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探姐
高氏兩哥倆在街上走著,走啊走啊,額頭已經(jīng)汗水涔涔;走啊走啊,雙足已經(jīng)發(fā)酸;走啊走啊,肚子已經(jīng)餓得咕咕直響。終于到了屈府,已經(jīng)午后了。
高條抱怨著:“這將軍府為何不在王城的中心?這樣一拐腳就到了。累死我了……”
高棱說:“弟弟,這你就不知道了,他家就是昌樂城的最后防線,而且他家離練兵場近?!?p> 高條皺著鼻子說:“娶親咋這么難?!?p> “那是你,我娶親就很容易,只忙活迎親的那一個黃昏,磕了幾個頭,然后終于吃上了一頓飽飯,啥都成了。”高棱抹了頭上的汗,不無得意地說。
終于到了屈府,前門開著,高棱高條在府門前探著頭,一時竟不敢進(jìn)門。不知何時,身側(cè)站著一鋼鐵漢子,高氏哥倆直起身子,愣在原地。
來者正是錐巖,錐巖問:“請問閣下……”
高棱支支吾吾:“我是高……”
高條搶話:“我是高宅的人,貴府少夫人叔機(jī)是我三姐姐?!?p> 錐巖連忙躬身:“那我去通告少夫人?!?p> 錐巖安置高氏兒子在門房內(nèi)坐下,然后進(jìn)入宅內(nèi),來到少夫人門前喚出酹,小丫頭還是第一次和錐巖說話了,心下萬分惶惑;而高機(jī)更是萬分疑惑,礙于新婦身份,在屋內(nèi)側(cè)著耳想聽到只言片語。
片刻,小丫頭就轉(zhuǎn)入門內(nèi),低聲告訴少夫人:“高氏娘家兩位公子到訪?!?p> 高機(jī)然忙囑咐小丫頭:“快,快,叫錐巖別走,讓他轉(zhuǎn)告我的兄弟,姐姐在此一切安好,不用掛記,讓他們回府吧。”暗罵:“
小丫頭馬上轉(zhuǎn)身通報,又被高機(jī)叫回:“回來,把這一匹絹布讓……唉,算了,去吧,就這么和錐巖說,馬上。”,
小丫頭云里霧里,但懼怕少夫人,小丫頭來不及多想,更不敢問,馬上如此這般轉(zhuǎn)告給錐巖。
高氏二子在門房翹首盼著,錐巖到門房轉(zhuǎn)告了少夫人的話。高氏二子很失望,他們進(jìn)入內(nèi)宅見到安歌的想法落空了。
高條哪里甘心就走,說:“將軍,請問安歌姑娘在嗎?”高條看到錐巖肌肉堅硬、威風(fēng)凜凜,就誤以為是將軍了,他們高宅怎能有如此體面的門人呢?
錐巖俯身:“公子,在下只是奴,不敢承公子如此的稱呼,奴為錐巖。”
“錐巖,安歌姑娘在府上嗎?”
“不在,姑娘午后用完餐就出去了。”錐巖眼睛下垂,恭謹(jǐn)?shù)鼗卮稹?p> 高條有點沮喪了,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不得見姐姐,也無緣見到心上人,一時竟語塞,轉(zhuǎn)過身就往外走,大哥高棱慌忙作揖,就想和弟弟一同出將軍府。
這時錐巖依舊斂眉低問:“敢問,二位公子往何?”
高條氣悶地說:“回家!”
錐巖說:“二位稍等,公子請簡單用點餐點,然后派家將送二位公子回宅邸?!?p> 高棱喜不自勝,剛他還愁這么長的路,腸中早已轆轆,腿腳也已經(jīng)發(fā)緊了。
須臾,就有兩位少年軍將進(jìn)入,分別放置兩張幾案、鋪墊,又兩位少年捧著兩碗酒水、兩碟肉、兩碗黍米飯,軍將退后,室內(nèi)只有高氏兄弟二人,高棱甩開膀子開始大吃,忽發(fā)現(xiàn)弟弟高條雖吃著但仍滿臉愁容。高棱說:“唉,咱們兩家現(xiàn)有姻親,早晚你都能見到屈府的姑娘,眼下你就趕緊吃,我都餓壞了,你不餓啊,怎么還不吃,在那一口嘆一口氣呢?”
高條皺著眉說:“大哥,你就沒見剛才那四名軍將嘛?”
高棱大口嚼著盤中肉說:“見了,咋的?”
