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主走出來后用一道長鉤取下了掛得最高的一盞花燈，造型也最是獨特好看。
燈上像是有四個檐角一般，連接著暖黃色的紗帶垂下，有些飄飄然的感覺，倒是更像宮燈了。上頭題畫了紅色的魚，卻又畫上了翅膀，好生怪異。我指著上頭的花樣問鋪主道：“這是什么，飛魚？”
“哈哈哈……”鋪主瀟灑笑了幾聲，又解釋道：“小娘子好生有趣。這上頭是燕鰩，傳說中的神魚，相傳確實能飛。此為蟠螭燈，是去年中秋佳節(jié)我在賽事中拔得頭籌的賽品，預(yù)備今年中秋主賣。現(xiàn)下尚未開張，此為第一盞。若公子題謎得我意，我便將此燈贈予二位。”鋪主說起這個神情得意極了。
燕鰩？沒見過，不知道。但它和三途河里頭的鯤鯰差不多，只不過這畫上小了許多。
我自然知曉這蟠螭燈是個好東西。上頭題的圖案在里頭燈火燃起時會跟著旋轉(zhuǎn)起來，像是相互追逐的模樣，也有些“走馬看花”的意思。
“你不是還要吃飯么？走吧?！蔽铱戳丝粗扉?。
他沒有聽我的話，而是接過了鋪主遞來的筆。
真要寫？那我看看好了。
朱閻思慮了一會兒，又同鋪主要了一只稍微細小了些的筆。我看著他手腕定著，筆鋒卻不停流轉(zhuǎn)，他的字真的很好看，我承認我不如他。洋洋灑灑便寫了兩行，我湊近了些看了一眼，只覺得他像是寫了一首詩：十字街頭路不齊，東南西北四馬蹄，深山未見高峰起，花間無人芳草稀。
鋪主接過了這窄窄的紅色紙張，思慮良久，過后才看了朱閻一眼道：“好，好??！敢問謎底可是一字？”
“正是。鋪主好生厲害?！敝扉悩O少地夸贊了旁人一句。
“哎，非也非也。我尚且也尋不見謎底?！变佒鲹u了搖頭。
我看著他倆你來我往，我卻始終游離在外?！笆鞘裁矗俊蔽覇査?。
朱閻正想回我，那鋪主又遞來一張白色的紙張道：“慚愧慚愧，請公子揭底?！?p> 朱閻在上頭寫了一字，好生復(fù)雜。我似乎沒見過。
“原來是鬯！”那鋪主宛若大悟。
“那是什么……”我仍舊不明白。
朱閻這下回答我道：“一種酒器?！?p> 酒器么，我不明白。
那鋪主也信守了諾言，將蟠螭燈贈了出來。我拎著它，倒是有幾分重量。
鋪主似乎心情大好，不斷夸贊著：“中秋佳節(jié)之際，到時二位亦可以過來參看，我覺得此謎面必會掀起熱潮。公子妙筆生花啊，小娘子可有福氣?！?p> 我有什么福氣？這人讓我受氣還差不多。
我拎著燈立馬走開了，那人左右是夸贊朱閻，與我無關(guān)的。
說實話這樣久了我都不曾特意玩過這種東西。我以前覺得沒意思，現(xiàn)在想來大概都是我以為而已。
朱閻自然也走了過來，我指了指一旁的糯米圓子鋪子，告訴他應(yīng)該過去試一試。不曾想他卻先問起我來：“你聽到方才那人喚你什么嗎？”
“我知，我聽過這樣的稱呼。是有什么不妥嗎？”我確實見過不少人這樣喚女子。
朱閻掩飾著那層淺笑，又敷衍道：“并無不妥。”
那不就是了？
我不再關(guān)心這些。我們?nèi)チ说赇伬镱^，夜間已經(jīng)不再燥熱，雖然人確實很多。
立馬就有小廝圍了過來，詢問著要些什么東西。
朱閻轉(zhuǎn)而問起我來，我自然會建議：“這時節(jié)點桂花酒釀圓子，最好?！?p> 他也聽從了我的意見。
吃食很快就被端過來了，是涼飲，所以不必擔(dān)心熱得大汗淋漓。煮得透透的糯米圓子汆到冷冷的酒釀里頭，正好彈牙又綿軟，上頭鋪了一層桂花，聞起來十分香甜。
那小廝給我也帶了一份過來，還加了許多小食。
“我吃過了?！蔽姨嵝阎扉?。
“不然你以為我叫你過來同我吃飯是為了什么。為了讓你看著我？”朱閻在對面數(shù)落著。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
桂花香氣襲人，酒釀的氣味酸酸甜甜的，令人很是迷戀。我慢悠悠地舀著圓子，特意等著朱閻，我可不想再吃任何東西了。
鄰座有小女孩一直盯著我，我好好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她原來一直盯著的是我手邊的蟠螭燈。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僵持良久，她終于同一旁的父親說了自己的想法。我心道這該如何是好，若我不給是否顯得有些刻??？
女童的父親也看了過來，他撞上了我的眼神，對我點頭致意。
我立馬收回了眼神，看著我眼下的碗。
女童的父親似乎躲不過女兒的軟磨硬泡，他移步過來頗為抱歉地道：“二位，在下可否向二位討個人情？這燈，在下愿出兩倍價錢買下，只因小女心中甚是歡喜，所以……”
我看了看，又看見了那小女孩，她藏在父親身后，撲閃著亮亮的眼睛看著我。我忽然又有些心軟。
“不賣?！?p> 我順著聲音看向了朱閻，他倒是異常干脆?。?p> 那女童的父親似乎有些意外，又抬高了價錢道：“三倍。公子？”
我看了看朱閻，他也朝我對視了過來。
“姑娘？”女童的父親眼見說動不成，轉(zhuǎn)而將注意力放來了我身上。
“啊？……”我頗為迷茫地看了他一眼，頗為為難道：“不用，不用錢。本來就不是買來的，可這個也是這位公子的東西，我……”
“她自己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舍不得的。兄臺大可去前頭不遠的燈市看看，中秋時節(jié)會有售賣?！敝扉愃亓宋业脑?。
我看見女童的小嘴巴癟了癟，但我亦無能為力。這本是朱閻得來的，我自然沒有權(quán)利干脆地轉(zhuǎn)讓給他人。
“既然如此，叨擾了。”那女童的父親也不是不明事理，轉(zhuǎn)而抱著女兒走了出去。
我覺得朱閻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實就這樣轉(zhuǎn)賣掉的話，我亦覺得有些可惜，畢竟是他用自己題的燈謎換來的，是有些意義的。
“回去吧。免得又有人要來要燈了?！敝扉愄嵝蚜宋乙痪?，我這才回過神。
回了小院，朱閻將其掛去了二樓的露臺，這樣的話，夜間賞景也有些別致的色彩了。
蝸牛坐在桌旁，一手撐著臉，懶洋洋看著那盞蟠螭燈，神情不太愉悅。他又捉著我問道：“姐姐，你又何時出去的？不是說要歇息了么？”
“方才?！蔽已院喴赓W。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抱怨道：“姐姐真是不夠坦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