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天聞了一下,也覺得十分刺鼻,他再仔細聞聞,得出結(jié)論,說:“是砒霜?!?p> “不會吧,這砒霜也不是碰一下就會死的,兇手把毒灑在披風上,是覺得有人回去舔披風嗎?”周知許想想那畫面覺得搞笑,但是礙于這里還有一個死人,現(xiàn)在笑出聲來不合適,于是強迫自己忍住了。
砒霜的確致死,不過至少也得入體才能致死,比翼鳥是在唱戲的過程中,突然停止了動作,僵在臺上,死去時還是站著的,是屬于突然性死亡,很有可能是兇手用了什么東西,當場將其殺死而非提早投毒。
比翼鳥的身上沒有任何的傷痕,但嘴唇發(fā)紫,面色發(fā)白,身體僵硬,最有可能就是被投毒,可究竟是什么時候投的毒,又是什么毒,讓人的死的如此的奇怪,又是什么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其投毒?
宋邶回憶了在場大多數(shù)人,除了愣在原地,當時看起來若有所思的周知許之外,沒有人有什么大的異常。
宋邶看向周知許,而周知許此時卻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宋邶的目光,但有懷疑并且危險。
“你不是吧,你不會是懷疑我吧?你別這么看著我,你是不是懷疑我?”周知許下意識的往曙天身后躲了躲。
宋邶白她一眼說:“我就是看你一眼,看你長得丑,多看兩眼覺得稀奇不可以嗎?”
“你!”周知許從曙天背后往前走兩步,昂首挺胸的反駁道,“我長得丑,你是不是瞎呀?即便說我長得丑,關(guān)你屁事,我丑到你了?丑到你你也別看了,那些花旦們好看,你去看那些花旦,看我干什么!”
“兩位大人,別吵了,還是多找找線索吧!”楊知府被逼無奈,說話的語氣都帶了些乞求。
“哼。”周知許轉(zhuǎn)頭就走。
曙天見狀,像是警告的看了一眼楊知府,才不慌不忙的跟上周知許。
宋邶對楊知府剛才那句“兩位大人”心存疑慮,不過這楊知府居然跟青藤司有些關(guān)系,剛才曙天也應(yīng)該警告過他什么,想必是問不出什么了。
“唉,出了這么大的事,真是晦氣!”
“行了行了,趕緊收拾收拾,去吃了茶點,應(yīng)該就等得到霓裳園下午的《琵琶行》了?!?p> 班主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沒被問幾句話,看見自家的客人一個一個的都趕緊跑了,又聽見他們要去聽霓裳園的戲,差點又氣暈過去。
宋邶正覺得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價值,正要準備離去的時候,班主突然朝著楊知府撲了過去,大喊大叫:“大人啊,可千萬要為小人做主啊?!?p> 楊知府明顯招架不住,來了兩個捕快把人架了起來,楊知府這才回過神來,問道:“你是有什么冤屈你就直說,別朝著我一個年老之人動手動腳。”
班主腿一軟,那兩個捕快也架不住他,他就直接坐到了地上,大哭大鬧道:“知府大人啊,一定是霓裳園的人干的,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嫉妒比翼鳥,覺得是比翼鳥搶了他們的風頭,覺得是我們比翼樓搶了他們的錢財和客人,一定是他們想要報復!”
宋邶聽到這一套說辭覺得也說得通,不過這楊知府也不是那么武斷的人,當即便來了個反問。
他問道:“你說是霓裳園嫉妒你們比翼樓,那為什么不是一開始就除掉你們,為什么要等這么久之后才動手?”
“我……我也不知道??!”班主吞吐道。
“我且再問你,既是因為嫉妒而是殺人,那為什么不暗地里解決了你們比翼樓的所有的頭牌,為什么要在戲臺上這么大張旗鼓的解決比翼鳥一個人?”
