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忘川138

　　“二公子天生就是君王才。十三公子的計策再好，若執(zhí)行人不給力，也是白費心思。如今，大家都沒有正當(dāng)?shù)拈_戰(zhàn)理由，那就看誰耐得住性子等到這個理由出現(xiàn)。魔界富庶，暫時不收復(fù)失地也是可以的?？墒拡虿恍?。他知道二公子要起兵，就總想著要拔掉這根刺，再撈些油水以解燃眉之急。急，就容易出錯；急，就容易授人以柄。你們今天在永安殿的種種遭遇，就是蕭堯急中生亂的體現(xiàn)。”

　　謝輕云道：“我也沒想到蕭堯會出這昏招，一點不像他了。”

　　“今天的事我會借他人之口散播到魔界和人間界，最后再傳到二公子和各大臣的耳朵里。到時候，就看二公子如何調(diào)動國民的情緒了，勢必要惹得群情激憤才好?！蹦α?，似乎已看到謝輕晗痛心疾首的表演?！暗鹊胶迥缸右凰溃Ы缇陀谐霰睦碛闪耍浩畚沂拐吲c家人尚可忍，可殺害妻兒的仇恨換誰也忍不了，何況這孩子還是未來的魔君。屆時，魔界兵臨十城池，用仁德勸化，使其投誠。如此，水到渠成，誰也挑不出錯來。仙界沒有插手的理由，蕭堯失去了后援，只能求和，只能按魔界的要求重新劃地而治。以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勝利，才是這場戰(zhàn)爭最終的意義?！?p>　　“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要用什么法子奪取鎮(zhèn)南關(guān)？”

　　“這是后話，以后再說。等著看，二公子自有妙策?！?p>　　“用原本就守不住的城池?fù)Q取想要的和平，再以十年之功將其變成魔界的一把劍，待來日出奇制勝，一招制敵。如此膽識，當(dāng)真人中龍鳳！”謝輕云摸著霜月，滿眼愛惜。“那年在落鳳山，我與他初見……若我知道他對魔界有恩，必定拼死相護！”

　　“每年十三公子的忌日，輕晗都會齋戒沐浴，設(shè)燭臺香案祭拜。那次摘星大會后，輕晗想盡辦法撇開仙界和蕭堯的人，趕去了落鳳山，說想親口告訴十三公子，魔界如他所愿，國富民安?！敝x輕塵嘆道，“輕晗說，如果十三公子還活著，他愿意將君主之位拱手相讓，且甘愿為臣為將，一生任其差遣，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

　　“二公子不戀王權(quán)，好胸襟！十三公子若泉下有知，定然會感激他的這番心意?！蹦澚艘痪?。

　　“說到好胸襟，輕晗說過這樣一句話：我敬服十三公子，是因為他以最寬廣的胸襟，最深沉的智慧，最溫柔的慈悲，最決絕的手段，最孤獨的溫暖，最堅定的信念支撐著一個最多情絢爛的靈魂！”謝輕塵面色含悲，“我從未聽輕晗如此贊揚過誰，十三公子是獨一份！”

　　慕蘅道：“就憑十城池的事就給他這樣的贊美，是不是過譽了？”

　　“過譽？那只能說明你對他了解得太少了。這也難怪，你耳聽的十三公子和真實的十三公子相去甚遠(yuǎn)。就是我，對他的了解也只是點滴?！?p>　　莫待笑道：“十三公子的事你們以后再慢慢聊，我還有話要說?！?p>　　“別！別打岔！我現(xiàn)在就要聽！”謝輕云去到謝輕塵面前，急道，“大哥，你說話別一會一停，急死我了！”

　　謝輕塵笑道：“你怎么那么喜歡聽十三公子的事？回頭找你二哥去，讓他仔細(xì)給你講講，十三公子如何幫助昭陽國的老臣藏身到魔界，又如何在臨死前送了兩卷國策給他。這兩件事你二哥沒有細(xì)說經(jīng)過，我也沒問?！?p>　　“等等，你說十三公子藏了人到魔界？藏了誰？”

　　“杜記手工坊的老爺子，是昭陽國三朝元老杜明堂。還有幾位重臣也都生活在魔界，你不必都知曉?！?p>　　“天！竟是他老人家！”謝輕云只差沒抓耳撓腮了?！澳愫投绺陕锒疾m著我！”

　　“十三公子說，越少人知道他們就越安全，我們自然要嚴(yán)格保密。萬一哪天你多喝了幾杯，被人套出話來，那可怎么得了？”

