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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葉子夫人

第五章 北宸海鎮(zhèn)

魔女葉子夫人 怡章魚 3299 2021-01-15 00:18:00

  和南方的海風不同,北宸海鎮(zhèn)東邊的夜王島上,九月中的風吹過身體之時,沒有一絲南方的咸鹽氣,卻已經提前將冬寒,化作瞬間掃遍全身的冷。

  這一年在秋蟲早了十天便不再鳴叫,臨海邊的安巖村,住進了一對異鄉(xiāng)男女。

  那男的須發(fā)略花、左腳微跛但身形健碩、不似常人,女的更是面容姣好、小巧玲瓏而一頭灰發(fā)、有孕在身。

  北方的村民們,好久都以為這倆人的這種長相是南部某地的一個特性。

  因為他們二人非但長相和年紀不搭,說話里更是帶著濃重的南部口音,通常單獨二人在院落里講話,這里的人是一個字都聽不懂的。

  一個多月后,有和官家有些關系的人傳出來,說男的以前是個大將軍,后來犯了事兒被一擼到底地貶到這里做燈塔看守,眾人推測,女的應該是他的一個妾。

  開始的深居簡出、語言不通,村民們都直接叫他們“那對兒燈塔夫妻”,因為他們住在之前燈塔看守人,老許的屋子。

  年過六旬的老許,和提前到達的左凌豐大概交代了一下,便回鎮(zhèn)上請辭,回了家鄉(xiāng),嚴岫山去了。

  左凌豐,日常并不與這些經歷簡單、面相淳樸的村民們交接,他不敢和任何人,熟絡。倒不是放不下曾經的都督架子,而是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有誰,是接了“密令”、時刻監(jiān)視自己的人。

  早就想明白事情前后的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單單是被貶,這么簡單。

  朱堅新要建立威望,對老臣、武將的打壓,而落到他左凌豐頭上的,便是瞬息之間的生死。

  更關鍵是,皇權完全會借此貶官、甚至斬殺朝中做小文官的長子左陳力,也必然是要連帶這消減母親英華一族和親家公葉凡一派的勢力。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知道朱堅新不待見自己,因而必須過著“縮頭烏龜”的日子,不僅僅是為了葉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更是因自己而受到牽制的一眾、近千人的性命。

  葉子,反而不理會他的這套“嘮叨”,天天捧著已經孕顯的身子,在村上、集上忙著跑,非但和本地人學著做了很多御寒的衣物和棉靴,甚至學會了這里人的大說大笑的習性。

  “即便皇帝不歡喜,要殺人,好歹也是會等這孩子出生的。”她這么和沉默寡言的左凌豐說。

  左凌豐微微一笑,倒也不反駁,只是告誡她,自己當心言談、防著身邊主動靠近過來的人,行事小心些,總沒有錯。

  葉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第六感,她始終不相信左凌豐、以及他說的那些認識不認識的人們會真的被殺。

  不了解朝局利益的人,也是無畏的。

  在大鹽城最后那一天的記憶,葉子時常閉上眼,反復想著每一個細節(jié)、每個人的每個眼神。她沒告訴左凌豐自己的這些做法,是在印證自己的感覺。——“我們已經如此落魄,不會再有殺戮的威脅。”

  不過,葉子也知道,大鹽都督府羞辱式的刑杖,是左凌豐心頭的一塊恥辱,她從來不提及,因為那是沒必要反復去觸碰的傷疤。

  .

  住進安巖村老許留下來的破敗小院,葉子知道,這里可能是他二人終老的地方,距離老許那把可以請辭回家的年紀,左凌豐還有整整,二十二年!

  因而,葉子竭力讓自己和岸邊、集上的村民們拉近距離,盡快學著他們的言語發(fā)音,快速相識、熟唸。

  她能快速適應安巖村的生活,也是因為她自幼孤苦漂泊的原因,她對左凌豐說。

  首先,他們需要收拾破敗的屋子、找人修繕缺了口的院墻、在集市上討價還價買下最便宜、實際的家用。

  因為有孕在身,葉子出出進進讓村里好奇女人們,首先借著問孩子的情況過來搭訕,很快消除了距離感。

  看著葉子懵懂又可人的嬌小模樣,清潤白皙里,是本地人完全沒見過的小嫵媚,對當?shù)氐母鞣N生活,仿佛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充滿著各種好奇,男人們心里歡喜,只是不方便多走進葉子。

  一是因為家中女人個個熱辣、不好惹,二是因為葉子身后,總有左凌豐冷峻的注視和守望,男人們自然不會為了個孕婦,弄出些不必要的是非來。

  嬌小的葉子,對著北方的陌生,展露出又靦腆又乖巧,博取了女人們母性的憐愛。村長媳婦,還好心送來幾只新出窩的小雞和雞籠,教葉子養(yǎng)在院子里,說日后能下蛋給孩子吃。

  左凌豐很意外,麗香居里仙子一般的葉子,竟然能迅速地墜落“凡間”,如此家常地一邊躬著身體在井邊汲水洗衣服,一邊大聲和身邊路過的一個花夾襖的婦人說著,“好嘞,謝謝宋嫂,后晌家去、拿鐵板鍋?!?p>  他走過去幫她拿回木盆和衣服,剛進自家院門,就扭頭問她,這些市井能耐是哪個嬤嬤教的?

