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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葉子夫人

第十一章 皇令之威

魔女葉子夫人 怡章魚 3901 2021-01-09 00:18:00

    寢宮里,淡淡的藥香里,參雜著許多陳年木頭的各種氣味、淑妃娘娘的熏香,讓此刻的沉默,變得非常難忍。

  因為,英華的“狡辯”很難被人,破解。

  朱熔萗信了,因為英華一生的爽直和她在戰(zhàn)場上異于常人的表現(xiàn),以及,她口中提及的亡夫,這個讓朱熔萗心痛,因為自己的失誤而英年早逝的左睿;

  夕顏半信半疑,因為她內(nèi)心明白,英華打斷女兒的腿,就是在發(fā)泄對自己自私無情的憤恨和對朱熔萗貪色的厭惡,但她一輩子不會說出來。

  只一旁冷眼看熱鬧的朱堅新,突然被自己的父皇死死盯著,竟也一時間被英華的表現(xiàn)弄得呆立原地,腦中想好的應(yīng)對,成了一片空白。

  他之前不知道琣露,更不知道琣露的母親就是英華將軍,只是前兩年太子妃的女兒樣貌出眾,太子妃想起了這段往事,私下里大概聽一些老人們說起,曾經(jīng)有個十二歲就容貌絕佳的孩子,準(zhǔn)備送入宮中教習(xí)卻被親媽打斷了腿。

  朱堅新看著地上的英華,平靜講述這段過往,眼前閃著自己女兒敬謐的面容和身影,只覺得眼前這個老婦人,不是尋常人。

  夕顏見太子沉默不語,便湊近了,對著朱熔萗的旁側(cè),大概說了左凌豐、葉凡的事情。她猜到,朱熔萗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過宿州城的奏報。

  事關(guān)幾家性命,她雖不問政事、也對不上人名和關(guān)系,但也不用傻背默記。她昨晚聽表姐講明白之后,就按照皇帝的日常喜好,將事情前后講得清晰明白。

  呈送的奏報寫得再詳實,不及身邊人的幾句娓娓道來,這一點生性爽直的英華更清楚,所以她冒死面圣。

  最后是老皇帝的一聲嘆息,打破了寢宮里死一般的沉寂。

  他擺了擺手,讓英華和太子先退出去,看著淑妃依然非常絕美清澈的眼,發(fā)現(xiàn)眼角也是落了些細紋的。

  他問她,你想怎樣?

  夕顏知道,英華勝出了,便低頭沉思片刻。

  “皇上待臣妾恩重,臣妾也是借這個機會,表白心意?!彼站o朱熔萗冰冷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伍集是因我而生出這些大逆不道、殘害無辜之事,臣妾也是服侍陛下多年的,如今斗膽說了心意,入罪也罷、殺伐也罷,臣妾毫無怨言悔意?!?p>  “陛下今日果然放過眾生,那便是眾生的福分;夕顏只求從此,陛下去哪里、臣妾緊隨便是?!毕︻伒吐曊f道。

  她,說的是真話!

  在昨天看到表姐決絕的眼神,夕顏也想到了自己。

  當(dāng)年期翼的龍寵恩澤她盡數(shù)擁有,皇上不曾負(fù)她,對于夕顏來說,這三十多年安逸奢華的宮廷生活,她此后再怎樣都是值得了。

  至于如何老去、如何死亡,她也想過的。

  原以為皇上歸天,自己不過是立刻萎縮成深宮里一個最普通的老太妃,不招人待見、也不會有誰來給自己個好歹,過一天算一天的熬時間罷了。

  眼下突然有了一個結(jié)束“衰敗走向”的機會,自己何苦要愛惜這一身皮囊?

  陪葬,也值得的。

  起碼自己看不到被人嫌棄、冷落的那一刻?!龐蓪櫠嗄?,要山得山、要水得水的日子過慣了,深知自己可能無法面對那樣的落差。

  朱熔萗心想,這女人嬌憨可愛了一輩子,今日如何突然做了這訣別的念頭?

  他看著對方一頭烏色絲發(fā),笑了。

  “別怕?!彼p輕說。

  .

  六月十三,都督府。

  被丁馳譽帶來的一眾小年輕按在地上受刑的左凌豐,看著丁馳譽錦袍下擺的祥云刺繡,在意識的最后一刻,突然想到:皇權(quán)更迭、人心思變,伍集的謀反之心,不是沒有道理!

