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滿天,漸迷人眼,雪花飄飄揚(yáng)揚(yáng)地落在聶清臣頭頂三尺之處,便被一道道熾熱非常的無形真氣,炙烤成了裊裊輕煙,旋即便隨風(fēng)消散得無影無蹤。
而聶清臣卻是緊蹙眉頭,渾身戰(zhàn)栗,似在忍受著某種莫大的痛楚,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群豪瞧得是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但覺得此情此景,詭異無比。
忽聽得玉音子捶胸頓足,失聲呼道:“難道這小子暗地里偷吃了那鳳皇芝?”此言一出,人聲頓時鼎沸起來。
“鳳皇芝?莫非是指傳說中的那上古仙草?”
“這不是剛才那窮酸秀才么?老子還在納悶,這小子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了!”
“傳言那鳳皇芝,獵而食之,可平添武者百年修為,難道此等洪荒異種,今日尚存人間?”
“玉音道兄,你說這小子吃了鳳皇芝,此話卻是從何說起?”
“……”
厲天行在一旁,又是驚愕又是懊惱,抬眼瞥見聶清臣仍是神神叨叨地立在原地,心底不知從何處起,愣是竄出了一團(tuán)邪火來,霎時便蒙蔽了他的眼睛。只見他仰天一聲厲嘯,炸雷般地吼道:“兀那小子,你將我靈芝藏到了何處?”
話音未落,他已是風(fēng)馳電摯般地向著聶清臣急掠而去。但方才一番慘烈的鏖戰(zhàn),他距聶清臣所在之地已有十?dāng)?shù)丈遠(yuǎn),其間更是重重疊疊地立著無數(shù)豪杰。他接連撞飛了幾人后,人群里愈發(fā)是擁堵不堪,止不住厲聲喝道:“擋我者死,逆我者亡!讓!”
厲天行一路疾沖,當(dāng)真是擋者披靡,萬夫莫敵。刀光劍影之中,轉(zhuǎn)眼又倒下了十多個人,但群豪仍是人頭涌涌,一時卻也沖不過去。
趙正義見勢不妙,急聲呼道:“諸位,今日大伙兒頂風(fēng)冒雪齊齊聚在這短松岡上,究竟是所為何事?”群豪一愣,同聲合道:“替天行道,降妖除魔!”
趙正義凜然高呼:“好!那大伙兒還在等什么?難道眼睜睜地瞅著這魔頭,在此磨牙吮血,殺人如麻么?”群豪登時被他激起血性,皆是振臂高呼道:“妖魔不除,毋寧不活!殺!殺!殺!”
眾情激憤,其利斷金,便是強(qiáng)如厲天行,亦是不得不暫時受困于涌涌人潮之中。短松岡上,登時又是殺聲四起,如火如荼。
趙正義得意地笑了笑,正待悄悄潛到聶清臣處,卻見玉音子在一旁摩拳擦掌,正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夾擊厲天行。心念一轉(zhuǎn),忙伸手拉過玉音子,低聲說道:“玉音道兄,那書生誤打誤撞地吃了鳳皇芝,你怎么看?”
玉音子長嘆道:“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倒是白白便宜了這窮酸秀才!”趙正義陰笑道:“那也未必!”玉音子訝道:“事已至此,還能悔得回去么?”
趙正義湊近身子,附耳說道:“那書生雖然吃了鳳皇芝,可是他又能有多大的能耐,在這短短時間內(nèi),便將鳳皇芝的靈力完完全全吸納一空?倘若咱們能擒住這書生……”
玉音子心里咯噔一跳,忙悄聲回道:“趙兄有何高見?”趙正義森然應(yīng)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擒住這書生后,咱們便尋個隱蔽之所,就地吸干他體內(nèi)的熱血,料想那鳳皇芝的靈力也不會流失得太多!”
玉音子猶如當(dāng)頭棒喝,感激地瞥了趙正義一眼,喃喃喜道:“趙兄果然機(jī)敏過人,你這個朋友小弟可是交定了!”心里卻暗暗忖道,這姓趙的表面看來光明正大,正義凜然,骨子里卻是心懷鬼胎,陰險(xiǎn)狡詐,此人倒是不可不防。
趙正義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足尖在地上一點(diǎn),人已是閃電般地?fù)渫櫱宄挤较?,玉音子自然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其后?p> 兩人幾下起落,飛身躍到聶清臣身前,卻見幾名白袍人業(yè)已搶先趕到,正伸手往聶清臣的頭頂抓去。兩人對視一眼,無暇細(xì)想,趙正義倏地劈空擊出六掌,逼得那幾名白袍人不得不暫退一邊,口中低聲斥道:“幾位嵩山的朋友,莫非也想分一碗羹么?”
