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德顯的情況,已經漸漸好轉,這幾天有了醒來的跡象。粼通過這段時間的閑逛,幾乎已然將叛軍的營地了熟于心。可以說,若是粼遁走,將這邊的布局告知岐他們,不到兩天的時間,叛軍就會被消滅殆盡。
“姑娘!姑娘!”
平時一直伺候步德顯的侍衛(wèi)急急忙忙跑來,嘴里呼喊著,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一路奔波到粼眼前,氣喘吁吁的,說,“姑……姑娘,殿……殿下醒了!”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驚愕異常,最淡定的還是粼。
“哦?醒了?”粼算算時間,確實也該醒了?!白甙?,去看看咱們這位殿下?!?p> 步德顯一醒來,就感覺自己渾身倦怠得很,身體仿佛不受自己使喚,唯有眼珠子還算靈活。
這個營帳好像不是他的,迷迷糊糊之間,步德顯的記憶中的最后一幕就是自己身后有人起了叛逆之心。觸不及防受了一擊,這才跌下馬,被敵軍所俘獲。
對,自己被叛軍俘獲了。
那現(xiàn)在就是在叛軍的營帳里了。步德顯眼中火光驟起,蓄力使勁,想要自己的身體動起來。
可是無論他怎么掙扎,這副身體就像是不屬于他一樣,怎樣使勁都沒有動靜。
正在他和自己的身體較勁的時候,粼進來了。
一進來就看見步德顯窩在被子里,用自己所能使喚的驅趕不停的動來動去,不由得一愣。
“怎么了?傻了?”
聽見自己熟悉的聲音,步德顯扭頭看去,意外發(fā)現(xiàn)是粼,驚訝得眼睛瞪得堪比銅鈴。
張張嘴唇,想說什么,只是喉頭干澀,說不出話來。只有嘴唇動,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偏偏他還不肯放棄,看上起就跟村頭的二傻子一般。
粼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奚落他的機會,走過去,站在床頭,俯視著步德顯說,“喲!醒了?”
看夠了步德顯阿巴阿巴的傻子樣,粼阻止了他繼續(xù)折磨自己的喉嚨,“行了行了,自己能不能說話難道自己沒點數(shù)嗎?我讓人來給你喝點水,潤潤喉嚨。暈了這么久了,一醒就想說話,你當你自己是神仙嗎?”
步德顯不甘心的閉上了嘴,只是眉宇間的急躁之氣已然消失了,看見了粼,步德顯已經安心了很多。
軍營之中沒有侍女,只有一個小醫(yī)官過來,先是用棉布潤了潤步德顯的嘴唇,之后再將他扶了起來,為了小半杯水給他喝。
喝的水雖然不多,但是好歹潤濕的喉嚨,步德顯終于能說話了。
即使聲音沙啞,沒說一個字,喉頭都嘶啞難耐,但是步德顯還是不肯停下?!棒裕阍趺丛谶@里?”
這話問的,粼瞥他一眼,“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敵營?!辈降嘛@正色嚴肅的說到?!爸缓尬椰F(xiàn)在身受重傷,不能動彈,不然定能護你周全,逃出這虎狼窩。”
身受重傷?不能動彈?
步德顯的傷勢粼看過,醫(yī)官每日用的藥也是她過了目的,不至于會無法動彈啊。
正在粼打算起身前去探看步德顯的脈搏時,將軍忽然進來了,給出了解釋,“不是傷勢過重,是本將讓人給殿下下了藥。殿下傷勢過重,還是安心靜養(yǎng)的好。”
粼居然還認同的點點頭,“是,還是你想的周全,這人委實太好動了些,讓他安分一段時間吧?!?p> 步德顯驚訝不已,“粼?”
