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刺骨。雪雨,未停。女人跪在門口,不住磕頭。砰砰的聲音,讓寂靜的夜晚充滿了滲人的悶響。
寒門輕啟,男人問起女人,不過半刻,他拿出一包油紙包住的東西。
“這個人就是我爸爸。”我將露涵的頭靠在肩膀上,輕輕摟住她的臂膀。
“那一天,蓮嬸挨家挨戶的磕頭,籌錢救命。爸爸開了門,救了她兒子一命?!蔽业淖齑捷p輕顫抖,當打開爸爸的電話,我才知道某些人的真面目?!翱墒侨~醫(yī)生打電話的時候,她說她不認識我爸爸?!?p> 露涵用手指封住我的嘴唇。
“算了吧,跟這種人計較只會讓你變壞?!?p> “我不是計較,而是想不通。爸爸幫過那么多人,為什么他倒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幫他。這世界是不是就像高云馨說的那樣,只有錢才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我,對你是真的?!甭逗ё∥?,發(fā)燙的體溫將我捂暖。
“我害怕!那一瞬間我真的想過給高云馨打電話。”
“別說了!”趙露涵死死抱住我,“我可以賣手表,賣首飾,就算用買,我也把你買下來!”
手術(shù)中三個字熄滅,略帶滄桑的葉醫(yī)生陪著一個老醫(yī)生走出手術(shù)室。
護士推著患者離開,雖然仍然處于麻醉狀態(tài),但是爸爸的臉色已經(jīng)沒有那么可怕了。
“手術(shù)很成功,但是術(shù)后仍需一段時間的恢復,我會給你清單的?!比~醫(yī)生的話沒有波瀾,就像是一件平常的事。
“謝謝。”我點頭致謝。他已經(jīng)一晚上沒有睡覺了,現(xiàn)在正是極度疲勞的時候,讓他盡快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關(guān)于費用?!比~醫(yī)生突然回頭,“交警部門好像已經(jīng)把肇事司機抓住了?!?p> 竟然還要去交警部門。看著已經(jīng)累得眼圈發(fā)黑,在凳子上睡著的露涵,我心疼的像挖自己的肉一樣。爸爸麻藥還沒有過去,沒這么快醒來,我打點好上下,叫醒露涵,簡單交代幾句便讓她回家休息。
我的困境才剛剛開始。因為接下來的日子里,父親的康復費用將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月薪一萬這個在小城市堪稱土豪的收入,在病床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如果有保險公司為我分擔的話,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交警支隊協(xié)調(diào)辦公室。
交警同志并沒有說的太多,老警察只是把監(jiān)控畫面播放了一遍。首先進入鏡頭的是一輛摩托車,這是父親送魚送蝦用的,那條路也正是村子前往市區(qū)的一個三岔路口,由于事故頻發(fā),安裝有攝像頭。很快,事情發(fā)生了,路邊一個小孩突然竄入路中,由于帶水的魚箱非常沉重,摩托車幾乎無法操縱,極為清晰的急剎車痕跡盡頭,那個小孩愣在當場,嚇得癱倒在地。
到此為止,事故還沒有發(fā)生,就在父親嘗試穩(wěn)住摩托車的時候,后方一輛卡車襲來,將父親的車子擦倒在地,沒有戴頭盔的父親就這樣頭著地,躺在地上。孩子的母親抱起小孩就離開了道路,沒有看到她報警。肇事司機還沒有完成剎車,便一腳油門到底,直接離開。
我憤怒了!
父親就這樣無助的躺在地上,足足十分鐘,十分鐘。那個小孩的母親,那個肇事司機,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在流血,見死不救。如果第一時間可以送醫(yī),或許根本就不需要開顱手術(shù)。
肇事者并沒有來,因為肇事逃逸至少是個行政違法,很大概率要拘留。那個肥腰寬臀的女人大概就是他的老婆,從看到視頻開始,她嘴里就沒說過一句干凈的話。
我很慶幸露涵沒有來,雖然我不喜歡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讓這種女人和她見面,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我想看責任認定書。”我完全不理會這個女人,因為跟她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肇事逃逸一方負全部責任?!苯痪麛嗳〕鑫臅瑢⒐P交到我手里,“請簽字?!?p> “什么全部責任,你會不會判?!迸睡偪竦膰[叫著,“他沒戴頭盔,他亂停車你沒看見?。∷撊煹?!”
交警毫不客氣給她通告:“如果你拒絕簽字,扣押的車輛不能歸還,另外,是否簽字不影響法律效力?!?p> “我什么都不認!我沒錢賠!”女人瘋狂的喊叫起來。
交警的臉上充滿了厭惡,但還是必須耐心的解釋:“沒錢賠和該不該賠,是兩個概念。你先告訴我你該不該賠。”
“不!不該!”
我從交警同志的眼睛里看到血絲與疲憊,對于這個人,想來他已經(jīng)盡力了。
“交警同志,能讓我說兩句嗎?”
