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魂人不是大白菜。雖說大家都在做著尋魂的工作,但其實大多數(shù)人都是正常人,是為了工資和尋魂能帶來的收益而“上路”。
能否成為尋魂人是一件靠天命的事,就像是男是女,都是出生就決定好了的,沒辦法改變。
而在作為“尋魂人”誕生的同時,也就背負了非同尋常的“尋找欲”。
我最初是從我哥那里知道的,所謂尋魂人就是把靈魂遺失在歷史中的人,我們的能力都是由過去的執(zhí)念化生出來的,為了抹去執(zhí)念,只能不斷去尋找被遺失的那部分靈魂,所以才叫做尋魂人。
我知道這么說一定很難懂,因為當初我也沒聽明白,直到我哥換了個簡潔明了的說法,我才清楚:尋魂人都是有前世的人。
這么說似乎還有些浪漫主義的情懷,但事實上,我們的前世一定是不完滿的。
有執(zhí)念未了才會徘徊不去,也因此得到了超乎常人的能力,執(zhí)念越深,輪回術就會越強大,同時伴生的還有越發(fā)強烈的去尋找的欲望。每個尋魂人都會受到天性的牽引,想要去找到遺失的過去,撫平那份執(zhí)念。
據(jù)說,那種尋找欲會隨著輪回術的開發(fā)變得越來越強烈,在達到一定程度后就會像饑餓和瞌睡一樣,作為一種無法克服的天性伴隨著尋魂人的生活。
如果強壓著不踏上尋魂的旅程,就會在長期的折磨下產(chǎn)生精神問題,甚至難以正常地生活。
當然,我也只是聽說。
畢竟我是異類。
很多輪回術弱小的尋魂者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與眾不同,因為輪回術很弱小,也就不會被尋找欲折磨到非上路不可。
但少數(shù)的尋魂者在任務的過程中,卻是大部分危險的承擔者。在路上,總歸是危險重重的,而且會交到匯靈司的任務,大多都存在一些只能靠輪回術解決的危險,所以相對正常人來說稀有得多的尋魂人,在隊伍里格外受到重視,畢竟他們有更強的能力,也有更大的責任。
所以,如果在所有人面前承認我是個尋魂人,那我會在不再受到輕視的同時,被推到對抗突發(fā)情況的第一線,而作為一個無用的廢物尋魂人,我會死得很慘。
“啊,我嗎?”我表現(xiàn)出一些驚愕,放下的茶杯,對林依木說道:“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沒那么大能耐,和普通人沒什么不一樣的?!蔽蚁氡苤鼐洼p地把這個問題揭過去,可這話說完卻沒人接話。
我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友好,顯然,對這件事感興趣的人不止她一個,很多道目光都聚集過來,一時間小院子里的聲音都淡下去了些。
我看著林依木,出于女人的直覺,我覺得她看我非常不順眼,所以這個問題沒那么容易模糊過去。
要怎么在不說實話的同時滿足人的好奇心呢?這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情,要么編一個比真相更真實更無趣的故事,要么就編一個更夸張更有意思的。
于是我又換了個話術,眼神里多少帶著些扭捏地看向洪少德,兩只手在林依木能看見的地方,手指頭繞啊繞啊,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就是想來見見世面,沒什么本事,多虧了洪老板照顧,愿意給面子,所以我就......托家里人走了個后門嘛,就是走后門啦,還承蒙老板給我安排這么個工作。”說著對洪少德眨了下眼睛。
我看見洪少德強壓著避開我眼神的沖動,配合地對著我笑并舉杯。
我“局促”地和他碰杯,然后“不好意思”地看向林依木:“林隊長那么厲害,之后還要麻煩您也多照顧我一點啊?!?p> 她的目光變得更鋒利了,但也隨著自家老板的動作,舉杯,不冷不熱地說道:“會的,應該的?!?p> 然后這件事就暫時告一段落了??墒撬闹艽蛄课覀兊哪抗鈪s越來越多了,這里的“我們”,包括我、裴佐生甚至翟厲厲。
我意識到這里不是久留之地,保不齊哪個又跑過來問我:你和這孩子他爹什么關系……
于是就問:“我們今天住哪?吃飽了應該回去休整一下了吧?!?p> 旁邊楊醫(yī)生說:“這邊沒有賓館,只能借宿在村民家里,價格已經(jīng)談好了,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我點頭,“那就麻煩了?!比缓笳酒饋泶蛩阕?,可我剛一動,上一秒還在忙著喝隗思喂的茶的裴佐生,呼的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嘴里含著茶就開始喊“麻麻帶我走”。
我腳步一頓,無奈地說:“你不會想和我住一起吧?!彼忘c頭,像只哈巴狗似的。
我無奈的勁兒還沒過,旁邊就傳來了更過分的聲音:“不僅他跟你住一起,我和翟厲厲也得和你住一起?!?p>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洪少德,“我們幾個住一起?”