而玉音子面沉似水,劍出如風(fēng),招招不離那幾名白袍人的周身要穴,出手便是終南劍派里最為凌厲的殘陽劍法,翻翻騰騰地便與那幾名白袍人戰(zhàn)成了一團(tuán)。
其中一名面目陰鷙的白袍人沉聲喝道:“趙大俠,玉音道兄,你二人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就上來亂打一通?嵩山劍派可與你二人往日無仇近日無冤!”
趙正義冷笑道:“你我用心,彼此心照,又何須多言?嵩山劍派就了不得么?”他的掌法并不繁復(fù),一招一式均是有跡可尋,但勝在內(nèi)力渾厚,勢大威猛,而玉音子的劍法卻是指東打西,飄忽犀利,兩人聯(lián)手,相得益彰,登時殺得那幾名白袍人狼狽不堪。
但嵩山劍派此趟圍剿厲天行,可謂是傾巢而出,光是這處小小的短松岡,便有百來名嵩山弟子齊聚于此。而那名面目陰鷙的白袍人,正是嵩山劍派掌門人左晚亭的獨(dú)生愛子左丘生。
附近掠陣的嵩山劍派門人見左丘生等人漸漸不支,唿哨幾聲后,便沖出了十?dāng)?shù)人,揮劍便往趙正義二人斬去。
趙正義面色一沉,掌法隨即一變,手掌邊緣隱現(xiàn)出一圈暗金之色。他右掌并指如刀,揮手便斬出幾道凌厲之極地磅礴刀氣,威不可御,勢不可擋,嵩山弟子猝不及防,登時便有兩人被他斬得身首異處!
左丘生駭然變色,失聲呼道:“大家小心,這廝掌刀厲害得緊!”嵩山劍派眾弟子齊聲應(yīng)喏,各自施展出平生絕技,終于還是將趙正義二人圍在其中,一時也是脫身不得。
而惠能大師方才被厲天行一掌擊飛后,一直便避在華嚴(yán)鐘旁暗自調(diào)理著內(nèi)息。卻不想聶清臣驟然破鐘而出,他一時不察,竟是被那股沛然莫御的炙熱之氣,生生震暈了過去。
直到此刻,惠能才悠悠醒轉(zhuǎn),睜眼便見到趙正義二人與嵩山劍派斗得是昏天暗地,他不知緣由,也便不好插手入內(nèi)。茫然環(huán)顧,卻是見到剛才將他震暈過去的那個少年書生,仍一臉古怪地立在原地不動!
他不由得惡從膽邊生,彈身躍了起來,桀然怒喝道:“臭小子,膽敢偷襲你佛爺,這便納命來吧!”
惠能身在半空,右臂之上青筋虬結(jié),登時將他僧袍上的衣袖震裂成片片碎絲。一道熾烈真氣由他手太陽心經(jīng)激射而出,驀地在拳頭處絞纏為一股剛猛之極的真元?dú)鈭F(tuán),轉(zhuǎn)眼便勢如奔雷般地?fù)舸蛟诼櫱宄嫉碾写笱ㄉ希?p> 趙正義暗叫不好,急忙揮出數(shù)掌,將身前幾名嵩山弟子逼退一旁,失聲叫道:“惠能大師,不可魯莽行事……”
但聽得“轟”地一聲巨響,片刻又是“喀啦啦”一陣脆響疊爆聲,惠能大師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筆直地從趙正義眼前飛過,半空劃過一個圓弧,當(dāng)頭插入了雪地之中!
狂風(fēng)呼嘯,落雪飄揚(yáng),惠能大師枯木似地倒插在十?dāng)?shù)丈外的冰雪之中,雙腿朝天,動也不動。一只烏鴉“嘎嘎”叫著,悠悠地落在他的腳心上,昂首睥睨,目空一切。
趙正義等人均是駭然變色,直覺得眼前這情形,委實(shí)匪夷所思之極。須知惠能乃是五臺山天龍寺戒律堂的首座大師,一身武功剛猛悍勇,便是在江湖上,也是公認(rèn)的一流高手。他傾盡全力的必殺一擊,難道竟是被這文弱書生的護(hù)身真氣反震而死?
