纖細光亮,瑩瑩如玉,刻有“燕然未勒”四字。

  “?!?p>  那木屑一撞到劍體,發(fā)出清脆的玉石相擊的聲音。

  而后木屑如同火焰般炸裂,化作數百根更加細小的、發(fā)絲般粗細的形狀,穿過燕無勒的全身,飛過半空,釘在后面的樹根上,留下滾燙的心頭熱血。

  燕無勒如同折了翅膀的燕子,打落在地上,身軀不再輕盈,而是像死狗一樣在地上瘋狂地打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無勒感到全身如同螞蟻在噬咬著皮膚下的血管,既是無比的癢,又是鉆骨的疼。

  他全身的血液、經脈連同骨頭在剛才那一瞬間被扎了數百處細小的洞口。

  他瘋狂的摩擦著地上的碎石,抓撓著全身。身體已經被他抓得鮮血橫流,再也見不到之前英俊瀟灑的樣子。

  陳果見到燕無勒的慘狀,急忙勒馬就要回來拉他。

  燕無勒用最后殘留的一點意識,吼道,“讓我死?。 ?p>  “走——?。。?!你他媽的走!?。?!”

  陳果見狀,忍住快要出來的眼淚,扭頭便跑。

  身后的慘叫聲越來越遠,

  “啊啊啊——讓我死?。。 ?p>  陳果憋著一口氣,懷里抱著仙兒,低頭看著前方的路。

  他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他能做什么?

  他很清楚,他只能跑。

  陳果回頭一看,滿地的尸體,只有一座普通的車駕靜靜地立在死人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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