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九和星玄飄到秀安縣城西的街上便聞到了一種熟悉的魂靈氣味,羅九抓了一把風送到鼻尖嗅嗅,道:“這條街上有剛死的新人魂靈的味道”
“可是這新魂好像不在這附近,你看那邊店家的柱子上還有血跡”星玄道。
“風中的味道還沒散去,應該還在這附近”于是二人順著魂的氣味繼續(xù)往西飄了兩條街后找到了文氏棺材店,那文秀才正在梁上飄著,看著一家人給他收尸入殮,停棺守靈,他家就是開棺材店的,這棺材倒是不用急忙去準備了,現(xiàn)成的就有。
羅九趕到后,手中自然傳來一紙批單,文墨軒,彩繡國西平鎮(zhèn)秀安縣人氏,文氏棺材店長子,該縣秀才,終年二十,因頭撞柱,腦部受到損傷,流血過多致死。
羅九掃了一眼大致了解這新魂的情況,看著他倒不像是厲氣橫生的魂靈,應該比較容易勾走。
她徑至飄到文墨軒身前,開門見山道:“我是地府五殿勾魂使者,今日來勾你之魂,你該隨我上路了”
文墨軒在房梁上看到乍然來了一個清麗的女鬼和自己說話,還有一俊朗少年,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看他們既能看到他,還說要他隨她們走,想來世間是有地府的,遂喜道:“這么說我的魂不會散了”
羅九道:“當然不會,你生平善舉頗多,想來過那十殿閻王的審判比較容易,應該很快會去投胎轉世,有個好來生”
文墨軒安心道:“甚好甚好,只是不知我來世可還會與我的父母妹妹相見,短短二十年,我身為長子還未出人頭地便讓父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連這除夕夜都為我傷心,不得安寧,我怕來生與他們無緣,可否在我在此再停留片刻”
羅九心中雖覺得停這么會兒的功夫不知會耽誤勾多少的魂靈,若是平常這個條件她一定會答應的,心中權衡著,但轉念一想今日出來快一個時辰了,還未勾到一個魂靈,想來今日是個團聚的日子,即使連將離人世者都不愿意輕易舍了這陽世間,都會吊著一口氣,挨過這一天,遂同意留一炷香的時間。
星玄并無異議,因為今日的考核說到底都是她的業(yè)績,自然全憑她的決定。
只是剛才在外面,風中殘留的不僅有魂靈的味道還有一種淡淡的術法之味,令他稍微有些在意。
在文家等待的時候,羅九道:“你既然這么舍不得你的家人,剛才路遇那比你強壯十分的男子為何要出手相助那女子,你可后悔嗎?”
文墨軒想了想皺眉道:“在我相助杜小姐之時我并未想到會是身死的后果,只是見他當街調戲杜小姐,心中正義使然,那條街上除我之外便沒有其他行人了,如果杜小姐今日因那男子受到了傷害,縱我今日能活下來,我也始終受著良心的煎熬。
我雖然到死也只是個秀才,但我知道活著就要堂堂正正的活著,不可終其一生惶恐不安,而我做為一個男子要是因此而畏懼的話,那杜小姐一個女子家面對此情此景,該多么驚慌啊,若連我都不站出來,還有誰能幫她。
但若是讓我再遭遇一次的話,我定會先把周圍的縣民先喊出來,再去與那男子講理,我只是后悔活生生一條性命竟然丟失的這么容易”
羅九道:“你是個正義的魂靈,來生定要好命的”
文墨軒勉強笑笑,“好命倒是無所謂,我只希望來世有多些朋友”
“此話怎講?”
“我也不知為何我天生一副菩薩心腸,總是憐憫世間的生靈,看見人家殺雞殺豬殺牛,我經(jīng)常會去勸他們不要殺生,它們也是有生命的,如果有一天有比人族更強大的種族控制了人族,比如妖族、魔族,我們在人界的土地中心,感受不到與其他種族交界處的人族的生活,如果他們也把我們圈養(yǎng)起來等著養(yǎng)肥了再殺,難道我們人族不會害怕,不會乞求他們刀下留情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想雞鴨豬牛也都是這么想的,所以經(jīng)常去勸本縣的屠夫,君不見牛之將死也會垂淚,每當這時他們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想來本縣的屠夫最討厭的人就是我吧。
還有那春夏之時有人摘花折草,我每每見了也會上前勸上一勸,樹木花朵也是有靈的,他們去摘花折草豈不相當于是折斷花草的肢體,會疼的,他們卻總當我是在臆想,沒事找事。
還有在秀安縣南邊有一處海灘,秋日時節(jié)潮水大漲,不少海里的魚兒都被沖上了岸上,潮水退后它們卻無法返回大海,我總是會去那岸邊將魚拋回海里,即使那海岸蜿蜒的綿長,目之所及不像是我能走完的岸邊,憑我一人之力也無法將全部的魚兒拋回海里,有人覺得我是個怪人,問我為何總是做一些沒有意義之事,但我想只要我做的事對我手中的那條魚兒有意義,我便會想著再多一條再多一條的做下去。
還有說起冬天飄雪之時,我雖然不能阻止別人踩在雪上,但是我會在自家的院子上將雪落之處圈起來,我想雪花也是有靈的吧,一片一片的落在一起,鋪滿在地上一片雪白晶瑩的景象,若是落上了腳印,反而是破壞了她一望無垠完整潔白的美麗了,每當我聽到行人的腳踩在了雪花之上那‘咯吱咯吱’的聲音,便刺入耳中,好像能感受它的疼一般,所以冬天雪落時我寧可不出門也不要踩在他們的身上,這一點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可是我真的是做不到啊,你看外面的雪下起來了,回家的路上我還慶幸今夜沒有下雪,不然今夜就回不了家了”
可若是今夜下雪了,他本可以不會死的。
