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顯氣鼓鼓地一把拉過李史就往外擠。
李史：“你也不用這么生氣吧。徐戶之所以這樣說，確實是因為事實擺在眼前的，皇甫規(guī)這次被罰是荀公子的手筆，情有可原嘛?！?p> “哼，什么情有可原，徐戶跟著師父多久了，這才分開了多少時日，就以這樣的心思來猜度我?guī)煾?，哼，我看人心變了的是他！?p> 兩人擠出了人群。李史將一直在前方的不顯拉過來，認真看著她，”你就沒有半點懷疑你師父？”
不顯也極認真地看向李史，語氣堅決，“我絕對相信我?guī)煾福 ?p> 李史嘆了口氣，低聲道：“荀公子有你這么信任他，也不枉……”
“你嘀咕什么呢？走吧。別待在這兒了，怪討厭的?！?p> “誒，走哪兒去啊？”
“回府去唄。等師父回來，問清楚了個中緣由，我就要好好告訴告訴徐戶，他剛說的話有多薄涼?！?p> “行行行，那咱慢點兒行嗎？反正這還早，回去了荀公子也還沒回來呢。我這剛吃飽，走不動路?！?p> ”不想待這里，快走。你真跟個大小姐似的，慢慢悠悠的。”
“你討厭這里干嘛呀。你別看他們對荀公子現(xiàn)在持否定的看法，但這不代表他們就是什么壞人。相反，這已經(jīng)是咱們大漢朝最后的良知了?！?p> 不顯當然知道，敢在這個時候到宮門訴冤，和宦官，和皇上正面抗衡的人，都是有識之士都是熱血青年。畢竟這樣的動作，到底會招致什么樣的后果，誰都不知道?；噬匣蛟S會忌憚、或許漠視、或者大怒。天子一怒，浮尸百萬。”可是，他們要覺得我?guī)煾甘鞘異翰簧獾娜?，那就是昏聵，也……?p> “也什么？不好意思說了吧?！?p> “哼，李史，你就是來成心氣我的。”
李史做出一副鬼臉，跳開一丈遠，“你來打我呀，有本事?！?p> 接著不顯突然彎下了腰，表情痛苦。
“誒，你怎么了？匡我過去好打我？”
不顯不理他，手試著碰了一下脖頸受傷的地方。
李史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忙上前去查看。一絲紅色的血跡從包裹的白布下滲了出來?？隙ㄊ莿偛乓患?，完全沒有顧及傷口，將傷口拉扯開裂了。李史氣急，“我說你自己帶著傷呢，怎么就不小心點？走走走，趕緊回去，找醫(yī)師來看看?！?p> 不顯疼得直吸氣，由李史扶著往荀府方向走。
在吩咐完侍女去找來了昨天醫(yī)師。那醫(yī)師脾氣不大好，一遍拆開從新上藥一邊訓斥，“我說姑娘，你是不想你這傷口好了還是想要疤痕留深一點??？我該明天才來給你換藥的，今天我就來了。你這脖子上又不是手上腳上的，怎么就不能盡量不動呢？”
李史在旁邊邊點頭邊附和，“就是，醫(yī)師你好好說說她。她就是一天不省心，不把這傷放在心上?！?p> 不顯在疼痛中不忘用盡力氣白了李史一眼。
“這位公子說的是，姑娘，你就是不心疼自己，這位公子心疼啊。”
此言一出，不顯用眼神極力表示自己同那人沒什么關系，他也不是心疼我，是嘲笑，嘲笑懂嗎？
當然，這樣復雜的心理活動靠眼神是完全表達不出來的，或者表達出來了，但是這個醫(yī)師是沒有明白的。
“姑娘，我說你還是要愛惜自己，到底女孩子留了傷痕在脖子上不好?！?p> 李史忙一副大義凌然又揪心的樣子道：“我倒是不嫌棄她會留下傷疤。她便是再丑些我也是喜歡的。但是看她一天疼成這樣，我心里不好過啊?！?p> 不顯一臉震驚，用眼神表達你還能再瞎胡扯些嗎？
李史看懂了，繼續(xù)再接再厲，“便是婚期因此延遲些也沒什么，只是，我看她因為這個傷口吃不下睡不好，這樣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她本來身體就薄弱些，該好生將養(yǎng)才是?！?p> “姑娘，你看。公子一片苦心，你怎么就不能領會呢？好好養(yǎng)傷，別把婚期延誤了才是正事?！?p> 不顯脖子上著藥，沒法兒說話，此時已經(jīng)完全放棄了，一臉生無可戀，隨便李史怎么演了。
醫(yī)師上完藥走后，不顯向門外的一個侍女招手，“你去府門處等著，荀大人回來了即刻來告訴我?！?p> 不顯為了不牽動傷口，盡量不發(fā)聲，所以一遍之后這個侍女滿臉疑惑地等在原地望著她。不顯準備調(diào)整調(diào)整聲音再說一遍。
“哎呀，讓你去府門口等著，你家公子回來了就來通報?！崩钍窡o奈道，“怎么這么不機靈？”
不顯接著望向李史，似乎有話要說。
“誒，等等，你暫時還是沒說話了。我去給你找來筆墨，你用寫的好吧?！?p> 不顯使勁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認可。
不一會兒李史找來了筆墨和竹簡，放到案幾上，“要說什么就寫吧。你說說你，一會兒不能說話能把你憋死？”
不顯又使勁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是可以憋死的。
