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顯看出李史若有所思的樣子，“怎么了？被人攆出來氣到了？”
李史將不顯拉到一邊，看了看身后的店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這店里面有人?！?p> “啊，有人，很正常啊，不得有店小二和店家之類的嗎？”
“不是，是一群書生，圍坐在一起。我進(jìn)去的時(shí)候神色還比較警惕。我估計(jì)是在議論什么事?！?p> “唔，書生嘛，總是要議論議論朝政的?！?p> “單是議論朝政，不必特意跑到這店里來吧，還要關(guān)門閉戶的?！?p> “這倒也是，一般這書生談?wù)搰拢窃谌硕嗟牡胤礁哒勯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見解獨(dú)到，言語精妙。關(guān)著門的，確實(shí)不常見。”
李史一副我說的對吧的得意神情，“我看他們就是要搞事?！?p> “他們能干什么啊？就是朝中大臣也不過是走走公文，走走程序。他們無職無權(quán)，能做什么？”
“這個(gè)，你還真問倒我了。算了，也不干我們的事。走吧走吧，換個(gè)地方吃飯去。”
這天下事千千萬，總不能都去煩憂，那憂得過來嗎？不顯和李史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后，一路打聽路人哪里的飯菜最好吃。在眾多名字中，被提及次數(shù)最多的德豐樓就成了他們奔去的目的地了。
酒樓二層窗邊上，不顯捧著肚子看著桌前的一片狼籍，不禁感嘆，“路人誠不欺我，這家店確實(shí)不一般，不枉我們特地過來?！?p> 李史看著吃得圓滾滾的不顯，“你也真是沒見識，這才哪兒到哪兒啊，等以后有機(jī)會，我?guī)阍囋囎詈玫膹N子是什么手藝?！?p> “你說話算話啊?！?p>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偶爾看看窗外街上來往的路人。隔壁鄰桌來了幾個(gè)人，看打扮是士人模樣。
“誒，你說說，如今這世道是個(gè)什么世道！”一人將手上的扇子猛地往桌上一拍。
另一人附和道：“能是什么世道！黑白顛倒，乾坤倒轉(zhuǎn)！”
坐在不顯正背面的一人瞧了瞧左右，小聲道：“小聲點(diǎn)兒，禍從口出！”
“怕什么？連說真話都不敢了？怕了那群斷子絕孫的？”最開始說話的明顯是個(gè)意氣行事的人，“大不了讓那群斷子絕孫的把我也捕了去，如果有幸也能被罰到左校，同皇甫規(guī)大人一起服苦役，那是我劉某人莫大的榮幸！”
“劉兄說的是。如今這宦官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那我們就真的俯首跪拜？那真是枉讀了圣賢書，沒了半點(diǎn)讀書人的骨氣了！”
不顯聽到皇甫大人在左校服苦役，忙轉(zhuǎn)身插言道：“尊駕說道皇甫大人是平定涼州、并州的皇甫大人？”
“除了這個(gè)皇甫大人，我大漢朝還有那個(gè)皇甫大人如此剛直不阿，敢直接違逆那群宦官？姑娘，你也認(rèn)識皇甫規(guī)大人？”
李史怪道：“可是這李招林不是閉門在家嗎？怎么皇甫大人的案子就定了，直接去左校了？”
那人猛地又將扇子”啪”地拍桌子上，“誰說不是呢？好不容易把這李招林拉下馬來，眼看著皇甫大人的案子有轉(zhuǎn)圜的時(shí)間，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那個(gè)，那個(gè)，就是那個(gè)娶了朱明女兒的荀什么？”
