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被人摔在了地上,摔得渾身劇痛,凝笙咬咬唇瓣硬逼著自己清醒,但當(dāng)她醒來看到四周的情形時,幾近失聲。
那無數(shù)的鬼魂帶著呆滯的面孔向她爬來,有的失了四肢,有的失了眼睛,有的失了半顆腦袋……腥臭的血水讓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恐慌地渾身發(fā)麻,手支撐著地一步步地向后爬,尖銳的骨骸刺的手鮮血淋漓。
這是哪兒?!為什么她會在這里?!她呂凝笙究竟有什么仇家,要將她扔到這里來想方設(shè)法讓她死?!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凝笙掙扎著站起來,向后跑去,是沒跑幾步便撞上了滿是血垢的壁石,這竟然是一個密閉的幽谷。四四方方,無路可逃。全無一絲光亮,頭頂上不知多高的地方,全是血霧擋住了。
她沒有理由不害怕,事實上恐慌已經(jīng)到了她的喉嚨口,她怕自己一張口,它便止不住地溢出來,那群鬼魂就這樣跟著她張牙舞爪,隨時都要沖上去咬她一口。
凝笙驚恐到嘔吐,一邊往后爬,一邊用盡量友善的語氣懇求,“你們是誰?我不認識你們,你們別傷害我。求求你們。”
“我們是冤魂,投不了胎,好不容易來個新鮮血液,怎么能不汲取呢?”有一個鬼魂嘶啞著說道。
“冤魂?”凝笙牙床顫抖,下意識地問道:“你們?yōu)楹问露???p> 眾鬼魂互相看看。
“你倒是第一個問我們冤情的人。”鬼魂道。
“告訴你也罷?!?p> “我本是公孫家的二小姐,華南府的公子與我是世家,早已定下娃娃親,誰知他野心勃勃,將我公孫家秘密滅門,又將我砍去四肢,扔到了荒郊野外,你說我冤是不冤?”一個在眾骷髏頭中還算好看的骷髏頭這么說道。
凝笙難以想象,為何世間竟會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被自己心儀的人滅去滿門,還不得好死,怎么能夠沒有怨念,“冤?!焙茉?。
“我是一縣的縣令,多少年來兢兢業(yè)業(yè),拿著那可憐的俸祿,為百姓排憂解難,從不冤枉一個良知百姓,卻有人將我上報,說我受人行賄,克扣百姓,那平常對我感恩的百姓,竟無一人替我申冤,那知府大人不分青紅皂白,將我斬首示眾。我冤嗎?”
“冤?!鼻骞賰尚淝屣L(fēng)卻被陷害,那勢必是一些經(jīng)??丝郯傩盏娜说勾蛞话覍⑺?,世間皆濁唯他自清,勢必招人痛恨。只是那些老百姓,只享利而遇難時袖手旁觀,實在令人心寒。
“我原在城東家的員外家做家仆,他家的少爺強奸婦女,又殺了好些人,本要被官府拉去伏罪,卻偏偏拉上我頂罪,我一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拼命叫冤卻無人理睬,被五馬分尸……我冤不冤?”
“冤?!边@便是世間的常態(tài)嗎?富者為非作歹,窮者訴苦無門,真正是諷刺。
那無數(shù)的厲鬼,各有各的冤,每一件聽起來都令人發(fā)指,他們那凄凄慘慘的訴冤,像是要倒出心中所有的苦楚。
“你們原本都是良善之人,然世道不公,竟流落至此?!蹦习l(fā)自內(nèi)心地替他們難過,替他們憤慨,替他們悲哀。
“良善之人?這世上,最悲的便是良善之人。連那三歲小兒都知道,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那個公孫家的小姐說道。
她雖沒有四肢,只剩上半身的骷髏,但她可以從她的骨相看出來,生前定是個美人。
“你雖聽了我們的冤屈,但我們還是要吃了你,我們需要以此為食?!蹦切┕韽埓笞?,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凝笙吞下。
凝笙知道難逃虎口,索性不再掙扎乖乖抱住頭,用力閉上眼睛,不知道就這樣死去,會不會也成為厲鬼。
可惜的是,還沒跟夜楓告別。
“麻煩你們下手快些,我怕疼?!蹦隙哙抡f道,為自己留點尊嚴(yán)。
她知道那些冤魂受盡冤屈,早已不再存有同情和憐憫,它們需要陽氣,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可是預(yù)料中的疼痛感卻沒有產(chǎn)生,凝笙觸及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那人將她拉入懷中,卻用背脊抵擋著那些冤魂的進擊,那些冤魂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抓撓,張開大口咬上去。
凝笙害怕而奇怪地睜開眼睛,向那人望去,卻目瞪口呆:“天墨?”
那熟悉的眉眼,那痞里痞氣的模樣,那幽默風(fēng)趣,長相俊俏的男子,不就是天墨嗎?他的發(fā)上,還帶著她當(dāng)年五兩買的簪子。
“阿笙,別害怕。”凝笙見他額角冒出細汗,卻依然笑著安慰。
“可惜血霧導(dǎo)致我的視線遮攔,到此刻才尋到你,還好為時不晚?!彼@樣說,我沒有應(yīng)他,而是看向他的背后,他的背被咬的鮮血淋漓,冤魂們卻住了嘴,不知為何呸呸兩聲,于是開始拉扯面前的天墨,喝了兩口他的血,它們似乎越發(fā)對想要吸干她。
曾經(jīng)生死與共的天墨出現(xiàn)在面前,像一場從未排演的戲劇,而凝笙靠在他的懷里,平安地在天墨為她筑立的一小塊地方,她不知道天墨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但看到他的一瞬間,她沒有那么害怕了。但他身后傳來的冤魂惱怒的聲音提醒了她,天墨背后的血已經(jīng)滴滴落在地上,落在那血污之中,再尋不見。
一陣說不出的恐懼和嘔吐涌上心頭,凝笙開始拼命地推搡著天墨:“你快走開,快走開!天墨!怎么來的怎么走!快!”
他并未放手,雙手依舊死死地抵住墻,故作輕松地笑道:“阿笙你在擔(dān)心什么?我的血肉不好吃,他們最多抓我兩下。你就不一樣了,你這么香,把你給他們了骨頭都不剩了?!?p> 他的話凝笙根本進不了耳朵,依舊用力推著他,他根本不該出現(xiàn),“那是我的事,你進來摻和干什么?就算他們不會吃你,你早晚也會血流干的?!?p> 他無奈地看向她:“阿笙,你可不可以不要讓我腹背受敵了?”
聽到這話,凝笙下意識地松開手,但心底的恐懼委屈泛濫開來,眼眶開始發(fā)熱,“你干嘛啊,我不想到死還欠你一個人情,我跟你又不是很熟,我們不就是走過一段路嘛。你趕緊放開我逃不好嗎?”
“大姐,別哭了,你哭的就像個冤魂似的?!蹦弦娝窗W難忍,卻依然故作輕松,“別害怕,我不會有事的。只是可惜怨念如此之深之地,我也無法使用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