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擋著我?!碧K翎沉下眸子,看著舞云岫,抽出了腰間的軟劍。
舞云岫微微有幾分的驚訝:“門外圍著一百名禁軍,大人倒是對自己有幾分自信?”說著忽而變了神色,暴起撲向蘇翎。
然而今日的蘇翎顯然沒有太多的心思與舞云岫糾纏,將手中的軟劍拋向舞云岫,再快速的貼上無數(shù)封印,而后強(qiáng)行穿過大門。
出了門,這才發(fā)現(xiàn)門外早已經(jīng)圍滿了禁衛(wèi)軍,以及在重重包圍之外的寧寒。蘇翎緊鎖著眉頭,身上的符咒道術(shù)顯然對上這群人,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干脆取下腰間的牽絲鈴,直接解下其中的一個小鈴鐺,而后丟向空中。
金色的小鈴鐺在空中忽而爆炸,炸出一道金色的光幕,包括蘇翎自己在內(nèi),靈魂都受到一陣激蕩,周圍的人都承受不住,一瞬間暈了過去,那些訓(xùn)練有素身強(qiáng)體壯的禁衛(wèi)軍被震蕩的七竅流血。上古異獸煉化的鈴鐺,余威也是此般霸道。
蘇翎走出大理寺,沒有絲毫的停頓,向蘇陌的府上走去。
夜風(fēng)很冷,冷到能沁入肌膚寒透整顆心。蘇翎的步伐不快,甚至有些猶豫,她現(xiàn)下的腦子很亂,又不知道開口該問一些什么。突然之間,她停住了腳步,躲進(jìn)了巷口,看著不遠(yuǎn)處的兩人,竟是蘇陌與北堂緋。
他們正坐在茶館中,夜已深,幾乎就沒有人,蘇翎貼著墻根,貓著腰,很是沒骨氣的蹲在了一旁。
“不知丞相大人今日找草民何事?”蘇陌引了一口茶,看著北堂緋開口說道。
“也并非有要事,只是需要確認(rèn)一件事罷了?!北碧镁p看著蘇陌,一雙深沉的眸中看不出究竟打的何種主意。
“哦?這便是丞相大人請人商量的姿態(tài)?”蘇陌看了看四周陰桀桀的鬼魅,不由瞇起了好看的眼睛。
北堂緋也不計(jì)較蘇陌的態(tài)度,伸手一揮收回了四周的鬼魅:“現(xiàn)下蘇家將要垮臺,作為商者賈人的領(lǐng)軍,蘇公子可想好歸去處?”
“歸去?”蘇陌依舊一副笑意盈盈,看不出神情,“朝堂的那些個爭斗與草民何干?依舊過草民的自在逍遙日便是。”
“蘇家困窘,蘇氏弟子的產(chǎn)業(yè)都有受到一定的干擾,只有蘇公子不受半分干擾,緋只是了解一番,公子產(chǎn)業(yè)與蘇家并無半分干系,甚至像是刻意脫離蘇府的范圍,獨(dú)自立于其中,自成一家。與公子有關(guān)的人也并不知你與蘇府的各種關(guān)系?!北碧镁p看著蘇陌漸漸收斂的笑容,依舊不緊不慢的說著。
蘇陌緊皺了眉心,看著北堂緋,卻第一次對一個人沒有半分頭緒,從他的眼神中得不到任何的想法,這人心思之深沉,讓蘇陌一陣不爽。
“公子不必緊張,緋先前便說過,今日來只是為了確認(rèn)一件事情。”北堂緋的神色依舊是那般不緊不慢的從容,而這種從容的節(jié)奏,只是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一些壓迫感,“蘇公子是否極力排斥與蘇府的任何聯(lián)系?或者說……謝家世子謝、東、籬?!?p> 一字一頓的吐出這三個字,北堂緋低沉的嗓音像是幽冥鬼魅,帶著蠱惑人心的錯覺,讓蘇陌手中的茶水顫了顫,蕩出一圈圈的漣漪。
“大人現(xiàn)在要草民做什么?”蘇陌捏緊杯子的手忽而又放松了下去,將茶盞放好,重新掛上了一副笑意深深的商人模樣,絲毫沒有被揭穿秘密后的慌亂。
北堂緋的笑意更是深了幾分,微微抬起下巴,深色的眼睛中掩映著翻涌的墨色:“如今蘇家祭司陷入的危機(jī),公子可會出手相助?”
“……”蘇陌此刻看著北堂緋,一時沒有言語。
“若是緋所料不錯,公子接近她的目的,是為了復(fù)仇罷?!北碧镁p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蘇陌,帶著幾分嘲弄的笑意,“同樣是對蘇家有著血海深仇,不得不說公子的手段教緋佩服,讓緋再猜一猜,蘇家祭司的戒律是斷其七情,藏其六欲。公子此般,可是要讓她愛上你,再狠狠拋下她?”