旁邊一人提醒道：“荀羽。娶曹末女兒的叫荀羽?！?p> “對。就是他。”那人繼續(xù)義憤填膺道：“本來以為他就是屈于曹末權(quán)勢，不得不娶了他女兒。結(jié)果聽說是琴瑟和鳴，恩愛非常。哼，我看就是個(gè)見色起意的?！?p> 旁邊那人又提醒道：“偏題了，偏題了。”
“哦。”那人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道：“說岔了。就是他，聽說向皇上上書，迅速審結(jié)了這個(gè)案子，昨日就將這皇甫大人押往了左校了。這荀氏一族也是潁川的世家，沒想到出了這么個(gè)敗類。我呸！”
“不可能！”不顯立即反駁，“我?guī)煛鞴硬皇沁@樣的人！你不知是哪里道聽途說聽來的！”
“誒，你這小姑娘，怎么張口就來，我道聽途說？你出外隨便問問，都是這么說的。”
“不可能，你們懂什么，那李招林知道怎么被罰的嗎？啊？就是這荀公子找的證據(jù)告倒的?！?p> 旁邊桌年長的那人道：“姑娘說的沒錯(cuò)，聽聞這李招林是在荀大人面圣之后就被罰了。只是吧，要說是這荀大人彈劾的，但是聽聞這荀大人奏請皇上是看這李招林有功有過，不與責(zé)罰。這就讓人奇怪了?！?p> “就是！小姑娘，你知道什么。聽說那荀羽之前就因?yàn)橐粋€(gè)什么事被李招林逮捕下獄，他這就是報(bào)復(fù)而已，別挑什么大義給他安上。而且扳倒了李招林，他岳父權(quán)勢就更大了。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誰還不確定了。”
不顯氣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沖著那人喊道：“你懂什么？不知哪里聽來兩句閑言碎語就亂污蔑他人。謠言就是你們這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覺得自己無所不知的人傳起來的。反正彈劾李招林的是荀大人，這是他的功勞。但是皇甫大人被罰左校的事情決不是荀大人的過錯(cuò)！其中一定有誤會！”
“誒呀，姑娘，你生這么大氣做什么?！蹦悄觊L者勸道。
”哼，你不信你就去宮門前看看，現(xiàn)在朝廷的太尉大人、司徒大人、司空大人率領(lǐng)著太學(xué)的所有學(xué)生正在宮門前替皇甫大人喊冤呢！你去瞧瞧里面有沒有你說的荀大人。你再去那兒打聽打聽，看看皇甫大人的案子是誰奏請審結(jié)的！”
“去就去！等我知道了個(gè)中曲折緣由，我非回來當(dāng)面罵你不可！”不顯轉(zhuǎn)身就拉著旁邊的李史往樓下走。
李史一邊走一邊喊，“你慢點(diǎn)兒，誒，小二，結(jié)賬?！?p> 小二跑步到門口接住了不顯跑過來的錢。不顯邊走邊嘀咕，“我非得去問問，回來就讓這人好看！”
李史也樂意就這么被拉著在人群里穿行，“誒，原來是這樣？”
“什么樣？”不顯聽到李史自言自語，頭也不回繼續(xù)疾走。
”早上的那群書生啊。原來是謀劃著要去宮門口喊冤。嘖嘖，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吶。”李史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
“李史，你再這樣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我真的要生氣了！”
“好好好，我不說話了。咱們趕緊去宮門口看看吧?！?p> 越到宮門口的方向行人就越多?？磥韥砜礋狒[的人不少啊。
