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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葉子夫人

第十二章 沒有善念的人

魔女葉子夫人 怡章魚 3337 2021-02-11 00:18:00

  那幾日,桂英看著高熱癱軟的左岸,心焦地完全顧不上孕期里的春媛,畢竟春媛一貫身體強健,并不讓人十分擔心;這一點也讓春媛誤解,以為桂英對她、左凌豐對她的孕事,并不關(guān)心。

  三娘更是亂了方寸,摟著時好時壞的孩子,默默垂淚而全無辦法,下人們也心里反古怪而逐漸有些不耐煩,因為這孩子用了藥如何一直不見好徹底。

  這也導致,原本是府上最熱鬧的春媛的住處,一下子冷落下來。這樣的落差,讓春媛心生氣惱,就獨自出了小角門,想去街上閑逛半日,躲了府上進進出出的醫(yī)女、大夫們。

  遇到東城門口下一個擺攤測字的風水先生,她摸著荷包里的碎銀子,上前抽簽。

  測字的結(jié)果并不好,風水先生看她有孕在身,并沒有多說,只手書了兩個字,送給春媛。

  “本初?”安倫確認著桂英口中含混的發(fā)音,這段她從來沒聽說。

  桂英將枕頭上的頭發(fā)擼向里側(cè),說,“是啊,本來的本,初春的初。”說到這里,桂英仍然不解,她看向安倫,安倫坐在腳踏上,搖頭反問,“那,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桂英又在暗影里,摸了摸左凌豐送自己的金鐲子,笑了笑。

  “只是凌豐當年聽了,冷笑一聲,不說話?。】梢娛撬橇⒖叹兔靼琢说??!?p>  后來的事情,安倫聽都督府上的嫲嫲們說過。

  左岸一直不好的病,在第五天的上午還喝下去湯藥,中午突然喊了兩聲就沒了氣息。

  .

  剛剛做都督的左凌豐是經(jīng)常不在家的,而那幾日左老夫人也不在大鹽城,因此,全無頭緒的桂英,非常害怕。她還不知道,孩子病了、請大夫看過了,還會這么死掉。因為她的幾個孩子,都幾乎沒怎么病過,所以桂英確實也是,一點經(jīng)驗也沒有。

  最讓都督府上下慌亂的關(guān)鍵,是三娘看著孩子沒了呼吸,突然瘋了一般,一直抱著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直到半夜昏了過去仍然死死抱著左岸的小尸身,不肯讓人接近一步。

  桂英和家里的下人們都沒了辦法,只能派家丁快馬出城,先去庵堂叫回來左老夫人,那段時間,庵堂里的琣露,也病了。

  而這時候的春媛,正因前天出門測字的結(jié)果不佳,而連日里的煩惱不已,加上自己對風水先生送的“本初”兩個字也完全不解其意,讓她動了胎氣,不規(guī)律的腹痛更是讓無人問津的春媛,提前感到了繁華之后的寂寞。

  那幾日,幾乎天天進出大鹽都督府的大夫、醫(yī)女們,幾乎把府門的邊門門檻都要踏破了。

  春媛在診脈之后,開了安胎的湯藥,大夫知道這幾日都督府上的一位小公子剛剛沒了而慌亂不已,便直言,這樣的狀態(tài)不利于春媛的保胎。

  因為三娘突然性情大變、痛哭尖叫,桂英也被弄得心煩意亂,她立刻點頭稱是,起身送出大夫,口中嘀咕了一句,“眼下哪里顧得上??!”

  心高氣傲的春媛,偏偏聽到了敞開的窗口傳過來的這句隨口抱怨,滿心的憂傷突然變成了莫名惱怒,仿佛自己是個多余的人,連同腹中的孩子一起,被徹底廢棄了、任其自生自滅一般。

  睡在床賬里的春媛,當時根本沒有想到桂英已經(jīng)兩宿不曾睡下,仍然不放心春媛和孩子,而一早強撐著、跟著大夫過來看望她。她的內(nèi)心,極端自私的認為,自己做了妾室之后,桂英也不過如此,眼下對著個已經(jīng)死掉的孩子和半瘋掉的三娘,遠比自己腹中的孩子和自己,更上心些。

  “可見她也不是真心對待自己的大夫人?!彼齼?nèi)心默念。

  靠著頭枕,春媛完全忘記桂英一貫對自己的放縱和默許,開始一心編排著左都督大人回來之后,自己面對男人時,如何體面的抱怨,以及摸著肚子恰到好處的哭訴。

  就這么滿腦子飛轉(zhuǎn)著這些胡思亂想,一面聽著三娘時斷時續(xù)地哀嚎,一面聽到下人們運送小棺材進出自己的房門前,竟然一宿都沒有睡著。

  隔天一大早,在床上翻來翻去的春媛,渾身燥熱、手腳冰涼,突然感到腰腹間沉沉的墜脹感,心里默默一涼,知道這孩子可能不保而愣愣地望著門口,心口逐漸浮上個大石頭一般,堵得氣也上不來!

