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珺笑的病越來越重,就連藥老都親自搬來了藍荊住,只為給她治病。
房門開了后,一群人圍了上去。
藥老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遠了些再說。
“她這是心病加上她自己折騰出來的一些病癥,就是我神醫(yī)妙手她不配合我也無能為力啊?!?p> 藥老在為許珺笑治病這幾年似乎老了許多,他恍恍惚惚又記起了當年那個同樣讓他束手無策的莫璟塵。
“咳咳——”許珺笑穿著淡薄的衣裳,坐在窗臺前,將手中的湯藥攪了攪,舀了一勺送進了一只受傷的白貓口中。
她白發(fā)如絲,柔順的鋪蓋在她的腦后,同那受傷的白貓一般安靜。
“仇月……”仇菲開了口卻又突然不知道說些什么。
“小姑坐吧。”她輕輕柔柔的說著,手中的動作依舊緩緩有序。
“天下好男兒多的是,你這般好,又何必為一人畫地為牢?!背鸱七@幾年身體已經大好,人看著氣色已經如常。
“他們再好也都不是戴離。”許珺笑眼底溫柔,似乎口中這個人只是出了遠門,她只是怨他回來晚了些。
仇菲也知道是這般結果,退而求其次道:“那我們能不能好好的把病治一治?!?p> 許珺笑忽的笑了,她纖長好看的手指伸起,繪著窗前藍色天空下的柔風:“或許我就到這了,我好像丟了他多年?!?p> 仇菲心頭酸澀,頓時紅了眼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做錯了,只是沒有哪一刻如現(xiàn)在這般悔徹心扉。
“仇月,小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背鸱扑坪跻呀洸桓覇舅∑ぴ铝耍@似乎于她們而言已經是個很遙遠的名字了。
許珺笑搖了搖頭,卻沒有再回答。她低低的咳嗽和著窗臺吹來的風,成了這間小屋里唯一的聲響。
仇菲輕輕合上門,走了出去。
她拖著軀殼在人間殘喘多年,似乎只是為了將身上的擔子扛起來,如今這擔子已經可有可無了,山妖族已經可以完全脫離她而存在了。
無人能勸她,無人能救她。那個能讓她為之生為之死的人已經躺在了那場人間的初雪里。
后來聽聞萬榮獻祭壇上的黑域有過一次動蕩,大量的魔氣噴薄而出,幾乎侵占了萬榮領域上空三分之二的地方。許珺笑不顧阻攔拖著病體去萬榮尋了三月,無果。
再后來,魅獸族便又換了新魅主,新魅主好戰(zhàn),一上位便依次與兩閣發(fā)生了規(guī)模較大的戰(zhàn)爭,結果如何許珺笑不得而知,只知道兩閣損傷嚴重,藥谷全員出動幾月才疲憊回歸。
又是一年初雪,本該安和如初的藍荊領域卻突然迎來了一場與魅獸族之間的戰(zhàn)爭,由血藤領軍護衛(wèi)疆域,但是這是一場奇怪的戰(zhàn)爭,它無人身亡,只是大傷小傷的掛著彩。
雪姬已經臨盆,此時正在安養(yǎng)身體,見許珺笑披著雪裘就要走,連忙喊道:“仇月,有血藤呢,你,好好養(yǎng)病。”她話說著,人看著許珺笑已經消瘦了不少的身體又難免酸澀。
“雪姬,血藤怕是不敵。”許珺笑帶著病音的聲音朝她輕輕道,“此前兩閣都與之交過手,我前去探訪過夏大哥,他與之交手竟是稍遜一籌。我不放心,去看看?!?p> 雪姬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住了她:“還是我去吧?!?p> 許珺笑拍了拍她的手:“我是病了,又不是廢了,放心?!?p> “不行,我與你一同去。”
許珺笑輕笑:“你去了血藤會分心,安心啦,我哪有那么脆弱?!?p> 說完不等雪姬反應過來許珺笑便已經飛身遠去。
雪姬伸了伸手,垂在半空:“仇月,你讓我如何安心。”
許珺笑是很強大,但是她的身體確實已經沒多好了。雪姬當然怕,怕她一去不返。
許珺笑來到時,兩方對立中血藤這方明顯呈了敗勢。她眺眼望去卻是看不清魅獸族魅主的身形,或者說其只是一團黑氣。黑氣籠罩的范圍左右莫約寬兩米,兩米范圍中無一人能靠近。
在魔氣再一次將血藤擊飛出去時,許珺笑飛身過去扶住了他。
血藤看到許珺笑明顯著急了:“姐姐,你過來做什么?這里危險!”
許珺笑邊替他治療邊回他:“我還沒廢呢。”
她收了手就要走上前,血藤忙攔著她:“姐姐,你回去!”