此時(shí)宮門口侍衛(wèi)增加了幾倍，圍繞著宮墻，面對著前方嚴(yán)陣以待。而在這侍衛(wèi)的刀劍指向的方向，以三公為首，后面跪坐了約三百名太學(xué)生。以太尉為首，端坐著，手向上舉著一疊奏章，高聲喊道：“皇甫規(guī)以余寇未絕之名入罪，實(shí)屬奸人鬼魅伎倆，還請皇上明察。我大漢朝……”圍繞著跪坐的太學(xué)生，擁擠推搡的行人都伸長著脖子望著，但是自發(fā)地空出一個(gè)間隔，沒有人敢靠得太近。其間眾人議論紛紛，言語嘈雜喧鬧。
李史帶著不顯擠進(jìn)人群里，在你推我擠之后終于偕不顯擠到了最前面。
“三公果然都在此。”
不顯伸長脖子，“最前面那三人分別就是太尉、司空和司徒？”
“正是?；矢Υ笕说氖虑椋星辶鞯降资遣荒芤暼魺o睹了。”
“為什么沒有其他朝中大臣，只有太學(xué)生？難道其他大臣都不敢來？”
李史看了一眼不顯，“你傷著脖子，不是傷著腦子吧。全體大臣再來，你這是要逼宮呢還是造反吶？”
不顯有些赧然，“也是哈。那這些太學(xué)生來有什么用??？”
“這你就不懂了吧。太學(xué)生代表的是所有讀書人的想法。這皇上能不管百姓怎么想，還能真的就不管這天底下所有讀書人的想法嗎？”
“你的意思是，有用？”
李史沉吟不語。
”喂，問你呢？”
“咱們這皇上實(shí)在是太過率性而為，這還真說不準(zhǔn)?！?p> “誒，李史，你說都隔這么遠(yuǎn)，我們這么問人吶。”
“問什么？哦，皇甫大人的案子是誰定的案吶。你回去直接問你師父不就好了？”
“我怎么可能這么大逆不道，那這樣的東西去污蔑我?guī)煾福俊?p> “你既然知道是污蔑，那你還問什么??？”李史仔細(xì)打理著宮門發(fā)現(xiàn)，看里面有沒有人出來。
“肯定不是我?guī)煾福俏业谜页鲎C據(jù)，回去好罵剛才那人！”
“哎呀，等你回去人早沒了，總不能人一直在原地等著你去罵他吧。不顯，我發(fā)現(xiàn)你今天出門好像忘記帶東西了。”
“什么？”不顯不明所以。
李史指了指腦袋。
不顯白了他一眼，一腳踹了過去。李史被踹一腳，險(xiǎn)些站不穩(wěn)。正當(dāng)此時(shí)，不顯突然被人從后面拉了一把向后退去。李史一驚，迅速反應(yīng)過來，伸手拉住不顯的一只胳膊。
不顯回頭望去，驚呼，“徐戶，你怎么在這里？”
李史聽到是徐戶，也放下心來，往后望，果然是他，“我說你怎么也不出聲，突然出現(xiàn)，真的很嚇人?！?p> “我喊了你們的，是你們沒聽見。”
不顯：“徐戶，皇甫大人真的被罰去左校服苦役了嗎？”
“是。而且，這個(gè)案子是由荀大人上奏審定的。”
不顯一臉震驚，“怎，怎么會呢？”
李史倒是沒太驚訝，歪著腦袋思考著。
徐戶沉默不語。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徐戶，你要相信我?guī)煾?。?p>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甫大人確實(shí)是去了左校了。”
“一定是有原因的。今天等師父回來，我就幫你問。你不要一開始就胡思亂想！”
徐戶：“我先看看今日有三公和幾百太學(xué)生，能不能勸皇上放了大人。至于荀公子那么是什么緣由要上奏快速審結(jié)案子，我不知道，也沒時(shí)間去理會。”
不顯急了，“哎喲，我說你怎么這樣，你認(rèn)識我?guī)煾付嗑昧耍磕悴粫幌嘈潘?。?p> “不顯，事實(shí)擺在眼前的。其實(shí)，自從荀公子決定留在洛陽的時(shí)候，我們就不是一路人了?；蛟S荀公子有什么苦衷，或者他有什么別的緣由，但是總歸，我們是被舍棄的一邊了?，F(xiàn)在，或許為了其他目的，荀公子要舍棄更多的東西呢？”
“不可能，人心再怎么能變，我?guī)煾付疾粫兊摹２还軒煾笗釛壥裁?，我?guī)煾付疾粫釛壢柿x良知的。我不同你講了，你在這里慢慢等吧。李史，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