不顯坐到案幾旁開始研磨寫字。李史在旁邊認真看著，“今，天，宮，門，訴，冤，能，幫，到，黃。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了，不用寫了。你想知道能不能幫到皇甫大人是吧？”
不顯眨巴眼睛。
“之前已經(jīng)說過了，皇甫大人立下汗馬功勞，卻被調(diào)往洛陽做了個可有可無、沒有實權的議郎，就是因為皇上忌憚他?，F(xiàn)在將他打入牢獄，罰到左校，卻激起了三公同幾百太學生到宮門訴冤。這就讓皇上看到了皇甫規(guī)大人在士人心中的聲譽。如果從這一方面說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顯睜大了眼睛，滿臉擔憂。
“不過你也不用這么擔心。雖然這樣說，不過你覺得能做到朝廷最高職位的三公都是沒腦子的？之所以現(xiàn)在去宮門訴冤，也是給皇上壓力，讓他不能隨意處置皇甫大人。除非皇上真的不要這江山了，否則縱然是大權掌握在宦官手里，但是他們也管不了這朝廷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務啊，最終事情還是需要朝臣去辦的。這三公出面，代表的就是所有朝臣的態(tài)度。皇上要是發(fā)狠，把這批朝臣全部都換了，那后備的太學生也是這態(tài)度。所以，我想，皇上也不至于昏庸到這個地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吧?！?p> 不顯又低頭寫下，“可是皇上最討厭受人脅迫?！?p> 李史點點頭，“你說的確實對。誒，話說你也沒不算太笨哈。這皇上自承襲大統(tǒng)以來就受制于外戚梁冀，這么過了幾年，終于在宦官的幫助下滅了他，這才終于得了皇上該有的權利。所以這皇上最忌諱的就是受制于人。所以要皇上在訴冤之下就就范，我覺得不可能?；噬弦木褪且谎跃哦?，不會讓他人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所以我覺得放人是不可能，加上我上面提及的再發(fā)怒大肆捕殺也是不可能的。我覺得吧，應該就是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吧?！?p> 事情后來也確如李史所言，宮門訴冤并沒有任何的結(jié)果?；噬线B個人都沒派出來探看規(guī)勸一下。
“反正現(xiàn)在皇甫大人雖然在左校，但是肯定也沒人敢謀害他，就是吃點苦嘛。這皇甫大人雖然年紀大了，不過身子骨硬朗，在左校和在戰(zhàn)場都是差不多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不顯低頭寫下，“寒心?！?p> “這倒是，聽聞這皇甫大人之前被朝廷征辟時是再三拒絕的。后來是看之前的度遼將軍被陷害，涼州并州大亂無法收拾，這才挺身而出，請命帶軍平定叛亂。結(jié)果，落得身陷囹圄。嘖嘖，別說皇甫大人了，這天下士子恐怕沒有不寒心的了?！?p> 不顯又寫下，“可有辦法？”
“你把我當什么了？天上的神仙？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哎呀，你別擔心這些事了，這天底下不公的事太多了，你也擔憂不過來。反正荀公子要傍晚方歸，不如我給你講點奇聞趣事解解悶兒吧。”
不顯一臉嫌棄。
“你別這幅表情嘛，我不講牛糞之類倒胃口的了。我講點好玩的。話說成帝時有一人姓王名章，學于長安，與妻同住。當時他是又窮又病，自己就哭自己。他妻子怒呵他說‘大丈夫，困頓之中你不自己激勵自己，還哭上了，瞧你那樣子?！髞磉@王章還真就當上了京兆尹。后來他在論及儲君事情的時候想要上書發(fā)言，他妻子就說‘你要知足，想想你之前又窮又病的時候，’結(jié)果這王章不聽啊，就因為上書的事下了廷尉獄。你說這妻子比王章不差吧。但凡這妻子是個男兒身，成就肯定不在王章之下。”
不顯眨巴眼睛深表同意。
“這呀，還不算什么。更厲害的還是他女兒。說是他女兒那時候才十二歲，睡到半夜突然哭了起來。她娘就問她出什么事了？她女兒就嚎啕大哭道‘平時這廷尉獄清點犯人都是數(shù)到了九，今天才數(shù)到八就沒了，肯定是死了一個。我爹爹性情素來剛直，肯定是他死了?！?p> 不顯不得不鼓掌贊嘆，心想自己要是有這個女孩一半聰明，也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李史像是看穿了不顯的心思，“是不是你覺得自己特別不如我說的這兩個人吶？你也不能那么想。你笨是笨些，但還不至于蠢，這天底下比你笨的多了去了，啊。你也不必自慚形穢。”
不顯使勁白了李史一眼。
就這樣，李史陪著不顯講了一下午的故事。不顯聽得入神，完全忘記了疼痛，等到晚飯時間時，傷口不動它就已經(jīng)不會痛了。
到了太陽完全下山，一直聽命在大門處等到侍女跑了回來，“姑娘，姑娘，大人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