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妾是不需要什么儀式的,不過酒席還是要的——總歸是喜事。流連只叫弄了幾個青菜豆腐支應(yīng)一下,連個葷腥也沒有,別說體面,日常所吃都不如。林夫人知道兒媳窩著火呢,并不計較,宛兒也吃得興高采烈。
敬茶時出事兒了,宛兒打翻了茶碗,流連被燙得吱哇亂叫,拂袖而去,林珩罵了句蠢貨,也追了過去。宛兒和林夫人面面相覷,宛兒委屈道:“不是我打翻的,她故意的!”林夫人安慰她幾句,可是流連再不肯出來接她的茶。宛兒跪得無聊,求救地望向姑母。林夫人示意她先起來,低聲吩咐她再端了茶去臥室,一定要敬給流連。
翠翠和玉嬋擋了宛兒,翠翠的話尖酸刻薄,玉嬋的話溫婉客氣。二人平時并不十分和睦,有些面和心不和,此時竟聯(lián)起手來擋了宛兒的路,不許她進門,也算難得。宛兒尷尬地站在流連的臥室門外,進退兩難,玉嬋笑得臉十分猙獰,語氣卻甜美溫柔,不同于翠翠的聲高氣大,“鄭姑娘,大少奶奶燙傷了,您也太粗心了些。大少爺正給大少奶奶上藥呢!大少爺正在氣頭上呢,您現(xiàn)在進去怕是會挨大少爺罵呢!”宛兒冷笑了兩聲,既然柳氏給臉不兜著,也就沒必要再低聲下氣裝孫子了。
按道理,宛兒的新房應(yīng)該在流連的院里的廂房,但是流連斷然拒絕她進自己的院孑,就說她是母親的親女兒一般,不能讓她受委屈,還是住原來的院子就挺好。不過流連連根草棍兒也沒給她添置,婆婆幾次說找人把屋子粉刷裱糊一番,流連也今日推明日,到底沒管,林夫人只好拿出體己銀子給宛兒打了幾只釵子,做了幾件衣裳。
林珩放下身段百般哄慰,流連還是沒一點好聲氣給他。宛兒進了門三天,林珩腳都不曾踏入她的屋子半步。林夫人命人將林珩叫過來訓(xùn)斥了一頓,林珩大怒,將宛兒責(zé)罵了一頓。以前宛兒沒話找話跟林珩搭訕,林珩還肯支唔幾句,有時也從她手里接杯茶,甚至還夸贊幾句她的活計,沒想到進了門,想要說句話倒費勁了,林珩黑著臉要她守妾室的本分,宛兒氣得倒仰,恨死了流連。
林夫人心舒意暢,病也好了,便說是宛兒帶來的喜氣,不用她去庵堂里念經(jīng)祈福了,流連冷笑了幾聲,并不多言。整個冬天流連和林珩都不開心,家里下人們噤若寒蟬,生怕撞到他們的氣頭上,做了替死鬼,家里原本溫馨平和的氣氛蕩然無存,連年也過得無有滋味。
宛兒在林珩那里碰了幾次壁,并不灰心,來日方長,柳氏總有懷孕的時候,總有空子可鉆。
林夫人本是想讓宛兒伺候林珩進京的,但是林珩堅決不同意,林夫人說要留下流連服侍老太爺,林珩便要帶了林夫人和老太爺進京去,林夫人這一輩子幾乎沒出過遠門,哪肯離開生活慣了的地方,要林珩帶宛兒一起去,林珩冷笑一聲竟答應(yīng)了。宛兒心里打鼓,以替林珩在母親面前盡孝為由,竟沒有敢答應(yīng)。
林珩此次進京,翠翠自然是要帶的,其實流連也很想帶上玉嬋,玉嬋年紀比翠翠大,人非常穩(wěn)妥,不言不語的,其實十分要強,相比較而言,翠翠就像個嬌妹妹一般,雖然也忠心也伶俐,但有點兒愛掐尖兒,除了流連沒人能降住她,因為有流連寵著,有點兒散漫,常仗勢欺負玉嬋,生怕玉嬋得了流連的寵愛,而玉嬋卻不跟她計較,有時流連私下安撫她,她也只是憨笑著不計較,并不趁機告狀,流連分派的活計,有不懂的地方,自己悶著一股勁兒,總得弄懂才算,雖不如翠翠伶俐,憑著一股子犟勁兒,活計卻也十分出色。流連很想把她培養(yǎng)成內(nèi)宅的大管家,只是自己現(xiàn)在這個小家,還不值當(dāng)用管家。流連把玉嬋托付給老太爺,請老太爺幫忙調(diào)教。老太爺慨然應(yīng)允,憑他老人家的學(xué)識,教個內(nèi)宅管家,小意思。
蔣姨娘將一串鑰匙放在流連面前:她在京里有一套陪嫁的小宅子。蔣姨娘紅了眼圈兒,拉住她的手悄聲道:“住自己的宅子總比租房子自在些!我已去信叫人把房子粉刷裱糊一番,一應(yīng)的家具器物都是全的。那個房子的位置還不錯。此去,無論中與不中,都在京里安心住下來,家里有我呢!”流連感激地握住蔣姨娘的手,落下淚來。
行李精減了又精減,還是裝了十幾個席簍。老太爺拿了一千兩銀子給流連,吩咐她道:“倘若僥幸中了,總要打點安置的,萬一不中,就安心在京里讀三年書,等下一科,不要來回在路上折騰了!”
擇了一個吉日,老孫趕了一輛車,又雇了一個長行的馬車,只帶了翠翠和修武,一行人上路了。家里人送到城外,老太爺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滿懷傷感,落下淚來。
車中人自然也傷懷,不過那點兒離愁別緒很快就消散在沿途自由的風(fēng)中。林珩見流連出籠的小鳥一樣興奮,心懷大慰。流連從車窗里往外看,問題多得數(shù)不請,林珩擁著她,從她肩頭向外望去,并不多言,靜靜地陪著她看。
老孫長于行路,打尖住店安排得十分妥貼。行路是件辛苦的事,枯燥且乏味,走兩個時辰叫馬歇一歇,拿出小泥爐燒壺水喝,人也下車疏散一下筋骨,然后接著捱下一段行程。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竟也到了京城了。
按地址找到蔣姨娘的房子,卸下行李,歇了兩天,打發(fā)走老孫,流連才開始安置東西。蔣姨娘的房子只小小的三間,兩進而已。前院兒住著看房人夫婦,好在西廂房是兩個門,翠翠和修武一人一間,東廂房一個屋子是廚房,另一個屋子放柴炭雜物。正房三間一明兩暗,東屋是炕西屋是床,因天尚寒,夫婦二人便住東屋,西屋做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