趙正義驚愕莫狀地望著聶清臣,心里的那團(tuán)妒火也是越燒越旺,誰能料到那鳳皇芝的靈力竟是神妙如斯!眼前這書生分明不懂絲毫武功,可是吸噬了鳳皇芝靈力后,竟是生生震死了惠能!倘若要是自己吸噬了鳳皇芝靈力呢?
聶清臣卻是另一番情形,要知道膻中穴正是人體十二主經(jīng)脈的中丹田處?;菽芤挥浿厝騺?,他體內(nèi)的先天真元自然而然地凝聚成一團(tuán),奮力化解這一重拳的凌厲之勢,無形之中倒是讓全身亂竄亂闖的狂暴靈力有了一處宣泄之口。
所以天龍寺惠能大師,莫名其妙地便成了鳳皇芝靈力反噬第一個冤死鬼。
聶清臣反而因禍得福,盡管此刻他七竅流血,神色猙獰,可他體內(nèi)的靈力真元,卻是因?yàn)榛菽艿倪@一記重拳,而重新溫順如初,再也不分涇渭,再也不分彼此,舉手投足,渾然天成。
短松岡上詭異地靜默了片刻時分后,群豪終于沸沸揚(yáng)揚(yáng)起來。那名玄都觀的中年道人怒聲喝道:“這小賊果真與那魔頭是一路人,他竟是殺死了惠能大師!”
群豪登時嘩聲四起,一名勁裝漢子道:“這小賊卑鄙無恥,暗箭傷人,大伙兒切莫放過了他!”另一名文士裝扮的中年男子呼道:“惠能大師向來急公好義,堪稱俠之大者,想不到今時今日,竟被這小賊突襲暗算而歿,真正可悲可嘆!”又有一人以刀指著聶清臣,高聲喝道:“殺了這無恥小賊,為惠能大師報(bào)仇雪恨!”
聶清臣一時百口莫辯,怒極喝道:“難道我的命就不是命?難道方才我被那和尚白白殺了,便是活該?”
此刻他真氣渾厚充沛,放聲大呼,霎時便將滿場嘩聲壓了下去,但七八件兵刃,己從四面八方向他殺來。聶清臣惶急之下,一時竟忘了閃躲,趙正義在旁邊連連出掌,將來襲的人都迫了回去。
突聽得厲天行一聲厲嘯,其聲震徹云霄,周身黑氣驟然勃發(fā),竟是將身旁的幾名漢子盡數(shù)震飛!嘯聲中,他起身躍至半空,放眼望見趙正義正伸手抓往聶清臣,急忙怒聲喝道:“呔,放開那名書生,饒你不死!”
但見厲天行仿似上古魔神一般地懸浮在半空之中,滿頭烏發(fā)隨風(fēng)狂舞,渾身上下黑氣纏繞,驀然間睜圓雙眼,幽藍(lán)妖光自他眸中一閃而過,令人望之,頓生毛骨悚然之感。
他霍地倒轉(zhuǎn)樸刀,數(shù)道黑氣自刀刃上一滑而過,那樸刀頓時寒意逼人,殺氣騰天。再聽得他一聲怒吼,那樸刀已如飛火流星一般,迅疾如電地沖著趙正義飛射了過去!
趙正義莫名感到一陣心悸,大駭之下,想也未想,隨手抓住一名嵩山弟子,倏地橫在自己身前。說時遲那時快,只聽那嵩山弟子一聲慘叫,樸刀已是破胸而入,刃尖透過他的身體,仍是直刺往趙正義的胸膛。
趙正義快步連退三丈,那樸刀便也掛著嵩山弟子的尸身跟著追了三丈,方才勁道頓失,戛然而止。而此時,刃尖距趙正義的胸口已不足寸許!
趙正義橫起一腳掃飛那具尸身,猶是禁不住渾身抖糠個不停,短松岡上依然天寒地凍,可是他卻是駭怕得汗流浹背。突然一陣胸悶氣促,終于還是咳出了幾口鮮血來。
那樸刀雖然未能傷到他的筋骨肌膚,可是刃尖上的森冷殺意,卻還是在無形中侵傷了他的胸頭心脈,所幸他內(nèi)力精深,倒也不構(gòu)成致命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