  葉子看著扭臉過來的左凌豐,揶揄自己的一雙鶴眼里,眼線順著細紋一起上揚、飛入鬢角,映襯著清瘦下來的蒼白顴骨上,少有地泛著暗色的紅,她立刻大笑著、彎了腰,指著左凌豐大叫,“討厭死了,你!”

  因為不再需要車馬,他們二人一到了北宸海鎮(zhèn),就賣掉了車馬換錢,買了很多家中常物。

  他們知道,用力融進這極其陌生的現(xiàn)實生活里,才是長久的計劃。

  而且,一個落魄潦倒的燈塔看守,卑微的薪水,別說是買草料、豆類谷物來養(yǎng)一匹馬,能養(yǎng)活葉子和日后的孩子,都非常吃力。

  其實,元站給葉子的包袱里,放了他自己的所有積蓄。

  他當時不知道左都督何時能有機會翻身,但是他決定不能放手,因為自己這條命,是左凌豐給的。

  之后,他也確實著力維護著,他小心而意外建立起來的和丁馳譽的友情,希望他能在太子、后來的皇帝面前,不再說些不利于左都督的言語;

  加上元站發(fā)現(xiàn)左老夫人,一直滯留京城一年多都不曾回來,更加加深了自己對左凌豐的好的預期:英華將軍留在京城,是為了自己這個唯一的還在人間的兒子。

  盡管元站知道,英華將軍對待子女的態(tài)度,一貫是,“翅膀硬了就給我滾蛋”的態(tài)度。當然,后來元站才想到,英華將軍留在京城不回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保住長孫、在朝中做文官的左陳力。

  雖然元站給了很多銀兩,左凌豐和葉子不敢、或者說不愿意隨便使去;

  畢竟已經淪落為下等人,是不可能再過著尊貴顯達的生活,而且他們都覺得這是元站的銀兩,可能日后有機會再還他。葉子決定只允許自己先用了一半,余下的藏進了小灶下的灶灰里。

  后來,治療左凌豐的膝傷,又花掉了一部分,雖不見除根,但最少不致于每天上下燈塔,那么疼痛難忍。

  這年,入了寒月,連續(xù)幾天的秋雨,讓北宸海鎮(zhèn)瞬間比大鹽城風冷了十倍,這讓左凌豐非常擔心有孕在身的葉子,因為不適應北方而凍出病來,所以執(zhí)意拿了元站給的銀兩給葉子買了御寒的羊皮襖裙。

  這時候的左凌豐,已經全心在葉子身上。不僅僅是因為葉子這一路北上的照顧、也不是因為孤苦憂郁的左凌豐需要葉子的陪伴,更多的是他來自一個為人夫君、為人父親的責任。

  之前對待桂英和孩子們,他沒有這么濃烈的感受,因為當時年輕、家境好。

  突然的寒潮來襲,葉子穿了簇新翻毛的羊皮襖出門,反而緊張兮兮了,因為村里沒人穿這么好的衣裳。

  果然,村里的女人們看到她凸著小肚子、小心地走到泛著泥水小薄冰的集上,在挑綁縛小船的麻繩和家用的針線,便紛紛圍過來,借著家長里短地聞訊,夸葉子一身新襖真好看,“真是好福氣”。有心直地直接說,“老男人就是知道疼人!”

  葉子看到很多人圍過來,立刻紅了臉,卻不自覺地開始著眼打量了一圈。

  她想看出,到底有哪個女人會是左凌豐說的“暗探”;不過很快,她就讓自己放棄了。

  不是她看不出,而是她不忍用麗香居里對待客人的那種審視和揣測,來對待這些熱情和氣、真心幫助過自己的人們。

  她后來對她們說,自己從來沒有把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當成“壞人、敵人”,她能感受到她們發(fā)自內心的真摯和友善。葉子始終覺得,安巖村的人們的這種真摯和友善,是發(fā)自骨子里的、源自對抗嚴酷自然環(huán)境的時候,產生出來的本性,是天然自成的情感。

  .

  左凌豐得去鎮(zhèn)上的衙門里,兌了燈油票、買燈油回北宸海鎮(zhèn)的時候,他總會買點牛羊肉帶回家,為葉子改善伙食,這是他讓葉子必須保證的營養(yǎng)。

  他每天來去夜王島的燈塔,收放幡旗和點燈,很快學會了當?shù)氐囊环N捕魚方法,在海里下魚簍子,因為每天都能捕些海螃蟹和蝦子,葉子說這里的海味更鮮美,左凌豐干脆在夜王島上,下了網,希望在冬季到來之前,捕上來大魚,腌制了留著過冬。

  海味,左凌豐以前沒有經驗,現(xiàn)在因為葉子喜歡,他收網的時候,感覺到了莫大的樂趣。

  他在北方駐軍,也是二十多年前的生活。

  那時候在父親的軍隊里,真是沒吃到現(xiàn)在的“冷清”的苦,只記得到了冬季,大雪封山之前便會向南撤軍、甚至就此撤回,因為天太冷,敵我雙方都沒有太多人,能在大風雪里,鏖戰(zhàn)。

  后來回想,正是因為這有葉子、有葉子和孩子在身邊,左凌豐從來沒覺得,在北宸海鎮(zhèn)的日子,是痛苦、不齒的回憶,反而是做了回真正家?,嵥榈哪腥?,讓他覺得,人生多彩的一面,有頗多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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