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江晨是突然被江老爺子一通電話,下了死命令回江家老宅了。
對此,江晨有些奇怪。畢竟江老爺子很少在他練兵時間把他叫走,而且這次的理由怎么想,怎么古怪,竟然說風濕老毛病犯了,叫他回來給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
然而,江老爺子風濕痛發(fā)作,的確很折磨他,江晨就算滿腹狐疑,還是遂了他的意。
但是,江晨沒想到的是,他一踏進大廳,就看見了他大表哥周明,小叔江勛,和老爺子,他們已經(jīng)圍著一張麻雀桌子排排坐了。
很明顯三缺一,就等江晨了。
江晨雖然見慣了自己老爺子荒誕不經(jīng)的作為,可是真是抵不過他刷新新大陸的熱情,不可忍地,嘴角就抽動了幾下。
“老爺子,我練著兵呢!”
江晨一坐下就埋怨。
“哼!”
老爺子卻好似自己占了理一樣,從鼻子里“哼”了一下。
江晨直覺頭疼,往兩邊的周明和江勛看,然而那兩貨也是不明不白地被下了死命令來打麻雀的,到底為什么老爺子心血來潮給他們湊一桌麻雀,誰也心里沒底。
說到這麻雀呢,這還真是老爺子十分鐘愛的娛樂活動。
想當年,老爺子被在南粵當兵,當兵那會兒認識了很多廣東的哥們,同時也認識了不少廣東哥們的廣東妹妹。部隊難得有假的時候,他就會被不同廣東哥們邀請到他們家里串門。廣東人愛打麻雀,尤其是節(jié)日放假的時候,每次串門,江老爺子就被拉去湊腳。
一來二去,江老爺子就成了打麻雀的好手,聽說他在麻雀桌上打得風生水起的時候,情場也跟著春風得意,似乎還和其中一位愛穿旗袍的南方姑娘有了段纏綿悱惻的情事。
不過這些都成了冗長歲月里的奇聞軼事了,江老爺子對這個事沒表過態(tài),這些只有情人間才知道的事,也就無從考證了。而且江老爺子和已經(jīng)故去的江老太太一世夫妻,琴瑟和鳴,伉儷情深,早就成了軍中的佳話,那些沒根沒據(jù)的艷事,大家也就只當附庸風雅。
只是老爺子倒是真酷愛打麻雀,以至于他給家里人定了家規(guī),其中一條就是在七歲前,必須學會打麻雀。不言而喻,沒有多大深意,就是為了迎合他江老爺子的麻雀癮。
“哈哈,一筒扛!”
周明打出的牌子,被老爺子扛了,他不得苦了臉。
“七條?!崩蠣斪映雠?。
“上?!?p> 江晨擺出了‘七八九’的三個條索牌子。
“八萬?!苯砍隽伺?。
“一萬?!苯瓌捉又雠?,他江晨的下家。
……
“我說你們都老大不小了,什么時候找媳婦回來給老頭子我瞧瞧?”
打著打著,江老爺子就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大廳里的三個未婚男子,什么都不怕問,就怕被問這一句,尤其是輩分最高的江勛。
被質(zhì)問的三個男人面面相覷,然后不約而同地選擇默默打牌,保持緘默。
“碰?!?p> 江勛碰了江晨剛打出的三條。
老爺子“嘖嘖”兩聲,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死小子,三條都碰,碰瓷呀?”
江勛默默挨罵,罵死他都不能還嘴,只求老爺子罵幾句就過了,別拿他開涮。然而,事與愿違呀。
老爺子就是要拿他開涮!
“江勛,我都沒臉說你是我兒子,都四十好幾了,凈倒騰你那畫展,你說你就算開夠千千萬萬場,沒兒子給你送終,有什么好嘚瑟的?”
江勛硬著頭皮挨著罵,桌下的腳踢了踢周明和江晨,叫他們趕緊救場。
周明最是老油條,怕自己開口,下一個被涮的就是自己,妥妥地開始裝懵了。江勛沒好氣地瞪了周明一眼,接著往江晨身上投去求救的眼神。
江晨和江勛一向是有苦同當?shù)?,畢竟江晨童年里,江勛和老爺子都是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人,一起被江老爺子罰站軍姿的苦日子還歷歷在目呢。
江晨深吸了氣后,強笑著開口了:“老爺子,小叔他不是還沒遇著合適的嗎?而且男人四十一枝花呢,說不定這幾年好事就近了!”
那邊的江勛感激地猛點頭,簡直都熱淚縱橫了一張清雋的俊臉。
然而,正如周明所料,出聲的那位被接著被涮了。
江老爺子更是不滿意地瞪著江晨,開口就中氣十足地獅吼:“你個死崽子還敢給人開脫,我看你叔侄倆蛇鼠一窩!”
江晨立馬往江勛那拋了一個眼神:小叔準備救火呀。
江勛瞧他堅決地點頭:收到,放一百個心,小叔不會撂下小侄子不管的!
周明很樂意默默地當個吃瓜群眾,畢竟和老爺子斗智斗勇,旁邊這兩貨的經(jīng)驗值甩他十條街也不夠呀。
然后就是意料之中的暴風雨般的責罵聲,如期而至了。
江老爺子罵得依舊中氣十足:“江晨你是我們家的獨苗嫡孫,你要敢給我弄個斷子絕孫的下場,就算我躺在棺材里,也要爬出來,打死你這個不肖子孫,再下去給自個兒爸媽領(lǐng)罪去?!?p> 又是這番陳詞濫調(diào),江晨很頭疼。
“爸,那個江晨不是才二十八嗎?這事他不急?!苯瓌讈砭葓隽恕?p> 江老爺子一聽就更來氣了,回瞪江勛:“你還敢提?當年你二十八歲的時候就這么忽悠我老頭子,說到三十歲就給我三年抱兩,現(xiàn)在呢?”
