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李英娣早早等在門口,迎接面圣歸來的阿耶,急于知道辭請結(jié)果如何。
阿耶被扶下馬車,不發(fā)一語,面色蒼白,英娣自悟得知,結(jié)果不妙,卻詳情未解。
次日阿耶著人打點行裝,才與英娣說明,原來不待李垺自請,皇帝先聲發(fā)人,使李垺出任檢校益州長史,兼代理都督之職。
此種發(fā)配遠地之舉,自不會平白無故。
英娣恨罵:“這個逄兗昆當(dāng)真糊涂,竟墨敕鄔鵲禮為秘書監(jiān),阿耶您當(dāng)初就不該多作勸諫!”
“圣人不圣,監(jiān)察御史劾之亦被罵個狗血噴頭,宮孫文酉果然詭詐,這邊以鄔鵲禮的妖妄之術(shù)迷惑皇帝,那邊用鵲禮之妻第五氏的鬼道消磨晏后,晏皇后自恃英名果斷,被姘頭玩弄于股掌之中,尚不自知!宮孫文酉睚眥必報,頻頻迫害忠良。大郗朝堂,遭逢此些污合之眾,必不久矣!”
李垺作一聲苦笑安慰英娣:“塞翁失馬,焉之非福??!左不過我是想要離京的,見不得鳳凰里的邊翹和玉蘭,益州的萬畝梨花開得正醉,正配我的美酒詩意不是?”
凝芷軒里,英娣與昱姝、沅山、知秋阿嫂一一作別。
沅山突然跳出來道:“不行,怎可放下你一人留京,我留下來陪阿妹……”
英娣道:“怎的是我一人,不是還有沅礎(chǔ)長兄?你怎的可以丟下阿娘與阿嫂?阿嫂的肚子里真真切切懷著你的骨肉,你不多作陪伴?”
知秋很是仗義,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道:“是的,你七哥說的沒錯,你一個女孩子家,身邊沒個知近的親人怎么可以?我的身子不必擔(dān)憂,別忘了,我自己可是個學(xué)醫(yī)的?!?p> 英娣笑了笑道:“阿嫂的心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實話說,不讓七哥留在京都,實在是情不得已……”
沅山一聽跳腳道:“咋,有甚情不得已的,你倒說來聽聽!”
英娣撇了撇嘴道:“就你這把泥巴恐怕一輩子也難扶上墻,每天做的事無非是與狐朋狗友胡吃海喝,你事事作在前頭,怕是還要勞我跟在你身后給你收拾爛攤子,換作你是我,愿意把這么一個越幫越忙的禍害留在身邊……”
沅山瞪眼道:“你再給我胡說八道試試!”
英娣道:“張記堵坊的人為何不窮追著七哥討債了,難道七哥沒想過?還不是我私下里幫你還了錢……”
沅山下意識地望向知秋,嚇的魂不附體,忙半跪下來,擺手道:“你莫要聽她胡說,那時她的癡癥還未好呢,怎么會曉的幫我還錢?”
“不對,半月前我?guī)湍氵€的,錢還是瑾姒大婚時,她私下送我的……”
知道冷面道:“李沅山,這可別怪我斷你后路,從此,你的私房錢斷了。另外,你休想一個人躲京城逍遙自在,與我們一道走吧!”
“對嘛對嘛!”英娣高興的拍手。
江湖險惡,怎可以留下你這么個傻白甜的帥哥跟著我遭難呢,你此生負責(zé)耍帥就可以了!
咚地一聲,房門被撞開,以為是風(fēng)破門入,沅山上前去剛要關(guān)門,冷不防對上李埒難以理解的雙眼。
“呀呀,耶,你你,你怎么來了?”沅山當(dāng)然驚訝,三年了,三年中這個人從未踏足凝芷軒半步,如今……沅山自知失禮,緊著補充道:“阿耶,安,安康?!?p> 英娣于知秋身側(cè)站起來,望著與之剛剛重歸于善的親爹,不免有些驚詫。
“阿耶,可有什么事?”
“誰都不必留京,所有人,全部與我起程益州?!崩顖±渲婵椎?。
“阿耶,剛剛不是說好了?”英娣十分不解。
“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誰都可以留下,唯獨你,盼兒,你不可以留京。”李垺斬釘截鐵道。
昱姝站起身來,行至李垺和崔施鳳身邊揖著禮道:“不知郎君與大夫人,是何意呢?”
“無他意?!崩顖∶鏌o表情道:“隨我起程便是,好生準備著行李,明日一早開拔?!?p> “那阿姐呢?”英娣問道。
“無需你操心,明天就走?!崩顖≌Z氣生冷,心里面那段話給省的一字不留,傻女兒啊,皇帝迫我將你嫁給逍遙郡王,我不肯,他這才貶我去了益州。
我只怕,你勢單力薄留在京城,姐妹未有之間未能得到庇護,卻教人迫得嫁了非良人,這怎么可行?
與我同往邊州去,我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保我兒一生順遂。
李垺心有感觸,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冷冷的面對著屋子里的每個人,說著最冰冷的話。
英娣剛要開口,這次,她被娘親昱姝搶了話去。
“郎君,英娣不能走?!标沛嫔涓^決。
“嗯?”李垺一愣。
昱姝讀懂了李垺的欲言又止。
昱姝正色一字一句道:“她有她的使命。所以,她必須留下來,留在京城?!?p> “她是你的親生女兒,難道你不怕她一人……”
“怕,我怕?!标沛溃骸八俏沂聭烟サ墓侨猓冶饶銈?nèi)魏我粋€人都怕?!?p> “那么……”
“阿娘,我可就這一個妹妹,雖然她曾經(jīng)傻過,但是她也還是我的妹妹不是嗎?既然我不能留下來陪她,就讓她跟我們一起走吧,你怎么突然就.……”
崔昱姝未有理會兒子,直行到英娣面前,握了她的雙手,輕聲道:“記得小時候,你出去玩了好半天也不肯回家,為娘急的教家丁奴婢一起出去找——可能還有你——”昱姝望了望李垺道。
“那天,我們誰都沒有找到你,直到有一個別院的奴婢過來凝芷軒傳話,告訴底下婢子外面斷墻上坐著一個娘子,沒看楚她的容面,只見著那娘子奇怪的很,一手抱著一只母雞,一手捧著一塊兒新鮮豆腐,踢著腿腳,望著前面高矮民房。”
沅山迫不及待道:“阿娘,這說明了什么?”
昱姝緩緩繼續(xù),“那時候,我擔(dān)心這孩子是得了失心瘋,著人尋了一名卦者,問英娣之癥。那卦者言:一手豆腐一手雞,坐輦看天下?!?p> 沅山聞言,眼前一亮,將大腿一拍,笑道:“看來我阿妹是個做皇后的料哈,那我們還擔(dān)心什么呢——”
“可是真的?”李垺上前一步,激動的老須微顫。
“真的?!标沛_定道。
英娣差點憋壞內(nèi)臟,封建迷信啊封建迷信,自己糊弄自己,真的好玩嗎?
可是看著眼前的親媽,貌似已把這個當(dāng)成信仰,根本無法用外力動搖她的信念。
這老李垺顯然亦是深受舊社會其毒,把媵氏的話信的死死的。
真笑死我也!
沅山又跳出來道:“阿耶,我看這回阿妹去哪都沒有問題了,只要她自己隨便選一個吧,這是她的宿命,她選的,必將是一條帝后之路??!”
昱姝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不止?!?p> “嗯?”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等她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