交警嚇了一跳,他躲開我的眼睛,做了個請的動作。
我知道,現(xiàn)在我的眼神就像高云馨凝視著她的員工,讓見慣了惡徒的交警也打了個寒顫。
“在進來這間辦公室之前,我想過要寬恕他多少。但是現(xiàn)在,我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會把每一分賠償都追償?shù)轿?。?p> “你做夢……”
我根本沒有理會這個女人,我現(xiàn)在只想要她家破人亡,永不超生。人憤怒到了極點,頭腦就會進入一種萬丈深潭般的極寒狀態(tài),此時在我眼睛里的只有冰霜冷光。
“交警同志,我父親的摩托車在哪里?”
“停車場?!苯痪靡环N奇怪的語氣詢問,“您不是應該先談賠償嗎?”
我一聲冷笑:“和她?”
父親是一個很講規(guī)矩的人,他一定給摩托車上了保險,而這份保險單應該就放在摩托車后座下邊。但是當我站起來的時候,我想起這里就是交警隊,他們的系統(tǒng)里肯定有這輛車的保險信息。
現(xiàn)在就簡單多了。對于這種魔鬼一樣的自私自利者,只有魔鬼才堪相配。
短短幾分鐘,父親的信息就出現(xiàn)在電腦屏幕上。購買日期非常新,包括了交強險和商業(yè)險。
我的臉上霎那間閃過魔鬼般的笑容,交警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開始勸說這個女人。然而已經(jīng)晚了。
“魔鬼一樣的人,就應該由魔鬼來和他理論?!蔽逸p輕撥下五個按鈕,喉嚨深處引來地獄的聲響?!疤斓乇kU公司嗎?我要辦理代償服務?!?p> 電話的那頭死寂一片。其實在交警隊提交了事故報告的時候,保險公司就應該知道了,也同樣知道肇事方難以賠償昂貴的治療費用。所以他們保持沉默,如果我把他們忘了,如果我們之間打起了官司,賠償責任就會直接加到肇事者身上。
然而,學過法律的最大優(yōu)勢就是不會被懂法律的人欺騙。只要我辦理保險代償服務,父親的保險公司就必須賠償所有合理的醫(yī)療費用,誤工費用,營養(yǎng)費用。等到父親出院之后,再將這筆結(jié)清的費用向肇事者追償。
這將是魔鬼的追殺,因為保險公司不會手軟,也不會有絲毫善念,只要肇事者還有一分錢財產(chǎn),就會被法院強制執(zhí)行。
保險業(yè)務員還在掙扎,白色屏幕上的紅色字體已經(jīng)警告了這單電話的后果。
“如果你們拒絕,我就會撥打保監(jiān)會的電話。請你留下工號,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我冷冷的說出這句話,因為阻止客戶辦理代償服務是嚴重的違規(guī),作為一個“臨時工”,接線員將毫無疑問的會被當成替罪羊,成為媒體監(jiān)督與保監(jiān)會審查的犧牲品。
他妥協(xié)了,他不得不妥協(xié)。
我臉上浮現(xiàn)出了魑魅般的笑意,調(diào)解室在我的笑聲中扭曲動搖。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保險公司代償我父親的醫(yī)療費之后,你就是他的被告。他們有一支專業(yè)的律師隊伍,就在一個叫南山區(qū)的地方,他們會把你告上法庭,凍結(jié)你的銀行卡和你的任何固定資產(chǎn)。然后,就將是無窮無盡的追償。他們會賣掉你的房子,把你趕出門去租房子住,他們會賣掉你的汽車,讓你在零下八攝氏度的寒冬里走路,他們還會盯住你的每一筆收入,把你銀行卡里的每一分錢都提前劃走。直到你死為止!你可以拒絕執(zhí)行,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法院的罰款,還有拒不執(zhí)行判決罪的處分。只要坐牢,子孫三代都不能進入國家機關(guān)和國企工作,單位會把你開除,偶然聘用的公司也會壓低你的工資。即便是這樣,這點錢還是要優(yōu)先還債?!?p> 女人害怕了,她渾身都在發(fā)抖,臉上的怒氣轉(zhuǎn)化為一種凄愴的表情。
她歇斯底里,用癲狂的聲音表達憤怒,直到被交警們拉住。
“害怕了?”我扭曲的笑臉在鏡子上透出瘋狂的表情,張開大嘴朝著她狂笑?!澳銈儼盐野职至粼诼愤叺臅r候,怎么不知道害怕?在這里死皮賴臉的時候怎么不知道害怕?你現(xiàn)在害怕了,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女人嚎啕大哭,兩腿一軟,跪在地上。
“我求求你們了,放過我一條生路吧?!?p> 交警顧及形象,趕緊要把她拉起來。誰知這女人得勢不饒人,就是賴在地上,又是拍地板又是抱大腿。
交警同志無助的看向我的方向,希望得到一點幫助,至少給她點念想,讓她松手再說。
哈哈哈哈哈!我的笑聲穿透耳膜。
“你也配有生路啊!”我就像看著一件藝術(shù)品一樣,看著癱倒哭泣的女人。那種成就感瞬間充滿了我的內(nèi)心。這是復仇的快感,令人沉迷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