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別近段時日里每日都往家跑的行為讓澄黛極為迷惑,就在玉食堂進食之時抓住她問道:“難道是天芒山的寢房太過簡陋,讓你這位千金大小姐堅持不下去了,所以才每夜都跑回家睡覺?”
而此時桃小別正意興闌珊地挑著餐盤中的飯食,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自從她每夜都回疏影清溪睡覺后,家中開飯的時辰為她從原來的酉時調(diào)整到戌時,露久姑姑的手藝自然比玉食堂的廚娘要高出好幾個段位,為了掩人耳目她又不能每天的晚飯都缺席,所以便只得隨便裝些飯菜敷衍地吃上幾口,反正回家后自有一大桌珍饈美味在等著她。
眼下聽到澄黛的詢問,她便湊近了澄黛小聲道:“屋舍簡陋尚在其次,主要是這些吃食實在是味同嚼蠟,你都不知道我露久姑姑的手藝有多好,你若吃過她做的飯,定然也想每日都跟我回家蹭飯了?!?p> 澄黛就恨恨地道:“那你倒是請我去你家吃上一頓半頓啊,日日在我面前炫耀你露久姑姑的手藝,卻從未邀請我去過你家,說起摳門來,你還真是萬中無一!”
桃小別就摸摸鼻子無奈地道:“我畢竟是私自離山,再帶著你目標就太大了,搞不好就會被人瞧出端倪,引來麻煩!”說完見澄黛仍舊滿臉的不高興,就討好地朝她道:“等我們學成下山,我就請你去我家住上幾年,到時候你不但可以吃到露久姑姑做的拿手好菜,還可以日日跟我同吃同住,可好?”
澄黛這才緩和了臉色:“這可是你說的!”
桃小別立刻伸出一只手勾住她的肩笑嘻嘻地道:“我說的,我說的,誰反悔誰是狗!”
二人那副親昵的模樣讓葆迦年等人相視一笑,而昭辰就打趣道:“桃小別,你如今這般夜夜往家跑,莫不是求離上神在教你什么新的神通,這才讓你跑得如此勤快?”
桃小別就站起身道:“是啊是啊,我爹爹最近正在教我一個神乎其神地法訣……”說到此處突然頓住,一臉得意地看向昭辰,昭辰立刻興致勃勃地追問:“是何法訣,你倒是說呀!”
葆迦年和洛安對視一眼,心中皆有了不好的預感,便揚著眉又看向桃小別,果然就見桃小別豎起食指將眾人都指了個遍,然后說道:“就是吹口仙氣再念上一句‘肥豬是你’,就能將你等全都變?yōu)榇蠓守i的法訣!”說完拋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就匆忙往玉食堂外遁去,等昭辰反應過來時哪里還有她的身影,直將昭辰氣得連連跺腳。
此時眾人都已吃飽,便相互笑鬧著站起身結伴往玉食堂外走去,而桃小別自然早就消失無蹤,不過大家都知曉她必是已經(jīng)出山,未免被來往之人聽到他們的交談,便默契地都不再開口提及她。
一行人迎著夕陽的余暉沿著山道緩緩而下,很快便走回了德馨居,大家兀自揮了揮手就準備各回寢房,而奕瑜便拉住澄黛道:“看妹妹百無聊賴的模樣是不是想找個人陪伴啊?”
澄黛就撇了撇嘴道:“都怪那個桃小別,非要夜夜回家,害得本公主無聊死了!”
奕瑜就嗔怪地道:“難道妹妹只有桃小別一個朋友嗎?我就不是妹妹的好朋友了?我就不能陪妹妹玩了?”
澄黛立刻雀躍地挽住奕瑜地胳膊道:“姐姐哪里的話,姐姐從來夜間都喜歡一個人看書、靜修,我并非不想找姐姐相陪,實在是怕打擾了姐姐!”
奕瑜就朝她溫柔一笑:“那不如今夜妹妹就去我房中,讓我為妹妹沏上一壺好茶,再與妹妹秉燭夜談可好?”
澄黛自然是喜不自禁眼中帶光地看著奕瑜:“太好了!太好了!”