“大哥,那些軍將個個長身玉立,你再看看我……”
高棱笑起來:“弟弟年紀(jì)尚小,身量未足。我高家的兄妹長得還是不錯的,不然三妹能嫁進(jìn)將軍府,四妹能成為太子孺子?!?p> 高條說:“那是高家女子,姐姐們都長得像奶奶;可咱們兄弟……唉……”
高棱不以為意地說:“咱們兄弟咋的了,雖說不是玉樹臨風(fēng),可也不差啊!”
“沒聽奶奶說咱們嘛,說父親如老藤,大哥你是圓冬瓜,二哥是長絲瓜,而我只是那彎彎曲曲勾勾縷縷的藤蔓罷了?!备邨l邊說著邊用彎曲小手指比劃著。
高棱滿不在乎地說:“我就覺得冬瓜不錯,皮青瓤白?!闭f著把剩余的飯一口吞下,又望著弟弟碗里的肉。
高條泫然而涕:“誰在乎你什么青,什么白,我在乎的是我是一根小藤蔓,而人家的軍將卻玉樹臨風(fēng)……”
高冷說“弟弟,你是傷心得連肉都吃不下了嗎?怪浪費(fèi)的,我?guī)湍憬鉀Q了吧?”
高條連忙用手遮住了肉碗:“我已經(jīng)夠傷心了,要是沒有這盤肉,我定是傷心得無以復(fù)加?!?p> 高棱說:“那黍米飯呢?我能……”
“不能不能,你且休問?!备邨l終于如風(fēng)卷殘云把眼前飯菜吃凈。
高棱坐在弟弟身邊,邊訕訕看著,邊打著響嗝。
酹回稟少夫人話已帶到,高機(jī)連忙問:“那我那兩個兄弟都離開了將軍府嗎?”
小丫頭搖搖頭。
“是沒回去嗎?”高機(jī)有些急了。
“奴把話帶給了錐巖,并未親見兩位公子?!?p> “這句話你倒說得利落,那為何事情辦不利落,趕快去看,我那兩位兄弟是否走了?!?p> 酹不敢耽擱,連忙往門房跑去,跑到門口,見到一位年少軍將在門房外抿嘴笑,那軍將見到是少夫人貼上侍女,馬上斂容。
酹俯身微微行禮問軍將:“小將軍,高宅二位公子是否離開了呢?!?p> 軍將搖搖頭,然后指指門房。
小丫頭此時恰好聽到“父親如老藤,大哥你是圓冬瓜,二哥是長絲瓜……”,想笑卻不敢笑,想著少夫人的教誨,她是少夫人丫頭,需時時顧及少夫人的體面,她想要敲門進(jìn)入阻止二位公子不當(dāng)言語,可此時錐巖走來問:“少夫人可是有啥要叮囑小人的?!?p> “并無,少夫人只是想知道二位公子有沒有離開。”
“我讓公子們用晚餐,再坐馬車回高宅。”,
“官家辛苦了?!?p> 這時二位公子已飯飽,因著喝了兩碗酒漿,臉兒都是紅紅的,軍將把哥倆扶上馬車,駕車而走。
馬車剛剛啟程,安歌手里拿著一把不知名的野花,帶著酴醾回來,看著揚(yáng)起的灰塵,好奇地問:“這是誰出門了?!?p> 錐巖恭敬地說:“回姑娘,是高家兩位公子?!?p> “高家兩位公子?”安歌疑惑。
“對。來探望姐姐?!卞F巖云淡風(fēng)輕地說。
“是高條那個小猴兒啊,一下子兩個姐姐離家出嫁,他一定都悶壞了。”安歌笑著。
“望姑娘不要和老將軍夫婦提及?!卞F巖嚴(yán)肅地說。
“為何?”安歌驚訝。
“因少夫人還未和少將軍行廟禮,少夫人娘家來探望不符禮節(jié)?!?p> “我爹娘怎會注重這些繁文縟節(jié)?”安歌不以為意。
“但是少夫人在意?!卞F巖斂眉緩緩道來。
“好的,好的,我不說就是了?!卑哺钁?yīng)承下來,轉(zhuǎn)身進(jìn)入府內(nèi)。酴醾手中拎著一個筐,筐里放著幾把水芹菜。
剛到院中,就見到姒夫子,姒夫子伸著腦袋看:“靈龜,我的靈龜你找到?jīng)]?”