  葉子,當(dāng)時不停地哆嗦著,縮在附近的小巷口,猜測桂英應(yīng)該已經(jīng)偷偷逃出了混亂的都督府。

  而她本來是要去找魏琳的。

  但是,隔著門縫,她聽到了左凌豐最后沖著里面的厲聲喝斥,以及門縫里,隨即傳來讓她驚恐不已的腳步聲,葉子嚇得雙腿哆嗦一陣陣發(fā)軟,完全失了行動的力氣,只是本能地挪著,不讓門縫里的可怕,看到她。

  等里面雜亂的驚呼和官兵的腳步聲遠離之后,她漸漸定了心神,因為不放心左凌豐,葉子依舊縮在都督府小角門對面的小巷里,想等里面安靜了,自己再進去查看。

  不過,她也沒想到,等來的結(jié)果,竟然是無情的封條和半死的左凌豐。

  看到街上有人指指點點地跑向都督府,葉子也混在人群里,驚恐讓她忘記呼吸、手腳冰涼、。

  還沒到府門前,便能在人群的間隙里,看到石板地上一身血污、一動不動的左凌豐,葉子老遠就認(rèn)出了他的衣服,她瞬間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了一陣子,腳下的石板路,都仿佛棉花一般,浮軟。

  “死人最大,這是傳統(tǒng)?!比~子立刻這樣對自己說。

  憑著對左凌豐的依戀和深情,葉子做不到“視而不見”,假裝路人地走過左凌豐身邊。她只是認(rèn)定,即便人已經(jīng)死了,也不能讓他,就這么仿佛一塊破抹布一樣,扔在地上。

  葉子的眼中完全沒有淚水,不顧其他,起碼要替左凌豐收尸!

  她這么一邊想著,一邊跟著人群走近,但是看到地上被打爛的左凌豐,她還是壓抑不住,大叫出聲,用力分開最近的人群,沖上前,看到死人一般的左凌豐,嘴角的血已經(jīng)流進磚縫,葉子瞬間腳軟,栽倒在左凌豐的身邊。

  “大人,大人,這是怎么了?”她完全聽不到自己的叫喊,腦子里全是人群七嘴八舌的嗡嗡聲。

  她沒想到這尋常的一天早起,本來是想告訴左凌豐,他一直希望他們能有個孩子,現(xiàn)在真的有了。然而,卻吃驚地聽到門外急匆匆奔來的腳步聲,那是左凌豐的腳步聲,她在宿州城外,已經(jīng)聽?wèi)T了的。

  之后,看到左凌豐一臉殺氣地沖進門,完全不給她任何時間,一把拉了她的手臂,便往小角門那里飛跑。

  “你,趕緊快馬出城,去找魏琳,在那里等我。桂英去找葉凡了?!弊罅柝S回頭低聲囑咐。

  “老爺,你……,這是怎么了?”葉子跑得急,心更是突突跳地上不來氣,驚恐萬狀地一下子撲進突然停住腳步的左凌豐懷里。

  左凌豐,在門邊,取下自己隨身的那把短刀插進她的腰間,然后用力扯了荷包和玉佩塞給她,聽到“老爺”兩個字,他心頭一熱、緊緊摁著葉子的后腰貼近自己,俯身過來用力吻了她,然后將她一把推出門外,立刻關(guān)上了門、上了門閂。

  門外的葉子,完全說不出話來,手抓著還帶著左凌豐體溫的荷包和玉佩,哆嗦著大概明白,“大禍臨頭”是個什么樣子,只是太突然而不知所措。

  都督府里,先是聽到很多男人的吼聲、官兵靴子的腳步聲、女仆們的尖叫、左凌豐的怒吼,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和跑近的腳步聲。

  蹲坐在小巷里的葉子,哆嗦著藏好短刀和玉佩,摸著荷包里的碎銀子,算著大鹽城里最便宜的客房,要多少錢,卻在不多時,看到張極、隨喜等人,被捆著一只手,一個挨著一個,在官兵們明晃晃的鋼刀邊,從小巷口走過。

  葉子嚇得立刻蹲下,竭力將自己縮得更加小,躲在一戶人家后門的草筐后面。

  .