于是,澄黛便沒有回房,而是跟著奕瑜去了她的寢房。
大家住的寢房雖然相同,但個人的衣物、小物件或是水果茶葉等小食還是可以從家中自帶。奕瑜的房內(nèi)就因此而別具一格,各種精巧的物件依序而放,還掛著天蠶絲的床幔,連桌上的宣紙都并非天芒山常用的紙,而是薄如蟬翼的絹絲紙,簡直處處都透著東湖三公主的派頭和高貴。
澄黛并非缺少這些東西,而是實在懶得帶,反正天芒山提供的用品也算一應俱全,只是檔次沒有如此高而已。起先她并不覺得有何不妥,如今進了奕瑜的房間才頓時覺得這些日子自己簡直就虧大了,堂堂南湖七公主竟活得猶如一介平民,像早已忘了原來自己也是可以享用這般高貴、精致的器物的。
當奕瑜將飄著清香的南湖的晚露新雨茶端到她面前時,她幾乎是如牛飲般狠狠灌下一口,當茶水的甘甜滋味緩緩浸潤她的舌苔時,她才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唉!太好喝了!”此時她終于反應過來,看了看茶盞后又看向奕瑜:“咦,這不是我南湖的晚露新雨茶嗎?為何你會有?”
奕瑜就笑道:“我曾經(jīng)說過我愛喝,你這位財大氣粗的南湖三公主就遣了南湖的蝦兵蟹將給我裝了一百擔送到東湖,我來天芒山前就給我父王傳了道訊息,列了一張我需要帶到天芒山的器物,里面就寫了務必要給我捎上這晚露新雨茶!瞧,如今不是正好成全了你的口腹之歡?”
澄黛不無折服地看著奕瑜:“姐姐真是蕙質蘭心,心思細膩!我就總是怕麻煩,也不愿勞神勞力地去思考要帶些什么東西,我那個糊涂的父王就更過分,我不開口他干脆就不管,除了著人捎來幾箱衣物珠寶,這些什么吃的玩的竟是一星半點也未給我!”
奕瑜就微笑著道:“那妹妹要是缺了什么,想要什么,就盡管找我討要,只要我有必然會給?!?p> 澄黛就笑嘻嘻地湊近奕瑜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還是姐姐好,多謝姐姐!”
奕瑜就擺擺手道:“咱們之間不用說這些客套之詞!”說完端起面前的茶盞輕輕啄了一口,放下茶盞時卻如失神般呆愣半晌,還差一點打翻了茶盞。幸好澄黛眼明手快,這才沒有浪費了那盞甘甜濃郁的晚露新雨茶。
于是澄黛就關切地朝奕瑜道:“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為何會神思恍惚?”
奕瑜就垂下頭嘆息道:“妹妹可知我的意中人是誰?”
澄黛立刻挑眉笑了:“咱們自小一起長大,姐姐心悅何人我豈能不知?不就是那位豐神俊朗的五殿下嗎?”
奕瑜就垂下眼瞼淡淡地道:“我前幾日曾尋機向五殿下表明過心意……”
澄黛立刻驚喜地湊近奕瑜:“當真?那他是何神情?又是如何說的?”
奕瑜的唇邊就掛出一抹傷懷的笑意:“五殿下要我收回我的情愫,他說他配不上?!?p> “什么?”澄黛一時有些難以置信,瞪大了眼大聲道:“五殿下是個木頭嗎?什么叫收回你的情愫,什么叫他配不上?他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男歡女愛?”
奕瑜嘆息一聲后故作鎮(zhèn)靜地點了點澄黛的腦袋:“說得好像你這個小丫頭很懂一般!”
澄黛就撓了撓頭道:“我雖然……也不是很懂,但我也知曉遇到一位姑娘鼓起勇氣表明心跡之時,但凡是個兒郎都不應說出這般言辭!”
