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洛安的心中事

　　果然，今日的玖玲瓏與那集萃軒一樣，也是半個客人都沒有，但是那位金掌柜和那名被喚作周九的小二倒是一臉誠惶誠恐地站在門口相迎。

　　周九一見桃小別和洛安就雙眼放光地捅了捅身旁的金掌柜：“掌柜的，來了，來了，就是他們！”

　　金掌柜立刻滿臉堆笑的朝著洛安三人小跑了幾步，在三尺開外便停下身深深一鞠道：“貴客??！貴客！您們終于來了！快請進！快請！”說完便躬身在前引路，一路陪著笑臉將洛安三人直接引到了二樓，不待桃小別開口就一臉諂笑地看著她道：“這位小姐上回來時喜歡坐臨街的廂房，今日是不是照舊啊？”

　　桃小別就搖搖頭：“不，我今日想看看清河的景色?！?p>　　金掌柜連忙點頭哈腰地道：“好好好！但隨小姐心意，小姐想坐哪邊就坐哪邊！”說完趕忙推開一間臨河的廂房，將三人領(lǐng)了進去。

　　他們剛一落座，周九立刻端著一套晶瑩透亮的茶具跟了進來，他小心翼翼地給三人斟滿茶水后就習慣性地問道：“不知三位貴人今日想吃些什么？”

　　哪知一旁的金掌柜立刻在他肩上拍了一把：“你退下！三位貴人本掌柜自會伺候，不用你在此?！敝芫帕⒖坛酝吹孛嗣绨?，又朝桃小別三人尷尬的笑了笑，這才誠惶誠恐地拿著托盤退下了。

　　而此時金掌柜就滿臉堆笑的朝桃小別道：“小姐，我玖玲瓏各色菜肴共有八十八道，不如將所有菜肴各上一份，讓各位嘗嘗鮮，若是哪道菜能得小姐青睞便是我玖玲瓏的福氣?。　?p>　　桃小別就驚訝地說：“我們?nèi)四睦锍缘昧四敲炊?！?p>　　金掌柜就晃晃頭道：“哎呀，并非要各位貴人吃完，都說了是請各位嘗嘗鮮嘛，每道菜吃上兩口即可，若是不喜歡直接端走，喜歡的才留下！”

　　柳憶便冷哼一聲道：“哼，好大的手筆??！那位郡馬爺給了你多少銀子？”

　　金掌柜一愣，但馬上又神情自若地道：“不要說幾位是咱們郡馬爺?shù)呐笥蚜?，單憑幾位的天人之姿，鄙人也不敢怠慢分毫??！”

　　洛安便開口打斷了金掌柜的喋喋不休，淡淡地朝他說道：“不管是誰的朋友也不應(yīng)如此暴殄天物，何況鋪張浪費之事從來為我不喜，掌柜的就莫要多說了，不如就給我們上個五菜一湯，什么菜式全憑掌柜做主。”

　　“就撿你們店中最好吃的幾樣菜給我們送來就行！”桃小別補充道。

　　金掌柜還想說什么，洛安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道：“你可以走了。”金掌柜的背心不知為何立刻滲出了一層薄汗，他趕緊朝三人俯了俯身才心慌意亂地退了出去。

　　金掌柜一來到樓下立刻將所需的菜式安排了下去，然后便半躺在柜臺的椅子里大口喘著氣。周九一邊殷勤地替他撫著胸口一邊朝他道：“掌柜的，如今你知道我所言非虛了吧？上回這幾人來時我就覺得非同一般，我僅僅與他們說了幾句話便覺渾身發(fā)軟，尤其是那位小姐喚作‘師父’之人，更是讓我不敢直視，他淡淡瞧了我一眼我就覺得渾身顫抖，打心眼里敬畏萬分?。　?p>　　金掌柜猛喝了好幾口熱茶才緩過勁兒來，就幽幽地朝周九道：“周九啊，下回你記住，若是再有這樣的客人來一定要告訴我，由我親自去伺候，若是因為你們這幾個不中用的孬貨而惹惱了這樣的貴客，那咱們玖玲瓏就真的完了呀！”

　　周九就趕緊點頭：“小的明白了！”說完又撓撓頭道：“原來他們是郡馬的朋友啊，可怎么在小的看來，那氣場比郡馬還強呢？”

　　金掌柜立刻罵道：“你懂個屁！我看啊，他們并非郡馬的朋友，而是郡馬也想攀附之人！”說完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焦急地站起身，一邊往后廚奔去一邊自語道：“不行，我得去后廚盯著，萬不可出了什么岔子……”