“如今蘇家搖搖欲墜,蘇大人面臨如此窘境,被蘇府所有人背叛,背上了如此罵名,落魄的她再遭受公子的最后一擊,會發(fā)生什么呢?”北堂緋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特別陰寒。
靠在墻角的蘇翎的心,也一點(diǎn)點(diǎn)的凍結(jié),四肢冰冷的察覺不到一絲暖意,一瞬間就像是失去了支撐,眼神忽而晦暗了下去。
她從一處的角落,望向那個端坐在桌前的少年,一身錦繡流蘇鮮衣,好看的就像畫中踏出的人物,姣好的模樣干凈溫暖,還帶著幾分商人吝嗇的狡黠。而她如今一身狼狽的在窗外聽見此般事實(shí),當(dāng)那些刻意的接近,一步步串聯(lián)在一起,抽絲剝繭后將真相呈現(xiàn)在她眼前時,原來是這般的令人心痛。
蘇翎靠在欄桿上,以此來支持著自己的身體。胸口的傷震得身體發(fā)麻,周身疼痛的經(jīng)脈阻塞,她忽而有些想笑,可是要笑的什么?是那些愚昧的民眾還是蘇府的子弟?都不是,她握著欄桿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的抓進(jìn),因?yàn)樘^用力,骨節(jié)都泛著一層青白色。
眾人皆醉,不公的,是這個愚昧的世界。她憑的什么要承受這般的命運(yùn),如果重來一次的命運(yùn)依舊是這般不幸,倒不如從此不要醒來。幽幽鬼魅,都不似人心險(xiǎn)惡,蘇翎雙眼中最后的光芒熄滅了下去,身形融入夜色一般,一手捂著心口,踉蹌著快速逃離了這家茶館。
逃出城門的蘇翎停在城外的一處小河前,借著明亮慘白的月色和星光,看著河里黑色的倒影,而后踏進(jìn)河水中,將整個人都浸在了冰冷刺骨的水中,眼睛澀的發(fā)漲,晦暗的雙眼中,剩下的只是灰白一片。
夜色如幽冥,深邃而沉悶。那個一身狼狽的少女第一次思考起了自己的命運(yùn),什么個命運(yùn),什么個責(zé)任,什么個王朝,什么個祭司?如果她的命運(yùn)無法測算,如果因果報(bào)應(yīng)當(dāng)真存在,那么這些個傷她害她的人,便一起下地獄罷!
而這一處茶館內(nèi),北堂緋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人影,嘴角忽而牽起了一抹笑容。此刻,面前的蘇陌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一般,猛地起身看著北堂緋,眼中皆是一片灼灼怒火:“你利用我?!”
“何談利用?”北堂緋絲毫不掩飾,也不對蘇陌的敏銳聰慧而感到分毫的驚訝,“難道緋所言,有半分虛假?”
蘇陌緊抿著嘴唇,看著北堂緋,卻只能緊緊捏著茶盞,不再有其他的動作。他一時不知該回答什么,因?yàn)楸碧镁p所言,卻是與他當(dāng)初的計(jì)劃沒有半分偏差。
平昭侯府滅門一事,那年他不過五歲,但是那場血腥而殘酷的殺戮他怕是永生難忘。而此時的罪魁禍?zhǔn)?,竟然還假惺惺的將他接回了蘇府,改換了姓名,一副施舍的模樣。血海深仇,自然不共戴天,他那時便發(fā)誓要蘇府的人也嘗到這般滋味!對于蘇翎,他從一開始的接近,皆是計(jì)劃了多年的陰謀,不過是整個計(jì)劃中的一部分。
但是……
北堂緋站起身,一席紅衣獵獵,艷的似火,他似妖似邪的笑容掛在唇角:“不過是以不同的過程達(dá)到了同等的目的,一切還未結(jié)束,做戲自然就要做個全套,只是緋還提醒公子別到時入戲太深?!?p> 入夜更深了,此刻整個京城這一盤棋,已經(jīng)不可抑止的開始轉(zhuǎn)動。無論是房內(nèi)正在安睡的京城百姓,還是此刻呆立在茶館的謝東籬,或者是此刻正行走在街上的北堂緋,還是此刻一身濕漉漉的坐在草地上的蘇翎,任何人,都逃不過這一場詭譎的風(fēng)波。
這一場暗流已經(jīng)開始洶涌,一旦卷入,就不可能脫身。
當(dāng)?shù)诙盏某柹饡r,一切似乎都回歸了平靜,沒有人知道未開如何,即便此刻命運(yùn)的齒輪已經(jīng)裹挾著一個大劫難,平靜的向其轉(zhuǎn)動。
坐在草地上的蘇翎路遇一輛簡陋的牛車,其上的婦人慈祥的看著有些臟亂的蘇翎,停下了牛車說道:“姑娘,你怎么會在此?”
蘇翎看著那一身粗布衣,面容和藹的婦人,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這婦人的面相,是大奸大惡之輩,誰能夠想到這么一個和藹的老婦人,會是綁架落魄或者迷路的少女,而后高價賣出窯子的人販子?!
蘇翎慘白的臉色在溫暖的陽光下,更是浮現(xiàn)出一片青色,她舔了舔被凍得烏黑發(fā)青的嘴唇,勾起一絲有些陰森的笑意:“大娘,你方才剛剛賣出的姑娘,可有得個好價錢?”
那大娘的臉色猛地一邊,瞬間浮現(xiàn)出了一份兇相,正要下車強(qiáng)行捉蘇翎上車,直接綁走了事。怎料,蘇翎冰冷的手主動握住她的手腕,那老婦人被這冰寒的手凍得背后立馬泛起一陣雞皮疙瘩,而后就見蘇翎白如鬼魅的臉湊近,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或許我該告訴大娘,我姓蘇,單名一個翎字?!?p> 一瞬間那老婦人像是受了炮烙一般,狠狠甩開了蘇翎的手,一臉晦氣的看著蘇翎,卻見她形如鬼魅一般,露出一排白森森的貝齒,沖著老婦人微微一笑:“大娘你要小心,算上之前那個姑娘,被你害的已經(jīng)是第十五個。大娘可看見你的牛車上,滿滿一車的怨氣?今夜三更天,將有鬼魅幽魂上門哭喪,還請千萬緊閉大門關(guān)上窗,否則……”
那老婦人鐵青著臉色,咒罵一聲晦氣,看著自己的掌心,掂量了一番腰包里的銀子,看了看這老態(tài)龍鐘的牛,便是連牛車都不打算要,唾一口唾沫,徑自扭著腰快步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