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據說沉默是個奇妙的狀態(tài)，在極度壓抑的狀態(tài)下，要么變壞，要么變態(tài)。
我承認我兩樣都有些。
暑假不久后，高中錄取通知書就送到了初中學校，回去拿通知書那天，我也沒有跟老師說什么感恩的話，大家都是互相笑著說客套話。
可笑的是，那些嘴上說著乾坤未定自命清高的人的成績卻沒幾個比我高，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的才一個，幸運的是那年教育改革，有的人被抽到了那個最好的高中。
我的運氣一直都普通，所以只是進了其中的一個重點高中。
高中的生活確實如想象那樣復雜，生活繁瑣，交往繁雜，勾心斗角比比皆是。
明爭暗斗從一開學便開始了，最明顯的場面就是選班干部。
敢上去競選班干部的要么就是成績好，要么就是自信，最不堪也是野心勃勃的人。
可惜的是，競選班干部的時候老師讓我和附近幾個同學去比較遠的地方搬凳子，等搬完東西回來，班干部競選就已經結束了。
有趣的是，班里出現了一個成績好、自信又野心勃勃三者兼顧的人，那個人以一己之力拿下了副班長、語文科代表、政治科代表、物理科代表、體育科代表以及生活委員等等一大堆的職務。
我不在現場，也不知道那個正班長是怎么選上的，沒有成績也沒有野心，但是她的確平易近人容易交流。
人有了權利就會心比天高，特別是這個不大不小的年紀，還沒有足夠的理性來控制自己的想法。
那個副班長如果僅僅就他的表現，在老師看來就是妥妥的三好學生，早上最早回教室，晚上最晚離開，在教室里能看見的時候，極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認真學習，晚修的時候還能幫布置作業(yè)和管班，簡直就是楷模一般的存在。
但是在同學眼里，那個副班長就是正義感過剩，在大多數人都忙成狗的情況下還主動幫忙增加作業(yè)，別人做事也得順著他的意思；經常還會十分熱心腸地到班主任那里申請一些這不行那不要的規(guī)矩，就連下課的時候都得遵守那些條條框框，要是誰敢觸及條例，迎面而來的就是副班長的一頓語重心長的罵，然后就找老師進行二次譴責，成功讓班里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避而不及。
整個一年下來，班上的氣氛比靈堂還要嚴肅沉重，這的確算得上是個人物了。
無論哪個班都總會有那么幾個不羈的人敢于挑戰(zhàn)權威，但最后一個個都敗下陣來，畢竟副班長一個人就包攬了班上一半的職位，體育課處理不了，還有語文課，語文課處理不了，那還要其他，反正總有一個能對他們造成有效制裁。
普普通通的正班長反倒成了班里唯一一個有能力和副班長作對的，雖然她不務正業(yè)，但也不是那種極端的人，很是受歡迎。
這一年，幸虧我座位偏僻，遠離政治紛爭的中心，所以才能無驚無險地度過。
值得一提的是，我交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不幸的是，錯過了一個主動想跟我交朋友的性格不錯的人。
孤單的日子里，只會讓人更加獨立。
我學會了一個人的生存技巧，耳塞從不離身，口袋永遠放有一個手表和一小包紙巾，無論走到哪里都背著一個膨脹的背包，背包里有現金，有吃的，也有一套衣服，還有其他必需品，可以說，里面的東西足夠野外求生。
平靜的生活也總會有波瀾，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出行的伙伴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女生。
一開始是遠遠的打個招呼，慢慢的變成身前身后，最后成了并肩而行。
那個女生會熱情地說早安，也會微笑著說晚安，她會在一起組隊去玩的時候拉著我的書包一起走……
我無法準確判斷出這屬于什么關系。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纏纏綿綿，藕斷絲連。
的確，漸漸的，我發(fā)現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變得不清不楚，我的其他朋友會有意無意地制造她和我獨處的時間。
剛開始我們一堆人無話不說，然后人數開始慢慢減少，再后來大部分都成了我和她獨處，我不喜歡也不習慣和人獨處。
他們都覺得我和她是不說破的情侶，但我知道這只是單純地對善意的回饋而已。
開始也許是漫不經心，但結束卻是精心策劃。
我無法忍受周末被拿手機，下課被拖去聊天，放假時信息轟炸，終于，一次去醫(yī)院買藥時爆發(fā)。
那天晚上大家的心情都暴躁，我喉嚨很痛，去醫(yī)院看病，在醫(yī)院拿出手機卻是十幾個未接電話，我撥通電話，開頭就被一頓罵，罵我去醫(yī)院也不帶上她……
積攢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fā)，我以她刪了我們兩個的共同好友為借口，說了告別后刪了她微信。
他討厭別人以關心為由的約束，也討厭成為別人的專屬。
我覺得我真沒用，連說再見都要借口。
信息刪了又寫，寫了又改，最后還是發(fā)了出去。