　　見金掌柜如此著緊，后廚自然也十分賣力，洛安三人要的五菜一湯轉(zhuǎn)眼便被端上了桌。這端菜之事自然也是金掌柜親力親為，周九只能端著托盤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掌柜的搶了自己的活兒——將那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恭敬而小心地放上了桌。

　　等菜肴全部上齊，金掌柜就恭敬地朝洛安三人道：“三位貴人慢用，我等就在門外，若有需要招呼一聲就行?！?p>　　洛安立刻道：“不用，你們都下去吧，我們沒有需要了?！?p>　　金掌柜一滯，但又立馬點頭道：“好好好，那我們就在樓下守著?！币娐灏步K于朝他點了點頭，他才敢?guī)е芫判⌒囊硪淼赝肆顺鰜怼?p>　　二人剛走完一半的樓梯金掌柜突然回身朝周九道：“你就坐在此處！”

　　周九便不明所以的看著金掌柜：“??？”

　　金掌柜就道：“三位貴人許是有要事相談，又恐隔墻有耳，這才將我們支開。你就坐在樓梯上，既離他們的廂房有一定距離，但他們?nèi)羰墙心?，你也必可聽見，不會怠慢了貴客?！?p>　　周九一聽掌柜言之有理，便點點頭，老實巴交地在樓梯上坐了下來，他的眼睛雖望著前方，兩只耳朵卻是全神貫注的傾聽著三位貴客所坐之處的動靜，就想著貴客們?nèi)羰墙兴宦?，他便能在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飛身去到貴客身旁，滿足他們的所有需要。

　　而此時，桃小別早已操起筷子大快朵頤，一邊吃還一邊贊嘆著：“嗯，真好吃！你說這些凡人為何能做出這般美味之菜？”

　　柳憶便道：“他們不用修習參悟，一生追求的便是身上衣、口中食、身邊人而已，自然便可將無窮精力都投入到衣食住行上，能有這般成果也屬應(yīng)當?！?p>　　桃小別就“嘖嘖”了兩聲：“你沒有來過人間幾回，倒是對凡人之事知之甚詳??！”

　　柳憶一聽便知她接下來不會再有什么好話，極其聰明的不再接話，專心吃著碗中的飯菜。桃小別見他不再言語頓覺無趣，朝他翻了個白眼就看向洛安道：“為何今日這掌柜的給我們選的菜與那日師父點的菜差不多呀？”

　　洛安就道：“寂世日上神應(yīng)是經(jīng)常到人間游歷，玖玲瓏的招牌好菜他自是清楚?！?p>　　桃小別就嘆息一聲道：“唉，只有咱們下個山還要躲躲藏藏……”

　　洛安就笑道：“那是因為咱們是在天芒山修習，天芒山有天芒山的規(guī)矩，所以不得不從……”見桃小別挑著眉壞笑地看著自己，洛安就又補充道：“因是不守規(guī)矩，自然便不能正大光明的出山了，只有偷偷摸摸才不會被罰?！?p>　　桃小別就噘著嘴道：“唉！這些規(guī)矩是不是太多了點？”說完似是想起什么，又朝洛安道：“咱們真是蠢，早知道那藏經(jīng)洞得到八神的允許便可入內(nèi)，當初就不用那般偷偷摸摸了！”

　　洛安停住筷子，眼眸閃了閃卻輕聲道：“我早就知道若是求請幾位上神，那藏經(jīng)洞并非去不得?！?p>　　桃小別就詫異地問：“那你為何還要持著微光令牌悄悄前往？”

　　洛安就垂下眼簾道：“因為……我是入內(nèi)去尋找關(guān)于我母妃的記載，不想幾位上神……猜到什么蛛絲馬跡……”

　　桃小別立刻驚訝地問：“你母妃的事情還需要你去查閱典籍？你想知道什么自去問她不就行了？”說完像是想到了自身的情況，便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道：“或者，是你母妃如我爹爹一般，有些事情一直瞞著你？”

　　洛安便轉(zhuǎn)過頭去看著窗外清河內(nèi)的淙淙流水發(fā)了會兒呆，當桃小別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時，他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桃小別寥落地說：“我尚在襁褓之時我母妃就犯下了一個大錯，因為當時我尚且年幼，我父君便網(wǎng)開一面將她禁足在天謐宮中，讓她繼續(xù)撫養(yǎng)照顧我，但從此不得踏出天謐宮半步?！?p>　　洛安突然的開誠布公讓桃小別一時有些無措，張大了嘴傻傻地看著他，一個字也不敢隨便說。而柳憶更是早已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的仔細聽著洛安的講述，他的目光兀自落在飯桌上，實在不知應(yīng)以怎樣的眼神去打量那位天界的五殿下。