  看著以往熱鬧進出的下人們,此刻一個都不在身邊,春媛不顧大夫的囑咐,起身下了床,大步出門、走到院子里,卻正好看到桂英的小兒子左焱,在井邊,撅著渾圓的小屁股對著自己,用手扣下井沿下方的小苔蘚。

  事后,春媛萬分驚恐而興奮地大步?jīng)_回自己的房間,輕輕關(guān)上房門,坐在床上,不停地喘息,肚子里的孩子也因此翻騰不已,讓她忍不住大口的干嘔起來。

  左焱,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早已完全沒了呼吸。

  而一宿沒睡的春媛,在靜靜等待眾人找尋焱少爺?shù)臅r候,竟意外地沉沉睡去。

  桂英講到這里,覺得眼前泛酸,哀傷左焱的心思還沒有來得及涌上來,沉沉的倦意襲過酸疼的全身。

  一旁的安倫,聽到這里也是心驚不已,見桂英自己嘆息之后便不再開口,急忙起身查看,發(fā)現(xiàn)桂英沉了眼皮,像是困倦上來,便立刻拉了紗被給桂英蓋好,讓她趕緊睡了。

  .

  在桂英和安倫,避開地上痛苦嘔血的樊麗花,走回大臥房里的時候,葉子才在小偏房里聽到廊下有人在說,樊麗花突然“失心瘋”發(fā)作,大敞院里差點用銀釵扎死寧少爺!

  葉子不顧眾人勸說,急急起身、隨手抽了件銀緞子衣裳套了,便奪門而出、飛跑到大敞院,她不是擔心孩子,因為聽眾人的語氣,已經(jīng)平安解決了。

  當她撐著一口氣、大步地跑到附近,正好看到大敞院里的左凌豐,正氣定神閑地坐在輪椅里,微蹙了眉頭,默默抬眼看向自己。

  ——這瞬間的對視,讓葉子久久不能忘記。她的擔心,放下了。

  身后隨即簇擁過來的,是被葉子遠遠甩在身后的的茯苓姐、手里多拿了一件長背心的亞琴,以及剛才過來報信的那個老媽媽。

  雀織,因為茯苓在,就不再往來都督府,所以這天他不在場。

  左凌豐遠遠地,在一眾女眷里,立刻察覺葉子的面色仍然是缺乏氣血而泛著黃白,原本開始泛紅的雙唇,因為奔跑而氣急干澀,呈現(xiàn)出失了血色的粉白色,好像剛剛吃了口滿是糖霜的薄餅。葉子半散的灰色頭發(fā)在日光的映襯下,閃著異樣的銀紫,原本這種異類的紫是左凌豐百看不厭的,而此刻看來,卻讓葉子整個人在人群里,更加迥異凸出的單薄,他不由得沉沉嘆息一聲,看著亞琴幫葉子穿好保暖的背心,內(nèi)心涌上愧疚和疼惜才略略放下些。

  他二人的這一瞬間的對視,多年后,左凌豐也經(jīng)??M繞心頭。

  葉子快速掃視了一下,院中有張小俊推著輪椅,抱著小瑜大步走過來的元站,以及跪地不起的樊鐵,她不敢沖到近前,只能手扶著廊柱停了腳步,最后又將目光落在坐在輪椅里的左凌豐,看到對方竟然俏皮地沖自己一歪腦袋,示意她先回去休息,葉子這才撫著身邊的亞琴,用力咽下方才哽在喉嚨口的驚慌。

  隨喜抱著一直用力抓著自己的左寧輝,身邊的歲歲正用井水浸過的濕毛巾,不停覆著孩子的前額上透亮的一個大包。

  葉子不方便走到左凌豐身邊,便立刻跑到大正房的廊下,查看兒子的傷勢。

  左寧輝聽到自己的母親來了,立刻沖著葉子伸出手,黑漆閃亮的眼睛里,開始冒出驚恐的淚水,卻還是開口大聲啼哭,只是“娘,娘”地叫了兩聲。

  擔心孩子可能是嚇壞了,葉子抱著左寧輝輕拍著后背,繼續(xù)讓歲歲反復換著濕毛巾,口中安撫孩子,“不怕,爹娘都在寧寶身邊,不怕的?!?p>  這時候,葉子才想起大夫人桂英不知如何,得知她已經(jīng)先回大臥房歇息,便安心些,她讓隨喜帶著左寧輝先離開這里,回自己的小偏房。

  原本,想讓左寧輝去桂英的大臥房休息,只是遠遠看到奶娘李玉抱著左青,由桂英的小丫頭彩虹帶著,朝她的大臥房急急地走去,葉子明白桂英的心思,因而還是讓兒子先來自己的住處。

  一邊輕撫著孩子的后背,一邊讓身邊的亞琴趕緊去看看元站,葉子以為是元站受傷了;并讓茯苓姐去查看可能被氣壞的左凌豐,以及他的腿傷,因為她見左凌豐又習慣性地將手放在左膝上。

  吩咐完這些,葉子在眼角,還是避免不了地瞥見了橫在地上的樊麗花,對方左手撐著石板地面,正嘴角不停地嘔著血,同時喉嚨里發(fā)出古怪的嘔吐聲和笑聲。

  .

