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城市者

　　我笑著回答：“那只不過是個夢，看起來有點新奇而已?！逼鋵嵨乙蚕矚g這個夢，在一個未知的世界卻毫不害怕，走過一個又一個危險領(lǐng)域。

　　“那是一個星球，一個別人做夢都找不到的古老星球，電磁波顯示它是一個立體的球形，而且上面的動物植物是一些地球原始生命或者從來沒有的。”

　　“那又能怎么樣呢，難道我們還可以從夢境里把它引入到地球上？”我反問道。

　　“如此龐大的工程暫時可能不行，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夢境連接技術(shù)，在上面建立一些研究所，通過對上面資源的組成元素進行分析，也就是拿到合成資源的配方，然后在地球上進行研發(fā)就可以得到這些罕見的東西。”說實話，我并不覺得里面的野獸有多罕見珍稀，只是那個似人非人的種群，包括會說我們語言的女人，才讓我滿滿疑惑。

　　“我不知道上面到底有什么好東西居然這么值得研究，還不如直接投資開發(fā)原始森林?！?p>　　“那是你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還記得那些會濃縮成一團，然后鉆到地下就消失的水草嗎，這種現(xiàn)象可能和植物帶有敏感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有關(guān)，才使他們具有動物那樣非常靈活的感官，并迅速對外界條件作出反應。如果這個發(fā)現(xiàn)能夠被充分挖掘利用的話，發(fā)揮的作用簡直難以想象?！?p>　　“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我只不過是個睡覺的?！甭犞脊偶遗d奮談論這個話題，我又想到剛剛在夢里經(jīng)歷的那些事，同時也想到蘋果的夢境。不知道她會不會非常生氣，于是問道：“蘋果沒有看那個夢境嗎？”

　　考古家回想一下說道：“看了一點，因為她在另一個夢境箱子里面睡

　　覺，直到醒的時候才來看你的夢境。她剛開始時臉色確實不好，后來變得平靜溫和。不過說實話，你身體指數(shù)的各項變化剛開始讓我們幾個嚇一跳，心臟的跳速，血液流速，腦電波頻率上升得太快，而水分含量卻迅速下降，日子當時差點準備打開箱子把你叫醒，以前還沒有遇到這個情況。”

　　“沒那么嚴重吧，你做噩夢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變化嗎？難道夢境儀連這些變化都承受不了嗎？”利用這樣的高科技，誰還愿意做噩夢呢？夢境可以選擇，肯定都喜歡沉醉在美夢中，那樣的話身體肯定處于平穩(wěn)狀態(tài)，不會激烈波動。

　　考古家沒有說話，好像一下子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我發(fā)現(xiàn)我們一直都是在議論我的夢境，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夢境，而且在工作室里也沒有看過他的資料。但是，想到昨天晚上他說他老爸在蹲監(jiān)獄老媽離家出走，我意識到自己實在不應該說什么噩夢。我的經(jīng)歷就像是一個噩夢，他的經(jīng)歷也像是一個噩夢，我們本來就在噩夢中掙扎前行，這就是現(xiàn)實的全部內(nèi)容，我們只是畫在上面的點或者線。

　　于是，我覺得還是把焦點轉(zhuǎn)到自己身上好些：“有時候我會做好多的噩夢，特別是在失業(yè)失戀以后。”稍稍停頓了一下，我繼續(xù)說道：“我們兩個人本來是非常恩愛，也快要結(jié)婚了，但是后來我被公司開除掉找不到工作，而她也不習慣過我們的二人世界生活，到舞廳里找別的男人玩去了，每天晚上都是醉醺醺地回家，后來我們就分手了。而我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從這個城市的一角走到了這一角。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感覺沒什么，好像都已經(jīng)無所謂。”

　　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會在工作室中說出自己的生活感情經(jīng)歷。本來

　　是深深埋藏在記憶中的隱私，我正在逃避，也不應被別人所知。是不是真

　　得無所謂！

　　“你在欺騙自己，痛苦是長久的，你真得沒什么感覺嗎？你心里仍舊

　　憤怒，不然也不會有如此狂野的夢，你想要釋放掉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這已經(jīng)都在夢里面表現(xiàn)出來了。千萬不要輕視夢的作用，它真得能告訴許多信息?！笨脊偶业脑捵屛矣X得自己原來如此透明，那些想要揮去的東西居然這么輕易就被他看出來。

　　“不要遮掩自己的感覺，那是件很幼稚的事情，夢境儀能讀出的只是像電影一樣的畫面，但要是讀出一個人的心卻需要其他東西。你覺得蘋果的夢境怎么樣？”他突然問道。我也搞不明白他怎么會問起這個問題。

　　我懷疑蘋果的夢境，但并不意味著否定它，所以回答：“很不錯，挺清新。只是我覺得太過于安靜，看起來好像……好像和她的那個……那個不相稱似的?！?p>　　“因為她做的不是自己的夢，而是別人的?！?p>　　這個我倒沒有想到，因為我覺得她是一個很有特點的人，不會輕易地讓別人動自己的東西，也不會輕易地去用別人的東西吧。我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考古家，他繼續(xù)解釋道：“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當書寫者不是本人的時候，這點很容易就能看出來。蘋果一直在做她姐姐的夢?！?p>　　“她姐姐？她還有一位姐姐嗎？”我吃驚問道。