粼當然知道他在疑惑什么,“我和他達成了一個交易,所以我們得在這里待一段時間吧?!?p> 將軍看粼沒有反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他下藥一事雖然沒有可以瞞著粼,只是也沒有說出來。之前答應了要好生招待粼等二人,這下又下了毒,他是真的怕粼翻臉啊。
既然粼沒有計較,將軍也順勢離開了。
他剛剛出門,步德顯就緩緩說出了一句話,“那人,我似乎認識,可是怎么會是他?他可是……”
另一邊,不僅沒能救出殿下,還賠上了粼,王馗心里每時每刻都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一般忐忑不安。
每次他提及要去救人,都被岐攔了下來。偏偏他也說不出個為什么,就說是粼的意思,若是王馗偏執(zhí)己見,岐就直接把他打暈。多來幾次,王馗也就不掙扎了。
以粼姑娘的脾氣,只要她沒出事,就不會讓步德顯出事,而若是粼會出事,岐萬萬不會這樣淡定,這樣想著,王馗便沒有在意了。
這天,王馗正在大營和眾人商議之后的對策。他們與叛軍已經僵持了大半個月,他們是后備充裕,能撐得住。可是叛軍為何也是一點也不急?為了防止叛軍攻其不備,他們時刻不敢放松。
岐去找他時,剛剛告一段落。
“怎么了?”
岐一向是有事直說的性子,“步德顯醒了,我們可以開始審問那位楊將軍了?!?p> 王馗大大松了口氣,終于得到那邊的消息了,他心中喜悅不已?!昂煤煤茫灰钕潞凸媚锇踩?,一切都好說?!?p> 岐也開心,總算是有一件事自己能幫上忙了。
“粼交代了,你對審訊一事頗有心得,由你親自來。不用顧忌什么,將你有的那些手段都擺上來。。”
王馗深諳刑訊手段,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偏偏只見過幾面的粼就知道了。這位粼姑娘的手段當真通天。
來不及多想,王馗領命。
說做就做,王馗當夜就去關押犯人的營帳里。雖然不知道王馗究竟做了什么,只看隨他一起的人回來之時面如土色,便知道是如何讓人不寒而栗。
這世上,有的是不傷人性命就能折磨人至癲狂的法子,下手有分寸,就能將消息從那人口中硬生生的挖出來。
這幾日,軍中眾人心思未明,什么事王馗都不敢放。事事操心,處處監(jiān)管,時間一長,王馗就感覺自己要受不住了。
這日,他處理完這一堆公務,往后靠在椅背上。這段時間,他在岐的幫助下,將軍中作風整治了一番,因步德顯被擒而頹靡的士氣頓時高揚了不少,也捉住了不少的內奸。
乘此機會,王馗展開了更猛烈的攻擊,雙方各有傷亡,非要說的話,還是叛軍這邊要傷的重些。
粼那日什么話都沒有解釋,只讓步德顯安心靜養(yǎng)。而她自己就每日在敵方軍營中四處閑逛。慢慢的,她駐留的地方固定成了醫(yī)療處。
鐵血沙場,每過一刻鐘可能就會有一人死去,而更多的是大夫們救治不了,看過之后,確認沒有活的可能性了,就只會放到一旁待那人死去。
葬法很簡單,馬革裹尸,或者一把大火,銷滅了一切的痕跡。
那天將軍沒有騙粼,他們是真的缺醫(yī)少藥,所以這里的醫(yī)官也已經徹底冷硬了心腸。藥材有限,與其在要注定死去的人身上浪費,不如留給仍有生的希望的人。
粼每日除去吃飯,休息,探看步德顯的傷勢,其他的時間都耗在這里。在這樣臟污,充滿呻吟,痛呼,咒罵的地方,衣裳整潔干凈的粼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來的人。
很多人都來勸過,只是粼不肯聽,也就由著她去了。
每日,粼都會站了良久,親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在無限地痛苦中祈求一線生機,卻又明白自己只能等死。而尚有意識者憑著一時意氣,不斷哀求戰(zhàn)友們給他們一個痛快。
戰(zhàn)爭的殘酷就體現(xiàn)在這個小小的角落,卻又不僅僅于此。
“我聽他們說,你這段時間每天都去傷兵療傷的地方站著,這是做什么?”步德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飲下了滿滿一大碗苦澀難忍藥,問粼說。
“沒什么。就是看看?!濒月唤浶牡恼f。
“切,不說就不說嘛,還看看。你連地上的灰土都嫌棄,怎么會愿意去那樣惡臭臟污的地方看看?”