　　而此時的洛安平靜而從容，他的目光如夏夜的皎月，淡淡地落在桃小別的身上，他像并不需要桃小別和柳憶的共鳴或附和，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傾述。

　　“我對母妃的記憶有限，唯記得她那笑起來眉眼彎彎、溫柔繾綣的眼睛，和她時常哼唱給我聽的一首小曲兒。”

　　“難道你母妃沒有一直陪著你？”桃小別逐漸被洛安的講述吸引，竟自然而然的開口詢問。

　　洛安搖搖頭：“我不過五歲之時，母妃便離開了。他們都說母妃見我日漸長大，害怕父君要與她清算舊賬，就毅然地逃掉了?！?p>　　“你父君派人找過她嗎？”

　　“自然是找過的?！?p>　　“后來呢？”

　　“沒有后來?！?p>　　“什么叫沒有后來？”桃小別有些不安。

　　而洛安的眼眸中已籠上了一層黯淡之色：“白閣上仙在誅仙臺尋到了母妃的一雙鞋履，猜測她應(yīng)是跳了下去?！?p>　　桃小別倒吸一口涼氣：“誅仙臺？”

　　“對，誅仙臺，誅殺仙神之處，臺下連接著九幽冥道，從誅仙臺跌落的仙神無一不會神魂俱滅，永難往生?！?p>　　桃小別驚懼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又問：“你……你也信她真的跳了下去？”

　　洛安的唇角就勾起一抹寂寥的笑意：“我不信。我記憶中的母妃并非柔弱之輩，而且當時的我尚且幼小，她怎會舍得就此拋下我？”

　　桃小別問：“那你認為……她去了何處？”

　　洛安就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只不過是想活著等我長大，或者那些加諸在她身上的罪名原本就是構(gòu)陷，她不想被冤枉，不想就此伏誅，所以才逃走并且藏了起來?！?p>　　“你父君……是如何想的？”

　　“我父君？”洛安微瞇眼眸看向窗外，似在回憶過往歲月的種種：“我父君是個謹慎之人，即便在誅仙臺找到了母妃的鞋履也仍舊派出天兵天將四處尋覓，但終究一無所獲。”見桃小別充滿悲憫的看著自己，洛安就笑道：“但我從不認為母妃已亡，要知道天大地大，她若想要藏起來，又哪里那么容易尋獲。”

　　桃小別也立刻朝他點點頭：“對對對！就如同我爹爹，八神說過當初他們?yōu)榱藢ふ业蚜_天地間的每寸角落，任憑他們神通蓋世，不是也仍未尋得半點線索？”

　　洛安就道：“無需安慰我，母妃尚在世間不光是我所相信的事實，也是我之信念?！?p>　　“那……你母妃當年是……犯了何錯？”

　　“這便是我進藏經(jīng)洞想要尋找的答案?！?p>　　桃小別一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難道你從來不知曉你母妃是犯了何錯才會有這般境遇？”

　　洛安搖搖頭：“天界無人敢提及此事，應(yīng)是被我父君明令禁止不得私下談?wù)摚栽谖疑源笠恍┖?，任憑我問遍了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未曾得到答案，而我父君一旦知曉我在打聽母妃當年之事便會狠狠地責罰我，連伺候我的那些仙娥雜役也要一同受罰……”

　　“所以，你便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調(diào)查此事了？”

　　洛安點點頭，目光中滿是清冷：“不過，只要我尚存一息，只要有半點機會，此事我仍舊會查……”說完他朝桃小別露出一個淺笑：“說不定，我母妃還困守在某處，等著我這個兒子去救她……”

　　桃小別又問：“在藏經(jīng)洞中你可有所獲？”

　　見洛安搖頭，桃小別就目光閃閃地看著他：“你放心，我也會幫你留意各種消息的。”說完她靈光一閃，又興奮地朝洛安道：“說不定此事我爹爹會知道，等我回疏影清溪時便問問我爹爹！”

　　洛安立馬端起酒杯朝她一舉：“那就多謝了！”

　　桃小別正色道：“咱們是朋友，友人間無需言謝！”說完也端起面前的酒杯“珰”的一聲與洛安的酒杯撞在一起，見柳憶像個木頭一樣呆坐著便又對柳憶道：“還有你，聽者有份，以后別忘了幫五殿下找人！”

　　柳憶雖然仍舊不發(fā)一言，但還是端起酒杯向洛安的酒杯撞去，而在這聲清脆的撞擊聲中桃小別終于開懷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