　　“也是?！敝x輕云琢磨片刻后道，“這是不是意味著十三公子當(dāng)年把蕭堯給涮了？就像今天蕭堯涮了方清歌，逼她與魔界為敵。經(jīng)此一事，他倆就成一條繩上的螞蚱了?！?p>　　“蕭堯涮方清歌？那你就太小瞧方清歌了！”莫待冷笑道，“方清歌肯定早就看穿了蕭堯的伎倆，不過是順手推舟應(yīng)了樊讓的請而已。對她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事。第一，如果魔界解不了蕭堯的局，那她就名正言順地幫著蕭堯打壓魔界，從中分得她想要的東西。第二，如果魔界破了這個局，她剛好可以跟蕭堯翻臉，不參與爭斗，把仙界撇得干干凈凈。她比誰都清楚，一人做局三方博弈，誰輸誰贏，就看誰搶得先機，棋高一著。只要有利可圖，她根本就不在乎會不會得罪人。梅先生和風(fēng)神再生氣，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樣。大不了她賠禮道歉一番，實在不行再請人說和，也就是了?！?p>　　“這么說來，我們和蕭堯都在她的算計中？”

　　“極有可能。她就是故意惹翻梅先生和風(fēng)神，借他們的手讓仙界從人魔兩界爭斗的漩渦中抽身。如果她打的是漁翁得利的算盤，那魔界的麻煩可就不只是蕭堯了?！?p>　　慕蘅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看上去不像是那么狠毒的人?。　?p>　　“只要事情對她有利，她可以做得更過分更狠毒。不行，得讓二公子早做準(zhǔn)備，提防仙界背后插刀?！蹦p眉緊蹙，有一下沒一下地啃著大拇指。“為防范于未然，謝家得跟兩位上神求個大恩典才能行。謝三公子，你去求風(fēng)神幫忙，梅先生那里由我去說。只要拉這二位入局，方清歌再猖狂也不敢輕舉妄動?！?p>　　慕蘅還是半信半疑：“若真如公子所說，那方清歌也太不簡單了！”

　　“她能坐上仙后的寶座，你以為靠的是什么？美貌？德行？家世？錯?？康氖撬男臋C與手段，還有視人命如草芥的狠辣。我為什么一直不愿跟她過多接觸？就是不想她太了解我。太了解，正面交鋒的時候容易吃虧。”莫待拍拍慕蘅的肩，暗自感慨了他的天真。

　　“那公子又是怎么發(fā)現(xiàn)樊讓有問題的？”

　　“樊讓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問題。他謙卑和善，進(jìn)退有度，謹(jǐn)言慎行，對誰都帶三分笑。你回想一下他在酒宴上的表現(xiàn)，是不是太過安閑平和，寵辱不驚了？那不是一個太監(jiān)該有的性格，也不是他能有的修養(yǎng)，那是經(jīng)受過嚴(yán)酷訓(xùn)練的人才有的滿不在乎和無所畏懼?！蹦舆^謝輕云遞去的水，又說，“酒宴散后，他接近大公子，說有事相商，我便確定他此行的目的不單純。不管他想干什么，來賀的賓客今天都要折返，他唯一能使壞的機會就是昨天晚上。這也就是我讓大公子裝病，要你們千方百計跟在雪千色身邊的原因。關(guān)鍵時候雪千色一句話就能洗脫你們的嫌疑甚至救你們的命，還能讓方清歌知道中了計，不會再死咬著不放?！?p>　　謝輕云道：“方清歌怎么一點都不懷疑你？”

　　“她哪里是不懷疑我，是她沒想出脫了我的衣服還能不惹怒梅先生的法子，也就省得做那無用功了。”莫待笑道，“如果她追問我的行蹤，我只需說一句‘哪兒也沒去，整晚都待在草堂練劍，先生可以作證’便可了事。既如此，她何必節(jié)外生枝，惹凌寒不高興，惹先生發(fā)怒？”

　　“對，她已得罪了梅先生和風(fēng)神門，實在沒必要再搭上她這寶貝兒子?！?p>　　莫待看著杯中的水，微微笑了笑，眼神略有些飄忽。

　　謝輕塵道：“林姑娘今天幫了大忙，回頭咱們要好好謝謝人家?！?p>　　“我會的?！敝x輕云笑道，“最該謝的還是阿呆。是他傳話給師姐，叫她理直氣壯地反擊，不必有后顧之憂?！?p>　　“沒有我，林姑娘照樣會做得很好。她的聰慧、膽識、細(xì)心及應(yīng)變能力無人能及。恭喜你，有個這么優(yōu)秀的師姐?！?p>　　謝輕云真心實意地道：“師姐是優(yōu)秀，我家阿呆更是……”

　　“打住。夜月這兩天沒少出力，跟他道謝時你盡情貧嘴，我就免了。”不等謝輕云說話，莫待又道，“慕蘅，麻煩你去看看梅先生回來沒有?！闭f完摸了摸肚子，苦著臉道，“我好餓。”