他就肯定地道:“對啊,你也看到了這里這么多人,村民家沒那么多空房,反正只休息一天,擠擠就過去了?!?p> 我想反駁,但似乎當事四方除了我都沒什么意見。我注意到肖寺向洪少德投來一種“老板你真會玩”的眼神,然后被后者狠狠瞪回去了。
他是想趁機看資料?我大概猜到了洪少德的想法,于是也沒說什么,跟在楊醫(yī)生后面出來農(nóng)家樂。
裴佐生依舊在翟厲厲的懷里,我們往村子里走了很久,一路上的村民家里或多或少都看到了洪氏的裝備,看樣子這次來的人確實快把村民家住滿了。
翟厲厲一路上都在低頭盯著懷里的孩子看,怕是也看得裴佐生心里發(fā)毛。他索性抬起頭對上翟厲厲的眼睛,露出個甜甜的笑:“我想尿尿!”
這死孩子!我差點笑出聲來,而一邊的洪少德因為要繃著自己的老板形象,表情顯得極其不自然。
翟厲厲渾身僵硬了一下,然后“淡定”的收回停留孩子身上的目光,問道:“還有多久能到?”
楊醫(yī)生聽到了,連忙說:“快了,五分鐘吧?!?p> 然后翟厲厲明顯加快了腳步,我有點想從他手里抱過這個不安分的小孩,我總覺得他這副冷臉下藏著些情緒,要是五分鐘后還沒到住的地方,他就會把這娃娃丟進山溝溝里去。
幸好五分鐘后,當走到接近整個村子最后面的幾間房子時,楊醫(yī)生說我們到了。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隗思也一路走到這里,她指著旁邊一條昏暗的小路,遠處隱隱約約有間小屋。那里就是楊保和的家。
因為裴佐生的原因,她其實一直沒機會仔細地去探查那間房子,現(xiàn)在這個麻煩轉(zhuǎn)移到了我這里,她也就可以放心地進去看看了。
隗思往小路走去了,我一直有在注意裴佐生的一舉一動,所以在她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間,我立刻感覺到裴佐生整個放松了下來。
他就這么怕隗思?可下一秒他又緊繃了起來,裴佐生抬起頭,怯生生的說:“舅舅,我要憋不住了。”
然后一群人多少有些手忙腳亂地進了村民的家,還來不及仔細和主人家打招呼,問了廁所在哪,翟厲厲就抱著裴佐生飛快的去解決問題了。
等一大一小的身影從廁所里出來,這場鬧劇總算是結(jié)束了。我們和主人家的大娘客套了幾句,她就帶我們到了一間客房,在送走了楊醫(yī)生后,洪少德便將門關了起來。
只是一瞬間的事,洪少德轉(zhuǎn)過頭來時,早已見了剛才和大娘聊天時親切勁兒,看著裴佐生那張軟萌的臉,說道:“好了,現(xiàn)在來說說你的問題吧?!?p> 他就像面對一個談判對手,語氣和表情都帶著認真和嚴肅,對裴佐生問:“說吧,你和靈火三到底有什么關系?!?p> 他說話的時候自帶一種“我很嚴肅地在問你這個問題,你最好不要敷衍我”的氣場。
裴佐生的頭靠在翟厲厲的肩上,露出一雙大眼睛與洪少德對視。我知道這個小孩子不簡單,他既然是我哥安排下來的就一定有點本事,可面對洪少德不容置疑的氣勢,他又能怎樣應對呢?
我湊近一些,如果洪少德逼問到了涉及我哥的事情,我就必須轉(zhuǎn)移問題。
可不等我有動作,就見裴佐生一雙眼睛變得水汪汪的,他撅起的小嘴微微抖起來,吸溜一聲,鼻涕和眼淚就都留下來了。他把頭往翟厲厲懷里鉆了鉆,聲音從微如蚊鳴,慢慢地大了起來。
最后直接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哇嗚,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人的,嗚嗚……我都是騙人的,我不知道什么靈火三啊啊啊……都是那個阿姨兇我……我怕哇啊?。。?!”
他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我都差點就相信了,可洪少德沒那么容易打消疑慮,他輕輕拍著裴佐生的被,一邊幫他順著氣一邊問道:
“那你說你是靈火三的孩子?”
裴佐生打了個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我害怕呀,那個阿姨那么在意靈火三,拖著我到處打聽靈火三……我就只知道靈火三、靈火三,你們都是一伙的,我只要這么說你們就不欺負我了嘛!對不起,嗚……對不起?!?p> 他一邊在翟厲厲的衣服上擦著眼淚,一邊漏出“那個阿姨好可怕”的表情。
洪少德最終敗在了這個“天山童姥”的聲波攻擊下,我料他再怎么也想不到一個七歲的娃娃能有心機布這么大的局,所以也不再擔心裴佐生會不會露餡的問題。
洪少德果然放棄了,他嘆了口氣,又嬉皮笑臉地去哄裴佐生開心。
這孩子也給他面子,不一會兒就笑著只喊“洪哥哥”。他怎么就能是“哥哥”,我為什么就是“麻麻”了!
我還沒來得及就這一點深究,突然注意到某“舅舅”的情緒非常不對勁。
翟厲厲抱著裴佐生的雙手很牢固,身形也一動不動,他看著懷里的孩子一邊鬧著一邊把眼淚鼻涕擦在自己的衣服上,看似平靜的臉上又一次微妙地顯露出想把裴佐生丟到山溝溝里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