江老爺子頓了頓,再瞪了江勛一眼,繼續(xù)罵:“十幾年過去了,屁都沒一個!”
江勛沒話說了,自己虧心呀。
江老爺子轉(zhuǎn)頭繼續(xù)拿江晨開涮:“狗崽子你現(xiàn)在就痛快給我一句話,你到底有沒有心談對象?只要你有,老頭子我明天就給你物色姑娘去?!?p> 江晨沒辦法說實話,要真說了,自己估計就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于是他只得硬著頭皮插科打諢:“老爺子,你孫子我條件這么好,姑娘都倒貼著來,還用得著你物色嗎?”
江勛和周明也連忙幫腔。
江勛:“對呀,咱這崽子,這身爆表的武力值,還有這張迷死姑娘不償命的帥臉,不愁沒姑娘!”
周明:“是呀,外公你是沒看見,只要這崽子一出席什么聚會晚會的,不分年齡大小,是個女的,眼睛都往他身上粘。”
然而江老爺子不吃這套,從鼻孔里又哼出了個單音節(jié)。
接著他嗤之以鼻地就反問:“那怎么不見他談過一個對象?正常的年輕小伙子,這個時候不都是談戀愛談得不亦樂乎的嗎?”
呃……這個嘛,三個被質(zhì)問的男人都沒話駁了。
江老爺子看著江晨,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問:“江晨,你說你是不是正常男人?”
這個問題問得可就重了,這性質(zhì)可關(guān)乎到全世界男人的尊嚴上了。
江勛和周明都不敢插話了,就怕火燒到自己身上,被這么尷尬地一問,于是不約而同地,就只能拋給江晨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兄弟,自己保重!
江晨忽然覺得,江老爺子的槍桿子今天是對準自己開火的,另外兩個只是順來當幌子的。他斟酌了會兒,開口了:“老爺子,要不我脫褲子給您驗明正身?”
“哧!”
“哧!”
江勛和周明忍不住,同時撲哧地笑出了聲。
其實家里那么多人里,最能把老爺子蔫兒壞的精髓學到滴水不漏的,就數(shù)江晨一個人。簡直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老爺子這個時候也有種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既視感,要是早知道有這么一天,當初就應(yīng)該給自己留一手,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江老爺子沉著臉,罵得氣急敗壞:“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有沒有靶子我不知道?你別給我貧,你現(xiàn)在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告訴你,你爸媽的事只是個例,部隊里家庭和睦的一抓一大把,你憑什么就因為你爸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這臺麻雀算是打不下去了。
提到江晨的爸媽,說明這次挨訓到了白熱化階段了,分分鐘可以上升為爺孫倆爭鋒相對的爭執(zhí)。
江勛和周明連忙打圓場。
江勛暗暗踢了江晨一腳,給了他一個嚴肅的眼神:快認錯!
而周明強撐著一張笑呵呵的臉,問老爺子:“外公,打了這久麻雀,都餓了吧,我們都好久沒跟外公下館子了,要不現(xiàn)在我們就去吃吃?”
然而,這爺孫倆已經(jīng)犟上了,誰也不相讓,旁邊兩人根本勸不動。
“那是你沒問他們的娃!你就隨便抓一個孩子來問,問問他們爸媽到底是不是外面看的那么幸福美滿?”江晨回得擲地有聲。
江老爺子也不示弱,懟回去:“世上哪對夫妻不吵架?中華五千年,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要是都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結(jié)婚生子,哪還有現(xiàn)在的炎黃子孫?”
江晨不服:“是,是,是雞毛蒜皮!但抵不過日積月累呀,我爸媽為什么沒日沒夜地吵架,你當我不知道嗎?我天天躲在屋里,從不懂聽到懂,還不是因為爸沒給媽要的正常生活嗎?我媽為什么寧愿不要我,都要離開爸,離開江家,還不是因為受夠了天天擔心受怕的生活?”
話到這里,一屋子人都陷入沉默。
童年陰影。
當初父母的不幸婚姻,沒完沒了、歇斯底里的爭吵,給江晨造成的影響是扎了根的。江晨并不是不相信愛情,只是不相信婚姻。當年他的父母有多相愛至深,后來的矛盾就有多不可調(diào)和。
江老爺子看著固執(zhí)已見,不肯相讓的江晨,一下子就頹了下來。
這輩子江老爺子最后悔很痛恨的事,就是他沒能及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三兒子和三媳婦的矛盾,到鬧得不可開交了,他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可是那時他做什么也于事無補了,但這也不是他最恨的。
最恨的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已經(jīng)被他的父母影響得杯弓蛇影,不能以正確的觀念面對結(jié)婚生子的事。他一直都試圖糾正,開導(dǎo),指引,可是還是一點改變都沒有,最后這事反而成了他們爺孫倆的矛盾,只要一提到這事,就沒個好結(jié)果的。
而這一次,自然也是不歡而散的。
江晨借口說隊里有事,黑著一張臉,二話不說就離開了江家老宅。
江勛和周明只好硬著頭皮留下來收拾江晨撂下的爛攤子,掏空著心思哄江老爺子。結(jié)果,他們又因為無須有的罪名,被江老爺子罰完站軍姿,就吊單杠。足足被折磨到月上中天,江老爺子才大赦他們倆。
嗯,是的,爺孫倆都有同一個毛病,心里不痛快就愛體罰,體罰不了自己的,就體罰別人,還有升級版的,就是體罰自己的時候順帶體罰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