　　謝輕云拉著慕蘅就走：“咱倆給他搜羅吃的去?！?p>　　待腳步消失，莫待將裝有春曉的藥瓶遞到謝輕塵手中，輕聲道：“機緣巧合下，我見到你思念的那個人了，沒想到我與他竟是舊識?！?p>　　“當(dāng)真？”謝輕塵緊緊握住他的手，顫聲道：“他在哪？”

　　“眼下他有要事在身，不方便透露行蹤。他讓我轉(zhuǎn)告你，好好活著，以待來日相見。這藥是我后來求的，能治好他的傷。等他去找你時交給他。一定要看著他喝下去，切莫耽誤治療。”

　　“我知道，我知道的！”謝輕塵雙目含淚，“小七，謝謝你！”

　　“都叫我小七了還道謝？”莫待又拿出一塊玉佩來，“這個冬天二公子不好過。若他頂不住各方壓力想出兵，你就把這個給他。就說有一位故人向他問好，問他是否還記得他書案上的梅花如意釵?！?p>　　謝輕塵仔細(xì)看那玉佩，大驚：“此玉名清心，因是輕晗出生時就握在手中的，有清心靜氣之效，是謝家最為珍貴的寶物。輕晗從小貼身佩戴，片刻不離身。十多年前，清心不翼而飛，找遍府中上下未果。怎么會在你這里？”

　　莫待看著他，笑得別有深意：“我要說是撿的或者是偷的，你肯定也不會信。想知道原委就去問二公子吧，他會告訴你的?！?p>　　“莫不是……？”謝輕塵打量著莫待，又驚又喜?！笆菃?？”

　　“是與不是，有什么要緊，事情成了便好。”莫待聽見謝輕云在廊下與人說話，慢悠悠轉(zhuǎn)了話題，“魔界一直憋著不出兵，士兵和百姓必然窩火，朝中文武就更是憋屈。閑來無事，二公子可以裝裝慫，在大臣面前哭訴哭訴，透露他怕打仗怕兵敗，怕又將魔界拖入萬劫不復(fù)之地的心思。他裝得越像，主戰(zhàn)派就越搓火。越搓火，憋的勁也就越足。勁越足，等上了戰(zhàn)場，他們就會將這股怒火轉(zhuǎn)化成昂揚的斗志，即使是老弱病殘也能生出幾分豺狼虎豹的狠勁，死也要咬下敵人的一塊肉。傳說中的虎狼之師大抵都具備這樣的氣勢。氣勢即士氣，對戰(zhàn)爭成敗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二公子知曉其厲害，自然明白該如何利用?！?p>　　謝輕塵笑了：“太難為輕晗了，時不時的就要來上這么一出?！?p>　　“誰叫他是王呢？王就得有王的擔(dān)當(dāng)，得承受別人承受不了的苦與痛?！?p>　　“還沒聊完呢？”謝輕云端著湯進(jìn)來，邊走邊吹，“桔梗說，這湯水是梅先生早起就煨好的，專治你的咳血癥。溫度正好，趕緊喝了它。”

　　莫待皺眉道：“我要的是能填飽肚子的美食，不是藥?！?p>　　“湯最能飽腹。桔?？烧f了，得喝了這個才有東西吃。”

　　“欺負(fù)我的小魚干吃完了是不是？誰愛喝誰喝，反正我不喝！”

　　謝輕云撓著頭，無奈道：“怎么辦？他一耍賴，我就沒轍了?！?p>　　謝輕塵笑道：“你沒轍，保不齊凌寒上仙有轍，你請他去。”

　　莫待忙道：“別！我喝！這就喝！啊……最討厭湯有藥味！”

　　謝輕云面有憂思：“這咳血癥幾時落下的？從前也沒聽你說過?！?p>　　“前陣子練功不得法傷到了。養(yǎng)養(yǎng)就好?！蹦笾亲雍韧晁帲芽胀肴舆M(jìn)謝輕云懷里，吐著舌頭散味。

　　謝輕云忍不住笑道：“你這樣子太像小狗了。”

　　莫待哼道：“你是什么尊貴人家？養(yǎng)得起這么聰明的小狗。”

　　慕蘅噗嗤笑了：“小公子，你這不等于承認(rèn)自己是那啥……”

　　莫待踢了謝輕云一腳：“你敢給我挖坑？”

　　謝輕塵笑道：“有坑也不怕，他會陪你跳?！?p>　　莫待嘶了一聲：“我才發(fā)現(xiàn)你是最貧嘴的?！?p>　　一名侍衛(wèi)躬身到了門前，說雪千色有事找謝輕云，正等在前殿。謝輕云臉色一沉，把目光投向莫待：“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