班主徹底的沒話說了,他坐在地上開始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我知道你說這一番話無非是想禍水東引,你比翼樓的花旦死了,你想讓霓裳園也不好過,但是你用不著這么極端的手法吧?”楊知府摸了摸肚子說。
宋邶剛剛還覺得這楊知府沒有那么武斷,腦子還是有點料,聽著他說這么一句話,瞬間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真的是有病,他能察覺漏洞完全是因為班主的話漏洞百出。
“大人,”班主突然站起來,像是一個經(jīng)歷了萬般挫折突然振作起來的樣子,把楊知府嚇了一跳,班主壓低聲音,但語氣十分陰郁,他說,“這件事情可能和霓裳園沒有關(guān)系,但是和漁陽絕對有關(guān)系!”
“為什么?”宋邶問。
班主看了眼宋邶,他并不覺得可以向他說出實話。
楊知府轉(zhuǎn)頭見著宋邶那張閻王臉,抖了一下,低聲對班主說:“他是京都來的大官,有什么事說吧!”
一聽宋邶是京都來的大官,班主就一把把楊知府給推開了,這一舉動,不僅把楊知府嚇了一跳,又把宋邶給驚了個夠嗆。
他人生第一次見到這么虎的人。
這位這么虎的人現(xiàn)在就拉著他的衣袖,宋邶頗為嫌棄的扯開他的手,說:“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p> “這位大人,你們有所不知,那霓裳園的漁陽跟我們比翼鳥是情敵?!?p> 情敵?
楊知府疑惑不解,他問:“這蘇州城的花旦不都是有規(guī)矩的嘛,在上臺的十年間都不允許與人私相授受的嗎?怎么還會有相好的,而且兩個人還看上了同一個?”
班主低了低頭,他說這規(guī)矩是有,但又有幾個人是真的遵守過的,人們看著臺上的花旦,要么是看戲,要么是看人,誰會看他們背后是什么樣子,跟哪些男人來往誰又會知道呢?
十年之間不能與人私相授受,但可以明媒正娶啊,有些花旦覺得戲臺子的生活太苦了,熬得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但熬不了十年,從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變成一個半老徐娘,沒有幾個人能夠接受。
所以很多花旦都在私底下為自己找個出路,做正妻的有,也有要做二房,甚至是個通房媵妾的,都有人搶著去做。
“漁陽和比翼鳥在一年前都蘇州城的鹽商鄒林鄒公子攀上了關(guān)系,那鄒公子一未娶妻,二未娶妾,人長得也好,更從不花天酒地,據(jù)說是先看上了霓裳園的漁陽,想娶她回去,但不知怎么的,比翼鳥也盯上了鄒公子,甚至用了些下流的手段,強逼著鄒公子娶她進門,但鄒公子的母親屬實太過強勢,不僅不讓他娶他心愛的漁陽,更是強迫著比翼鳥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還別說進門,這件事情當時在界內(nèi)也鬧得沸沸揚揚,霓裳園和我也用了不少手段來壓住消息,消息是壓住了,霓裳園也從此和比翼樓徹底的翻了臉,漁陽和比翼鳥也變成了水火不容,那鄒公子也再未提起過要娶漁陽,更別說比翼鳥了,怕是都不記得了?!?p> 提起這件事情班主就感到氣憤,當年他就應(yīng)該看緊了比翼鳥,不應(yīng)該把這件事情鬧大。
“那鄒公子現(xiàn)如今娶妻了嗎?”宋邶問。
班主想了想,說:“娶了,沒有風光大辦,娶了母親娘家的一個表妹,好像最近說是還有喜了?!?p> 宋邶覺得這個鄒公子跟這件事情可能關(guān)系不大,但是他是個鹽商,跟他此次前來江浙的任務(wù)可能還頗有牽連。
還真的應(yīng)該去會會。
“楊知府,”宋邶向他點點頭,說,“還請您派個人帶我去鄒府走一趟,至于這件披風,我建議您查查這比翼樓里的人,會否有人對比翼鳥心存殺心?!?p> “是是?!币娭蛔?,楊知府頓時松了口氣,吩咐道,“就按照宋大人說的去辦,趕緊去查查這比翼樓里的人?!?p> 手下一個捕頭小聲問:“大人我們真的要聽錦衣衛(wèi)的話嗎?錦衣衛(wèi)和青藤司可是……”
“閉嘴,我既然身為大明的父母官,當然是把百姓放在第一位,有人幫忙破案有什么不好嗎?又不會對薛司首造成什么影響,大驚小怪,還不去查!”楊知府摸了摸胡子,他對自己的反應(yīng)感到很滿意。