  不過,當(dāng)葉子看到俯臥在石板地上的左凌豐,她還是忍不住現(xiàn)身。

  她扭頭瞪著正緩步跨出自家府門的丁馳譽,那張年輕傲慢的面孔,葉子大叫,“都督大人到底做錯了什么,你們要這樣……”

  相貌秀麗的丁馳譽,完全不理會門前這個灰頭發(fā)的“老婦人”,只以為她是個城里的一個普通百姓,他得意地走到府門前,正要拿出官威,驅(qū)趕左凌豐身邊的大鹽城老百姓,卻發(fā)現(xiàn),越聚越多的民眾們,說著他根本聽不懂的方言。

  他急了。

  很明顯,雖然聽不懂但也能知道,大鹽城里的民眾們,正一臉鄙夷地沖著自己指指點點,看上去是在幫“灰發(fā)老婦人”說話。

  葉子,扶著左凌豐癱軟的身體,在逐漸聚攏過來的人群中,找了脈,發(fā)現(xiàn)他還活著,腦中立刻迅速轉(zhuǎn)動,最近的醫(yī)館在那里、當(dāng)晚要去哪里歇息、眼下能有誰找到左老夫人……

  丁馳譽一臉惱怒,那張水潤的臉,立刻透出粉紅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面前一個“灰發(fā)老婦人”能有這么大的感召力,拉動一群“刁民”前來鬧事!

  他示意身下人跟著,然后大步走過來,一看究竟。

  一愣!

  眼神不濟的丁馳譽,走近了才看清,葉子是個面容異常凄美的年輕婦人,遠處看著一頭閃著銀紫色的頭發(fā),此刻在人影的遮擋下,泛著鴉青灰。

  出于本能、也是氣惱不過,他抬腳踹向瞪著自己的葉子,口中大罵,“哪里來的死娼婦,官家辦事,豈容你在此囂張!”

  葉子肩頭一歪、倒在地上,腦中在想,眼下不能和他硬來,只能手中緊緊抓著左凌豐的官袍下擺,縮著身體、拼命想對策。

  “來人,將這個不知死活的死娼婦拖下去,杖責(zé)二十!”丁馳譽喊道。

  聽到官家要打女人,不等葉子反應(yīng),大鹽城的民眾里,立刻有婦人開始叫喊。

  “官兵打人哦,女人也打哦。”

  “像什么話啦,沒有天理了呦?!?p>  “咋辦呀,都督大人就這么被他們打死了?!?p>  “左都督死了,大鹽城要亂嘍!”

  “啊呦,晚上要落窗落鎖,防止盜賊啦!”

  民眾們七嘴八舌,一會兒官話、一會兒本地土話,攪著說,氣地大概能聽懂的丁馳譽,更加憤怒,這會兒連脖子,都是漲紅。

  葉子看到丁馳譽在顫抖的身體,知道對方急了,猜到對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立刻跪直了,抬手示意眾人住口,自己細細分辨。

  “大人,我朝律例,刑杖不打孕身。”葉子穩(wěn)穩(wěn)說道,果然覺得小腹陣陣隱痛起來。她本能摁住小腹、用力克制自己,想到這個孩子可能是今日保全自己的唯一出路,她再次大叫,“求大人開恩,大人……”

  正說著,言語再次被身邊的憤怒的民眾,淹沒。因為眾人得知葉子有孕,便逐漸走上前、縮成一個更小的半圓,竟然將丁馳譽包在中間。

  丁馳譽沒有想到大鹽城的普通民眾,全不似京城那般散漫、冷漠,能如此大膽地走上前來,對著他這個欽差敢指指點點、吵吵嚷嚷,他正一團怒氣無處發(fā)泄,又擔(dān)心今日這般群情激憤,日后自己留在大鹽城里出行不安全;

  正煩惱之時,突然聽到地上這個灰發(fā)女子的言辭,便立刻血沖上腦門,嘴唇顫抖著,不管不顧地大叫,“快來人,給我狠狠地打!”

  民眾見到丁馳譽身邊沖出來的“鋼刀”,相互拉扯著,本能散開了一丈多,但是也沒幾個人就此離開,反而街道里聽到方才的騷亂,圍過來更多看熱鬧的人,酒家的二樓更是紛紛探出一個個腦袋,冷冷地朝這邊觀望。

  老百姓們,默默盯著都督府門前的丁馳譽,看他今日如何在他們面前,打死母子二人,因為方才都督大人被打,他們沒看到。

  葉子,見圍觀的民眾非但沒有幫到自己,反而更加激怒丁馳譽而讓對方失去理智,口中絕望地大喊,“大人,民婦所言不虛,今天這,這是要一尸兩命!大人,不可啊!”

  但她還是被兩個年輕的官兵駕著,拖到一邊,扯開雙手、按在地上。

  葉子絕望地看著左凌豐的頭,忍不住痛哭起來。

  那里面,還在流血。

怡章魚

無辜,對左凌豐是,某種意義上說,對伍集,也是。   如果夕顏夫人,不是那么貪慕“愛情”、來自皇宮里的奢華恩寵,她兒子伍集如何會蛻變成自負(fù)又自卑并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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