離開醫(yī)院后，我找了個朋友去喝奶茶，糖分是這個時期用來調整心情的良藥，一口灌下去就能讓心情變得平靜甚至愉悅。
離別本該無關緊要，但她卻紅著眼找到奶茶店向我道歉，我沒說原諒也沒勇氣說抱歉，沉默就是默許。
我們重新加了微信，只是見面有一絲尷尬。
我渴望戀愛，也害怕戀愛，因為我知道我并沒有帶給別人幸?？鞓返哪芰ΩY本。
很久之后才明白，這只不過是青春時期誤解了的相互之間回饋的善意。
在這個掛橫幅、掛倒計時、高聲吶喊要勝利的日子里，我卻過得愈發(fā)寬松。
仿佛是積累多年的不滿找到了宣泄出口，我再也不想為了他們的愿望做出割舍，不再做無謂掙扎、增加無謂心理負擔。
我開始喝早茶，也開始喝晚茶。
早讀之前，晚讀之前，坐在位置上，吹著風扇，倒一杯熱騰騰的茶水，休閑地看著課外書，偶爾看看別人奮筆疾書，觀察著他們的勤勞。
這或者被稱為墮落，又或者被稱為調整狀態(tài)，但對于我來說也沒什么重要的意義，我從來就沒有拼個你死我活的心。
太拼的只會把自己忙成一團糟。
高三，說它慢吧，它又眨眼就過，說它快吧，它又分秒漫長。
有喜有悲，有拼搏，也有失落，我也曾無數次想過高考是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正確、光明。
在這一年里，我預想了無數次畢業(yè)后該如何生存，但是到了畢業(yè)之后還是會跟別人一樣去繼續(xù)讀書。
終于，高考前夜來得悄無聲息。
在那個晚上，我并沒有像有的人那樣失眠，反而比平時還要早睡著。
第一科考試的時候，我覺得跟小高考的時候差不多，甚至可以說跟平時考試也差不多。
緊張？興奮？慎重？
好像都有一點，好像都沒有。
考完收卷后就立馬走了出去，直奔飯?zhí)谩?p> 考試的時候吃飯的人會比平時多很多，要是走慢了的話，會很多人，要是去晚些，飯菜就不香了。
從考場到飯?zhí)玫哪菞l路兩旁站滿了老師，大都是各班的班主任，他們會跟自己班上的或者比較熟的學生擊掌，然后安慰一句。
看著前面幾個同學走過時跟他們班主任擊掌，我莫名生出一絲期待，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放慢了腳步。
班主任看著我來的方向，科任老師看著我來的方向，我微笑著半抬起了手，準備跟他們擊個掌，卻發(fā)現沒有一個老師目光是跟我對接的。
我緩緩從班主任身旁走過，才發(fā)現她的喜悅屬于我身后，不動聲色地把抬到齊耳高的手摸向后腦勺，輕輕地拍了兩下，快步走去飯?zhí)谩?p> 第二天和第一天一樣，考完之后，我依然會迅速走向飯?zhí)谩?p> 不一樣的是今天班主任的喜悅竟然分給了我一份，但我并不需要，也已經不稀罕，撇了一眼，低著頭繼續(xù)走。
第三天，因為選科問題，無論是上午還是下午，我都是最晚的那一批人。
上午考完之后，別人已經是準備睡覺了，勤奮一些的在復習最后一科，而我還在打飯的路上。
高考完的晚上，講了半個小時的班會之后，全校學生就進入了寫檔案狀態(tài)，雖然不知道寫完之后會不會被改，但起碼在封上之前，學生檔案里的東西都是自己一筆一劃寫完的。
這天夜里，我失眠了，幾乎所有人都失眠了，每個宿舍都有人或蹲或坐在宿舍門口，拿著手機，即使沒有信號。
畢業(yè)的離別并沒有傷感，起碼在我看來并沒有。
除了趕車的或者找借口先走的，其他人都是在忙著收拾宿舍。
真正讓我感覺到傷感的是走拖著行李走到校門的路上。
烈日炎炎下，兩百多米的水泥路上，有著十幾個減速帶，朋友幫著送了一小段路后，我一只手扶著行李箱上的東西，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拉著。
看著周圍的寥寥無幾，仿佛回到了初二的期末，情況比那時候還要不堪，因為行李箱輪子絆中一個石頭，本來就是不怎么穩(wěn)定的收納箱瞬間倒在地上，里面的書撒了一地。
我急忙地把東西收拾回去，周圍寥寥無幾的過路人時不時投來的眼光讓我感到本來就已經沉重的背包似乎變得更加沉重，而天氣也變得更加炎熱，頭上身上的汗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衣服已是前胸貼后背。
在一個舍友的幫助下，沒幾分鐘就收拾好繼續(xù)拉著。
終于，我還是成功把東西到達校門口。
表哥已經在校門口外面等了好久了。
按照原來的計劃，我應該先和朋友去周圍玩玩，然后把東西分批，讓經過村子的客車回去的時候幫忙照看著運回去，東西回到家附近的時候讓媽媽拿回家。
但無論我的計劃多么完善，媽媽都能用盡各種方法打破，一大早地就打電話讓表哥開車來接我。
每次都自作主張的在我不需要的時候幫倒忙，明明考試前已經商量好了，回去的時候卻連個商量都沒有。
真正需要幫忙的時候東推西辭，各種有事，不需要的時候就又各種安排，自認為自己有愛。
就連我請個假出去買東西就被問上一小時，還說什么不要去酒吧，這簡直就是笑話，要是想去的話，平時單休早就去了，最后還是我直接掛了電話她才給我請了個假。
這有什么意義？讓請假直接說，不讓請假也直接說，干嘛費勁口舌？難道就是為了在老師面前凸現她對我關心？
總之，畢業(yè)那天大家都走得隨意，就像來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