　　“是的，不過她已經(jīng)死了，是為了救蘋果而死的，是什么原因我們就不知道?！蔽以絹碓接X得有許多事情真是太出乎意料：“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我有點不相信?！?p>　　“這是蘋果自己告訴我們的，開始我們也很奇怪。”考古家長長地出一口氣，好像嘆出許多世故似的說道：“或許這是她躲掉自己噩夢的原因吧?！?p>　　考古家好像很容易就能看到人不幸的那一面，不管說得再怎么悲哀，臉上只是冷漠的表情，像是飽經(jīng)人間滄桑。其實，他應該是一位心理專家，比心理專家更能讀出人的內(nèi)心，聽起來很是可怕。我問道：“你自己好像有過許多的事情，所以看別人總是那么準。幸虧你只是把這些話對我說，否則別人一定認為你很可怕，認為你在他們的心里按了竊聽器?！?p>　　他從口袋里取出煙，拿出兩根，給我遞上一根。我接著，他又給我點火，然后自己點起來，我們兩個一起坐在河邊的草地上，看著公路上來往的車輛在黃昏中影子拉得老長。那些剛剛下班的工人成群結(jié)隊走著，能聽到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罵聲，還有一些女的已經(jīng)開始上班，打扮得十分妖艷，站在路邊，碰到一些人就熱性問道要不要去玩會兒。然后有幾個年輕男的又說又笑地摟著她們走了。

　　“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但是現(xiàn)在我經(jīng)常去酒吧，從來沒有玩過一個女人。”他吸一口煙，吐出一團煙霧，一看就是老煙民：“因為我心里一直感到對不起一個人，就是我的前女友。”

　　“是電腦上的那個嗎？看上去非常漂亮?！蔽蚁氲剿碾娔X桌面的圖像。

　　“不錯，可是她現(xiàn)在在酒吧里面當妓女?！蔽铱吹剿牟弊庸牧艘幌?，好像很努力地吞下去一些東西，應該是傷心往事：“我們談了大學四年的戀愛，本來大學結(jié)束后就可以結(jié)婚，不用像別人那樣考慮什么房子車子的問題。因為我老爸在政府單位工作，是一個不小的官，那套房子就是他在這座城市里的其中一套。后來他有了情人，而且還不是一個，后來檢察院調(diào)查公布的數(shù)據(jù)是包養(yǎng)了十七個，老媽早知道了這事，離家出走?！?p>　　“那你和你女朋友怎么變成這樣呢？”

　　“老媽離開我們后就沒有音訊。我大學畢業(yè)后想要繼續(xù)深造，因為我喜歡不用多心的生活，只是想和女朋友一起繼續(xù)呆在校園里。但是，老爸希望我能結(jié)交一些達官貴人，早上打招呼的那些人，他們都是大官的兒子。并且給我找一個女人強制當我的女朋友。我當然沒有答應?？墒撬业轿遗笥?，給她一筆錢說是賣身費，并且編造說是我給的，只是讓她離開我。沒想到她居然相信了，真的在舞廳里面賣起身?！彼箘诺匚曜詈笠豢跓?，把煙蒂扔進河里邊。我看到他臉上復雜的表情，替換先前的冷漠。

　　“后來上面反貪，我老爸被告發(fā)落馬，我在法庭上看到他的情人們舉著成疊成疊的艷照紛紛地指證他，最后被押到監(jiān)獄里面。我沒有一點反應，因為我覺得那是應得的，現(xiàn)在只是我一個人守著空房子，守著好像能彌補良心過錯的忠誠?！?p>　　“你女朋友當時就沒有問過你嗎？她會輕易地相信你老爸的話?！?p>　　“她不能不相信，因為老爸給了她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親熱的照片，那是老爸找人制作的，事實上并沒有發(fā)生過?！睕]有想到在考古家這種富裕家庭居然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現(xiàn)在比我好一點的是多一套房子。

　　“其實這也不能算你的錯，也沒有必要把這塊石頭壓在自己心上，這個時代了，有點出格的事情很正常了。你完全可以再找一個女人來幫助你忘掉這些事?！蔽矣X得自己說這些話有些好笑，像是應付別人傾訴的委屈。

　　考古家笑了笑說：“這是你想說的話嗎？你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忘掉過去嗎？生活中有些感覺你這輩子都難以一笑了之，笑只是為了敷衍而已，在心底里你不是那么隨便的人。一個人也好，至少我現(xiàn)在操著自己的本業(yè)，搞一些小研究，看看書打發(fā)時間，也還算不錯吧?！?p>　　我說的不錯，不管你在這個城市任何一個角落，去看看萬丈高樓窗前的人影飄動，去看看流光溢彩的玻璃中萬千面孔，他們都有自己的故事。痛苦經(jīng)歷后，都想找一個安頓的地方，放置軀體與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