“那何種言辭才是合理的?”奕瑜竟仔細問道。
澄黛兩手一攤就道:“若是他也喜歡你,就該立刻也向你表明心跡;若是他不喜歡你,直接拒絕即可,何必說些牽強附會之言,這……這也太不像我所了解的五殿下了?!?p> “那妹妹了解的五殿下是個怎樣之人?”奕瑜又問。
澄黛就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性情平和、溫良友善、從容有度而又機敏多謀?!?p> “所以妹妹覺得五殿下不該對我說出那番話?”見澄黛點頭奕瑜就寥落一笑道:“那就是他拒絕我的方式而已?!?p> “可是……可是即便他不喜歡姐姐,難道就不能換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嗎?說出那番話實在……實在太過傷人!”
奕瑜淺淺一笑道:“既是不喜,也就懶得顧念我的情緒了吧……”
“不會的?!背西旒鼻械負u著頭:“五殿下不是那樣的人,或者……或者他是否也有煩心的事,這才……”
奕瑜就朝她搖搖頭道:“不重要了……反正他的意思已經(jīng)很清楚,他想說的并非是他配不上我,而是想讓我知道,是……”奕瑜蹙眉嘆息了一聲才艱難地說道:“是我配不上他。”
澄黛難過地看著奕瑜,像是對她愛而不得的心酸感悟頗深,便期期艾艾地朝奕瑜喊了一聲:“奕瑜姐姐……”
奕瑜就掛出一個笑臉回望著她:“好了,事已至此,我也該放下了,畢竟被人拒絕后若是執(zhí)意再愛,那便真的……很難看了!”說完又欣慰地拍拍澄黛的肩道:“幸好有你在,讓我能將堵在心口的話說出來,如此一來,我便覺得松快了不少,恐怕今夜也可早早安眠了吧!”
澄黛立刻一把抱住奕瑜,乖巧地說:“姐姐以后有任何心事都可告訴澄黛,澄黛保證為姐姐守口如瓶,即使……即使桃小別相問我也不說!”
奕瑜就笑著揶揄道:“定了親的人果然不一樣,安慰起人來都擲地有聲!”說完扳著澄黛的肩膀又道:“還是妹妹有福氣,可以與心悅之人定下親事,等從天芒山離開便可同小妖殿下完婚,姐姐實在為你高興!”
澄黛立刻躲開奕瑜的目光,神色閃爍地道:“一日不成婚……就有無盡的變數(shù)……還是不要說我了……”說到此處她轉了轉眼珠又朝奕瑜道:“不如說說姐姐如今可有何愿望,若是澄黛能做到定幫姐姐達成!”
奕瑜目光閃閃地看了澄黛一眼才落寞地道:“我如今還能有何奢望?不過就是期望努力修習,早日頓悟罷了?!?p> 澄黛就朝奕瑜嘻嘻一笑:“姐姐這般冰雪聰明,一朝頓悟是早晚之事!”
奕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轉過頭用亮晶晶地眼眸緊盯著澄黛道:“不過若是哪日桃小別果真能將求離上神的泯天袋取來給我等一觀,我便也算遂了一個心愿,畢竟……這個泯天袋可是讓我四湖之人聞風喪膽之物,若是能讓我拿在手中把玩一番……日后見了我的那些哥哥弟弟,我也好吹噓一番!”說完像是連她自己也覺幼稚,竟低下頭掩嘴而笑。
奕瑜的那抹笑像是從心底蕩漾而出,澄黛觀之便覺得她被洛安殿下拒絕的苦楚都像消泯了大半,便立刻信誓旦旦地朝她道:“姐姐放心,不管是打是罵還是連哄帶騙,我必使得桃小別將她家的泯天袋帶到天芒山給我等一觀!”
奕瑜就朝她搖了搖頭:“我就隨口一說,妹妹怎么還當真了!”
澄黛就道:“那是因為姐姐隨口之言便可入澄黛之心!姐姐可是澄黛著緊之人!”
奕瑜就挑了挑眉道:“若是同桃小別相比呢?”
澄黛的眼神撲閃了幾下立刻答道:“對澄黛來說你們都是同樣著緊之人!同樣著緊!”
兩人終于笑了,這一晚的交心長談似終于有了一個喜樂的尾聲。
田小田的甜
停云靄靄,時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陸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