“霓裳園,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好名字,走,咱們進去瞧瞧。”周知許在門口站了會兒就踏進了霓裳園。
曙天跟在她身后,有些擔憂的看了她兩眼,見她沒有什么反應(yīng)也就安下心了。
這霓裳園也是很熱鬧,不過跟比翼樓比起來還是稍稍有些遜色的,而且這里的人看起來都不是對這臺上的戲看起來多癡迷,但還在這里看,并且津津有味,應(yīng)該都是些老顧客。
看來這霓裳園對大部分人沒有吸引力,對這小部分人還是影響的。
“兩位客官,里面請,漁陽姑娘的《琵琶行》馬上就要開唱了,還請大家多捧捧場啊?!币粋€帶著面紗的女人搖著扇子十分熱情的走了過來。
她帶著面紗周知許都感覺到了她滿面春光,加上這婀娜多姿的走姿,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是秦樓楚館,眼前的這位半老徐娘是老板娘呢。
曙天攔在了周知許面前,語氣不善,問:“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愣了一下,連忙答道:“不是,兩位,我沒有惡意的,我是霓裳園的班主,我只是對客人太熱情了?!?p> 班主?
周知許笑道:“是對新客人太熱情了吧!你這里應(yīng)該很久都沒有新客人了,唱戲可能唱的好,所以讓這么多的老顧客流連忘返,但是花樣明顯沒有比翼樓多,所以吸引不了太多新客人?!?p> 女子瞇起了眼睛,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周知許,上一次遇見這么難纏的人都是好久以前了。
她大大方方的說:“你好,我叫霓裳,是霓裳園的老板,我很喜歡你,可以交個朋友?!?p> 周知許拉開曙天,點點頭,笑著說:“我叫周知許,你好啊!”
霓裳聽見周知許這個名字愣了一下,她好像在哪里聽過,不過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她想不起來了。
“怎么了?你以前認識我?”周知許察覺到了霓裳的異樣。
霓裳回歸神來,訕笑道:“沒有沒有,就是覺得你的名字在哪里聽過,也跟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有點像。”
“是嗎?”周知許拉長了尾音,她問,“那你覺得我跟她長得像不像?”
霓裳還真的仔細看了她,隨后有些失望的搖搖頭,說:“我和她見過一面,那年寒食節(jié),她幫過我忙,所以才認識了,具體她長什么樣,我還真的沒看仔細,不過名字還有那么些異曲同工之處,你叫周知許,她叫周巹,合巹酒的巹,她說這是他父親取的,想和她母親相知相許,合巹一生的意思?!?p> “相知相許,合巹一生,”周知許不自覺的念出來,她說,“你朋友的父母應(yīng)該很相愛吧。”
霓裳笑笑,帶著她一起去了后臺,可能打算是深交。
曙天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跟了上去。
周巹這個名字,除了在多年前的金檀遠近聞名,如今這世上根本沒幾個人真的她到底是誰。
宋邶見到那所謂的鄒公子時,已經(jīng)是在他到鄒府之后的半個時辰后。
他一來就遇到了鄒林的母親,那老人家聽說他是為了比翼鳥之死而來就借著提供案情之名,拉著他明里暗里的指責比翼鳥生前是如何如何不要臉的勾引鄒林,一門心思的想要撇清自己兒子。
宋邶不知為何居然聽了這老太婆的嘮叨,這過程中還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直到鄒林回來的時候那老太婆終于說一句讓宋邶有點反應(yīng)的話了。
“當時鄒林不僅僅是和比翼鳥還有那個漁陽,跟趙家班的那個賤人也有聯(lián)系……”
“你說什么?”宋邶打斷她的話。
鄒母支吾其詞,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于是又把剛才那句話重復了一遍,說:“趙家班,趙家班的趙蕊……”
“母親,你又在胡說什么?要是讓夫人知道了,她又要鬧了,你還嫌這些日子她沒鬧夠嗎?”鄒林在門口就聽見了鄒母的大嗓門,唯恐自己母親說了什么,火急火燎的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