  元站,已經(jīng)抱起逐漸醒過來的尚小瑜,對著跑過來的亞琴說,“小瑜小姐的頭,在流血,快,快找大夫啊?!?p>  亞琴,這才知道,元站的臂彎上紅了一片的血,是尚小瑜的。

  她想了想,帶著元站,跟在葉子身后,先去了茯苓姐在小偏房邊上的小間里。

  仍然處于驚恐中的尚小瑜,因為元站的奔跑而發(fā)作著各種疼痛,口中不敢叫喚疼,只能縮成一團,不停地哭。安頓在茯苓姐的床榻上,她立刻推開元站,將全部身體、包括臉,都縮進被子里,不停地顫抖。

  一旁的亞琴不知緣故,元站又沒法說出來剛才的經(jīng)過,心里只是著急,低頭看看手臂上的血漬,只能隔著薄被、扣住蜷縮的小瑜,低聲囑托,“凡事有我在,你別怕了!”,說完,他也不等回應,對亞琴說,“我去尚月齋”,便跑去請雀織來都督府出診。

  大敞院和穿廊里,繁雜的腳步聲、人聲逐漸淡去,樊鐵跪在左凌豐身邊,怎么都不肯起來,眼中除了憤恨,就是后悔。

  左凌豐讓走過來的茯苓姐先去查看地上的樊麗花,反而被樊麗花仰臉啐了一口血污,而不敢再上前,碰巧不多時,雀織在羅小希得了消息已經(jīng)先一步去請了來,正跟在元站身后,經(jīng)過都督府的大敞院。

  元站想也知道自己是不方便進出小院落的,但又擔心尚小瑜,這會兒看茯苓姐呆立在原地望著他二人經(jīng)過,就自己先留在左凌豐身后,對著茯苓姐行禮正想開口懇請,對方只望了一眼元站手臂上的血漬,就立刻會意,回了禮,一句話也沒說,趕緊跟著雀織,快步去了小院落里,照顧尚小瑜和左寧輝。

  其實,連樊麗花本人都知道,就算是名醫(yī)上官羽津來了,也是救不回來的,所以她在身體逐漸從疼痛里解脫,開始發(fā)涼顫抖的時候,仍然不忘記對這殘忍的世界,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恨!

  左凌豐見她如此,只嘆息一聲,好言問她,“為什么要對葉子夫人,下藥。”

  這是他始終不能理解的地方,就像當時他怎么都不能理解,春媛因何會將桂英的兒子推入井中!他雖然知道春媛善用心機但總不至于殘害無辜,就好比他雖然知道樊麗花用力賣弄但還不至于對葉子和孩子下手一樣。

  在他這樣的武將眼中,手中殺伐決斷、鋒利無比的刀,都不會砍向無辜百姓,怎么這些柔軟的女人,會?。俊罅柝S也是因為總不能理解女人的世界,而不肯再納妾,直到遇到葉子。

  假如當時的葉子,不是素衣素面的來“送死”,他可能也不會動情,因為美艷的女人,讓他總有一種“鏡子里的春媛”感!

  而當時絕食兩天的葉子,縮在地上、望著他的樣子,是左凌豐好幾年都抹不掉的記憶,雖然他對自己當時幼稚的行為,始終對著母親和桂英,做不出解釋。

  只說是那份等死的冷漠,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如果用其他理由,左凌豐也想不出來。后來的兩年里,他都一直在試圖幫助葉子抹去這份冷漠,而且還差點兒就失敗了。

  在安巖村的時候,左凌豐也半開玩笑地問葉子,如何就這么這一路辛勞地跟著自己北上,其實過了小胥城不久他的傷病就快好了。

  “你完全可以去小胥城安度余生的,我母親一定會親自去上官醫(yī)館,給你關(guān)照?!焙拖惹暗膹娦姓加胁煌?,左凌豐那時候總想說服葉子,離開自己,因為他身邊的不確定性,太大。

  葉子只摸著身邊熟睡的嬰兒,假裝迷糊著快睡著了,“嗯,嗯”了兩聲敷衍過去。

怡章魚

春媛沒有善念,是因為她的驕傲和擔心眼前的美好轉(zhuǎn)瞬即逝;   樊麗花沒有善念,是因為她本來就是個在怨念里成長起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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