安歌撅著嘴,輕輕轉(zhuǎn)動身軀說:“沒找到。”
“沒找到?驚蟄過了一月有余了,那烏龜早就在水田搖著尾巴游來游去了,哼!”姒夫子不滿地說。
“可是我和姑娘連烏龜尾巴都沒看到。”酴醾也小聲解釋道。
“你們恐怕是緣木求龜去了吧,不然這花花草草哪來的?!辨Ψ蜃舆€是很忿忿。
“好了,好了,我告訴你,我的確在水田里看到烏龜了,可那明顯不是靈龜,小小的殼也黑黑的,賊頭賊腦,根本就不值當(dāng)踐踏了禾苗去抓?!卑哺枰还赡X地說。
“你去你們家的水田看了嗎?踐踏自家的水田就不怕有人指責(zé)了?!辨Ψ蜃雨P(guān)切地說。
“我們家水田里的禾苗就不是禾苗了嗎,姒夫子,難道你喝厭了我釀的酒?!卑哺枥碇睔鈮训卣f。
“有靈龜我的占卜才會更靈驗。”姒夫子懊惱陳述。
“哎呀,姒夫子,靈龜可遇不可求,你瞧,我采了你最愛吃的水芹菜呢?!卑哺枨纹さ卣f。
姒夫子面有喜色:“水芹菜豬肉羹,這可是老將軍和我的心頭好呢??焖偷綇N房,今天晚飯還能吃到?!?p> 高太夫人和高夫人覺得今天家里冷清清,三個女兒出嫁了,二兒子和父親出去了,可大兒子和小兒子從上午巳時就不見蹤影,只剩下一個男孫和一個女孫在后院柿子樹下玩泥巴,太夫人何時過過這么清凈的日子,上午渾渾噩噩睡了一陣,中午又開始罵:“這人都死絕了,沒有那么多張嘴的獸了,怎么還是吃這種午飯,連這豆子都是癟癟的?!?p> 高夫人無奈,吩咐大女兒做了一碗江米飯。老太太又開始罵:“這是要粘掉老嫗僅存的幾顆牙嗎?!?p> 高夫人氣結(jié),索性不理,太夫人依舊喋喋不休,兀自地說東說西。直說了一個多的時辰,高氏二子帶著豬肉的香氣和酒氣進(jìn)了門。
高夫人正坐在織房門口縫制葛衣,抬頭看了一眼問:“你們這是去了哪里,去了這半晌。”
高條大咧咧地說:“去看三姐姐了。”
高棱本想攔著,沒來得及。
高夫人大驚,手中衣服也滑在地上:“你說什么?你們?nèi)ツ牧耍俊?p> 兩個人這時才醒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們?nèi)④姼??誰讓你們?nèi)サ模空l先說要去的?”高夫人厲聲問。
內(nèi)堂太夫人那也倏然安靜下來。
“說啊,你們誰先說要去的?”高夫人又高聲問。
高棱的一對兒女也跑來湊熱鬧。
高棱擠著眼睛低聲說:“母親,我們?nèi)ヒ踩チ?,沒有見到高機(jī),而且將軍也不知道?!?p> “那你們在哪酒足飯飽回來的?”高夫人問。
“將軍府……門房。”高棱磕磕巴巴地說。
高夫人轉(zhuǎn)到織房抄起一根長棍子就出來,劈頭蓋臉地朝兩個兒子身上打去:“規(guī)矩你們不是不知,為何還要去,讓人家輕視了你們的姐妹?!?p> 高棱邊躲閃,邊說:“娘……娘……,你別這么使勁打,你小點聲,讓鄰居聽到了……”高條更是躲在肥胖的大哥的身后。孩子們紛紛拉扯自己的奶奶解救父親。
一片混亂中,高中大夫領(lǐng)著二兒子回來,滿臉喜色,看到家中情形很是驚訝,問一下緣由,這回高條學(xué)聰明了,只是哭說自己想念三姐姐,并無其它。高中大夫心里明鏡似的,但并沒有揭穿,只是罰哥倆晚上不許吃飯,打發(fā)他們出去了。然后就喜滋滋對自己妻子說:”我高家子女姻緣就是好,今天我只是稍一試探,你知道嗎,僖魚就愿意將他的女兒嫁給高極,是嫡女呢?!?p> “哼,那僖魚不是仁義之輩,和那種人家結(jié)親有何可喜的?”高夫人鼻子輕哼著。
“太子和屈將軍倒是仁義之輩,和他們攀親,也未見你有什么喜氣。”高大夫氣憤地扔下這句話,徑直走開了。
高夫人坐在織房門口,看著夕陽慢慢西沉,天空也不復(fù)午后的耀眼明亮,心想,嫁女兒,這為娘的如何會興高采烈?更何況一個為深不可測的太子府,另一個則是強(qiáng)行嫁入的太子府。
中大夫坐在自己狹小的廳內(nèi),苦苦盤算:僖魚說如是嫡女出嫁,必要他高家重買宅邸,自己的女兒女婿需有獨(dú)立院落。他何嘗不希望自己高宅廣廈,他早就合該如此了??纱藭r兩個女兒剛剛高嫁,他一定要低調(diào)才可,罷罷,就如夫人所說,就不要和他連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