“人怎能和地上的灰土作比?再說,我沒有嫌棄灰土?!濒园察o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是盛著滾燙茶水瓷杯。就這樣握在手上,也不嫌燙,眼眸低垂,看著杯子里的茶葉不斷的浮沉。
“都是天地間一物,人死了,便也成了灰?!?p> “或許,還不如灰呢。”
步德顯不懂,只是這話聽得他難受,“你又來了,我不喜歡你說這些。對了,我們就這樣住著嗎?你有什么計劃?。酷沁叀?p> “你就安心養(yǎng)傷吧,那邊的事不用你操心?!?p> 粼看步德顯又想說什么,站起身來向外走去,截住他的話頭,“好了,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p> 簡單的洗漱一番,粼閉眼倒在床榻上,腦子里混亂不已。
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多少讓她好受了些。
“還好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常與粼保持著聯(lián)系,因為這奇怪的連接,原昊漸漸懂了粼的心思。
看似什么都不在乎,隨時都要飄然飛仙的粼其實是最為在意這世界茫茫眾生的??粗切?zhàn)死的人,粼心里肯定不好受。
“沒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因為已經發(fā)生的事而疲累,也因為即將要發(fā)生的事而疲累。
岐那邊也出事了。晚上王馗忽然起了興致,去傷患處看看情況,沒想到,卻發(fā)現(xiàn)的大問題。
“這是什么?”王馗拿著大夫準備喂進受傷的士兵嘴里的藥。凝重地氣氛壓的那大夫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
最后鼓起勇氣說了一句,“就是普通的傷藥啊,將軍。這藥方是我們幾位大夫一起研究出來的?!?p> 王馗冷笑一聲,一字一頓道:“你在撒謊?!?p> “你拿給其他人藥方看的藥方的確沒有任何問題,如果真的熬制出來,必定效果出奇,見效也快,但這碗藥,多了些什么。”王馗把手中的藥湯遞給身邊的一位大夫。
那大夫瞬間慌了,裝作羞憤不已的樣子,奮力掙扎起來,想要將那碗藥撞倒在地,毀尸滅跡。王馗輕易躲過,一腳將他踢到在地。
果然沒過一會兒,另一位大夫神色慌亂的過來,“將軍,這里面有白楊末,若是將士們喝下去,大概就活不過今晚了。”
那大夫心性極差,見事情敗露,也不敢辯解,只顫著身子,伏地求饒。
果然如此,王馗怒視其人,奪過那燙人的藥碗,摔向那大夫,碗中藥水“嘩啦啦”的倒在地上跪著的大夫身上。
藥水從頭上流下,身上濕了一片,粘在身上,皮膚被反復燙傷,刺痛難耐。可這大夫也不敢動一下,就看被藥水糊住的眼睛都不敢伸手去擦拭。
一旁看著的將士們紛紛攥緊雙拳,呼吸沉重。顧忌著王馗的存在,壓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沒壓抑住,狠狠一腳,踹在大夫胸口,將他擊倒在地,惡狠狠的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p> 那大夫跌倒在地,被地上的碎片劃破了不少口子,深長的血痕布滿他裸露出來的皮膚。
王馗就在一旁,由著他們對大夫拳打腳踢,見將士們出夠了氣,才吩咐道,“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我親自審問。
那大夫只能哀哀的求饒:“饒命啊,將軍饒命!是小的一時鬼迷心竅。將軍!”
那大夫都怕成那樣了,可在審問之時,還是嘴硬的狡辯,“小的只是與那幾人有仇,并無人指使小的?。④娒鞑彀。 ?p> 呵,胡言亂語。與來自五湖四海的十幾人都有仇?
王馗難得和他多說了,揮揮手,“既然不肯說,那就直接壓下去斬首示眾!”
“殿下饒命!”大夫哀嚎。
“你想活?”
“想,想想想,小的想活。”那大夫眼見有活命的機會,臉上涕泗橫流,狼狽不已。
“你將幕后使者說出來,不僅能活,還能得賞!”
大夫神色忽明忽暗,猶疑不定,最終還是對生的渴望擊敗了一切,“是,是……是楊將軍指使的?!?p> “小的,小的年紀漸漸大了,不想再做軍醫(yī),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楊將軍找到小的,說是能讓我去過安生日子,還給我銀錢,小的一時想歪,這才犯下大錯?。 ?p> 對于背信棄義的人,王馗也不同他多說,“壓下去,有什么手段都盡管施展,只是記住吊著口氣,等事情水落石出,再取他狗命。。”
玖號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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