“血藤,我是山妖族妖王,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歸屬于后方?!痹S珺笑輕道。
她雪白的發(fā)隨著風散了又散,病弱的身體卻異常挺立。
“姐姐,只要我在,你永遠可以歸屬后方?!?p> 許珺笑搖了搖頭,向前走去:“我可以出事,而你不能,血藤。”
血藤還想攔著她,但看到許珺笑看過來的眼神他便硬生生的停住了。他們好像都不能留住她了……她想要做什么,什么時候做,她自己向來都知道。
許珺笑看著面前直到自己走近都不曾浮動一下的黑氣,停了幾瞬伸手指尖術法微起,一顆顆彈動的小紅光球縈繞在掌心上,她手掌一抬,光球便沖黑氣而去了。
然而黑氣全全挨了揍卻依舊沒有動作,就像剛剛在戰(zhàn)場上肆意妄為的不是它一般。
許珺笑指間光點凝成線:“閣下……”
那黑氣卻突然靠了過來,伸出一小團碰在了許珺笑的臉上,輕輕柔柔的,毫無攻擊力。
許珺笑愣愣的看了看眼前這團黑氣,然后擰眉退了退。
而她這一退好似激怒了這團黑氣般,它開始膨脹開來,將周圍靠近的人通通擊飛了出去。
“姐姐!”
許珺笑聽到血藤喊自己,她當然知道自己被這團黑氣吞沒進去了,只是……
黑氣濃郁處,有什么東西握住了許珺笑的腰肢,將她帶離了地面,向不知的方位而去。
魅獸們看自己的魅主已經走了,頃刻間退去,無論憤怒的山妖族人如何追打他們都不還手,一個勁的追隨他們魅主而去。
黑暗里許珺笑伸手握住了自己腰身上的那雙手,手感并不怎么好,就像是一堆碎肉撿起來堆在了骨頭上面。她愣了會,想要去摸身旁人的臉,那人一瞬間似乎僵住了,反應過來放開她推遠了去。
許珺笑呆在黑暗里,不知是否愣住了,她保持著同一個動作許久,沉默的又向那人摸索過去。
“妖王殿下,你對任何陌生男子都這般親近的嗎?”
那人終是開了口,沙啞渾濁的嗓音帶著薄怒——不是許珺笑記憶里的聲音。
許珺笑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在黑暗里想了許久,指尖紅光亮起,在黑黝的魔氣中渾濁不清,手掌微掀,將黑暗撕開了一個口子,自己轉身鉆了出去。
人還未走遠,那團黑氣便追了上來,許珺笑轉身抬手,紅絲結成的復雜光面繪現(xiàn)在兩人之間,阻礙了黑氣過來。
“閣下,您抓的可不是一個廢物。”她抬眼,清冷的眸光在一頭雪發(fā)的陪襯下愈加令人膽寒。
那團黑氣卻是直接沖著她結的光面走了過來,光面就其切割成數(shù)塊后又自己愈合上了。
許珺笑皺眉,施力彈開兩人的距離。
那團黑氣卻似乎著急了,一息間便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怎么,你又要走嗎?!?p> 粗啞難聽的嗓音,但許珺笑卻是頓住了。雪花分擦過她有些病白的臉,她忍不住咳了起來。
那團黑氣趁機又將她吞沒,只是里方升了些許溫度,暖融融的。
他又在帶著許珺笑走了,許珺笑安靜的坐著,沒有再掙扎。
不知飛了多久,才終于有了下行的趨勢。待眼前徹底見了光亮,許珺笑才轉過身去尋人,見他依舊是那一團黑氣,就停在離她幾步的距離處。
許珺笑向他走過去:“我可以抱抱你嗎?戴離?!彼ひ糨p柔,染著萬千思念與苦澀,過了耳畔,重重砸在心坎上。
這世間有萬般善意,但都不是你。所以你一出現(xiàn),我就能知道是你。
那團黑氣沒有動,也沒有回答她。許珺笑便自己走了進去,還未走近他,黑氣便通通散了去,只余些許附著在身上皮膚露出來的地方,遮住了他原本的面貌。
許珺笑瞧著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形,這些年來似乎早已流干了的淚泉又開始擠滿了眼眶。就幾步路的距離她卻害怕走不到他身邊,跑了起來,終于如愿以償?shù)你@入了那日思夜想的懷抱里。
“戴離?!?p> “嗯?!?p> “戴離。”
“嗯”
“戴離?!?p> “……”莫璟塵最終低下頭擁住了懷中人,“我在,仇月。”
許珺笑數(shù)年思念似乎終于得到了回應,她埋頭抵著他零零碎碎的皮膚,低聲哭了出來。
思念如潮,覆沒她一個人的思陸,她尋尋覓覓,終于得到了救贖。
莫璟塵感受著懷中久違的溫度,卻不敢將她擁緊——他是零碎的骨頭沾著破碎的血肉,以最骯臟的靈魂為支撐,從黑域里爬出來的怪物,早已不再是她的莫璟塵。
他該遠離她,任這弒戰(zhàn)丑陋的怪物被世人屠戮毀滅掉,但骯臟的靈魂卻叫囂著將她囚在身邊——他照做了,因為他本就骯臟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