羅九聽他說完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終于明白他為何說希望來世多些朋友,文墨軒的這種性子在人世可能比較適合出家。
在文家停留了也有一段時間了,該離開了,文墨軒依依不舍的回頭再望了一眼父母妹妹,羅九在屋內沒有用縛魂索束縛他,準備到屋外再縛上。
他們穿過文家大院,剛到街上時,冬日里一股寒風卷過,伴著逐漸轉大的雪有些礙住了視線,羅九一個不察,便見那股寒風卷著文墨軒的魂跑了。
羅九見狀不好,帶著星玄連忙去追,可是那風雪刮的甚大,他們這等魂之體竟是有些不好穿過,看著那寒風將文墨軒之魂靈帶的越來越遠。
“看來是有人在故意阻止我們”星玄道。
“應該不是地府同僚故意使手段劫走我要勾之魂吧,雖然競爭激烈,但大家都是光明磊落之鬼使”
“我想應該不是,你有沒有注意到風里有一種異樣的味道,隨著這股寒風卷來,剛才的味道要更明顯了些,原先那些魂靈的氣味被蓋住了,但是這股風卻把他們的氣味卷來了,有一個地方應該聚集著很多的魂靈”星玄微瞇著眼睛,用自己的嗅覺判斷,“十幾個?幾十個?不,是將近百個魂靈都在那里”
他睜開那冷冽的眼眸看向秀安縣西北處的一處高山中,就是那個地方。
可是眼前困住他們腳步的這團風,星玄道:“這不算是幫你勾魂,只是行路方便而已”
話畢他一揚臂彎中的拂塵,在寒風中撕開了一道口子,二人順著那風口穿過,只是這耽誤的一會兒功夫,被卷走的文墨軒已經(jīng)消失的沒影了。
二人只得靠風中留下淡之又淡的氣味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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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卷到秀山的文墨軒很是害怕,自己乖乖的跟勾魂使上路怎么會命途多舛的被拐到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他都成魂了,還有人拐他做什么。
等到了山坳處他才停下,這黑黢黢的山中,清冷的月亮更添一絲寒寂寂、陰沉沉之感,待他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在他周圍的空中竟飄著近百個魂靈,只不過那些魂靈都失去了意識,目光滯懈,無法言語,連魂靈的生氣都沒有了,而他們排列的很有規(guī)律,這里倒像是有人擺設的一處法陣。
他忍著胃里犯上來的寒意,扭著頭掃視了一下周圍,發(fā)現(xiàn)陣法最中間有一具棺材,棺材上方漂浮著一個女魂靈,同樣也是沒有意識,那陣中隔得有些距離,從這里看不到女魂靈的臉,他正張望著呢,忽然聽到有人從他身后走來踩斷地上的枯枝落葉,發(fā)出‘吱吱’的聲音,只聽那人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你是最后一魂,有了你們這里的百魂,我的夙愿便可達成了,阿和你看見了嗎?再過不久我們便可相見了”
文墨軒即使死成了一個魂,在這冷颼颼的氛圍里也覺得害怕,不敢轉頭回看走來那人,直到他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個魂,竟然是一個人,還是他認識的人。
“顧......清輝?你不是西平鎮(zhèn)文安縣上大覡世家顧家的傳人嗎?你怎么會在這,這些魂靈是怎么回事?”文墨軒疑惑著轉而又道:“你能看見我?你是人是鬼?”
顧清輝道:“當然是人”
文墨軒才反應過來他是大覡世家的人啊,能通靈的,能看到他這等鬼魂也不足為奇。
顧清輝見是個熟人也有些詫異,不過他法陣就設在秀安縣附近,會卷來認識的人也不奇怪,竟沒想到這個好多管閑事的文墨軒也死了。
“是你啊,沒想到竟把你帶來了,不過最近太平年間,死后的魂靈不多,我已經(jīng)等了三個月之久了,阿和的原身快支撐不住了,只愿越快越好,只好對你不住,希望你能原諒我”
文墨軒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對不起他了,突然想到,他說等了三個月之久了,那葉家小姐輕和正是三個月前病死的,莫非那具棺材里裝的是葉小姐的尸身,那棺材上方飄著的女魂靈便是葉小姐死去之魂?
他心里有種毛骨悚然的想法,似乎是猜到顧清輝要做什么了,他們大覡世家是可通靈之人,平日靠法術替人消災怯難為業(yè),顧清輝深愛葉小姐,想必一些有違天法之事也是做的出的。
“顧公子你可要三思啊,這些魂靈雖是人死后之魂,可是并不會消散,還會去地府投胎轉世的,你若做成法陣,豈不是剝奪了他們轉世為人的權利。
何況你為何非要讓葉小姐復活呢,你既是大覡世家的人,應該知道,人死后魂歸地府,等你百年之后,自可與葉小姐在地府相聚,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傷百條魂靈之命。
葉小姐若是知道你只為了復活她一人之命便做下這般傷天害理之事,她那么善良的人即便復活了也會傷心的,這一定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文墨軒急忙勸他。
“住口,就是因為阿和太善良,才會紅顏早逝”顧清輝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