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陣霹靂啪啦,唾沫橫飛的大罵后,破舊土屋子里安靜了一晚,第二天兩個一身迷彩戎裝的中亞男人,扛著長槍進來了。
他們一個是黑頭巾,一個是綠頭巾。黑頭巾用槍指著莫蘿,吼道:“Stand up!”
此時,房里同病相憐的人已經(jīng)用更加憐憫的眼神看著莫蘿。
他們都明白,莫蘿也莫約明白,他們這是領(lǐng)她去槍斃或者……砍頭。
莫蘿這時腦子好像是一片空白的,不過又好像在發(fā)呆,發(fā)呆中好像在想,不知道死法有沒有得選,希望他們不要因為吝嗇一顆子彈而讓自己腦袋搬家。
“Go!”黑頭巾很不耐煩地催促。
莫蘿木納地照做,原來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自己還是會害怕的。
不過她正要走時,Laura拉住了她的裙擺。
莫蘿終于不發(fā)呆了。
患難里的一點扶持,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依賴,大人尚且如此,何況Laura這么小的孩子。
只是自己也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哪兒還有心思安慰她呢?甚至現(xiàn)在莫蘿還覺得自己似乎身處一個噩夢中。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太匪夷所思,就在幾天前她還在黎巴嫩的雪山跑酷,而現(xiàn)在,莫蘿卻要給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做替死鬼,這事怎么想就怎么離奇,怎么想就怎么冤。
“Go!”
黑頭巾不耐煩地又催促了一聲。莫蘿硬著頭向前走,Laura力氣不大,她一走,小手就再也捉不住她的裙擺。
莫蘿沒有回頭看Laura。她怕看到這小女孩依依不舍的眼神,看到這眼神,就會忍不住想念關(guān)照了她多年的幾個老友。
如果可以選擇,她還是希望在臨死前再看看他們的,畢竟在這世上他們是自己僅存的情感寄托了。
雖然她這些年不敢寄托太多的感情在他們身上。
莫蘿一出了屋子就被他們推上了一輛悍馬車。
這悍馬車是軍用型,被改裝成裝甲車,車頂上還裝一臺重型機槍。
車子在疾馳,車速似乎有80碼了,而且已經(jīng)開了很久了。
對此,莫蘿有點想不通了,就地處死不是更省心省力嗎?事后黃土一埋不就完事了嗎?為什么要帶她去其他地方?而且地方還不近,難道他們槍決人質(zhì)還要選定風水寶地?
這么想著想著,莫蘿竟然忘記了害怕。胡思亂想之間,車子突然就停了下來,然后她被扔了出去,再然后車子立馬掉頭絕塵而去。
莫蘿這下完全懵了,連膝蓋磕破了皮也沒覺得痛,她維持著四腳朝天,趴在公路邊的姿勢,努力思考著自己的處境。
而此時,在莫蘿前面不遠處有一堵墻,墻的另一面藏著三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寸頭,神色警惕,他站在后面,目光一直都在穩(wěn)穩(wěn)當當向四面八方游移。
而寸頭男人的前面,是另外兩個男的。一個是少年,身高不出眾,不過那靈巧活絡(luò)的眼睛和稚氣未脫的面龐,卻讓他十分顯眼。
而少年旁邊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站得直挺的男人,他脖子上掛著一臺單反。
“莫峰,是一個女人!”馬侑說話時還看著手里的望遠鏡。
望遠鏡里,女人還在四腳朝天地趴著。
莫峰轉(zhuǎn)頭望向身后的寸頭男人。
這個寸頭男人就是江河,曾經(jīng)被莫峰順手幫了一把,后來又被雇去中國保護暗中莫蘿三個月的私人保鏢。
“安全。”江河回答。
得到回答的莫峰,立刻向著女人跑去,其余的也跟了上去。
莫峰跑到莫蘿身邊的時候,莫蘿終于理清了自己的思緒,她覺得自己是莫名其妙地被放了。
大難不死呀,也不知道有沒有后福,她想得有些無厘頭。
顧不得后怕,莫蘿立馬環(huán)視一遍四周,呢喃著,“這是那個鳥都沒一只的鬼地方呀?”
她疑惑地翻身,坐起,抬頭。
然而一抬頭,卻對上一張意外熟悉的眉眼,后面好像又來了兩個人,不過莫蘿此時目之所及的卻只有眼前。
莫蘿下意識就順著熟悉的眉眼往下看,很熟悉的鼻尖,很熟悉的嘴唇,很熟悉的耳朵,很熟悉的下巴……猛然,她驚得蹬了好幾腳,后移了一段距離,她怔怔地仰望著正俯視著他的男人,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死了,不然怎么可能會看見他呢?
是的,不是死,那就是幻覺。她想,而且很確定。
他同樣地,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的。
而他是誰?是莫峰呀,那個交她當他死掉的烏龜王八蛋!莫蘿覺得自己都要死了,還產(chǎn)生這樣的幻覺,真是鬧心!
莫峰看著她,覺得很像她,但又覺得不可能是她。怎么可能是她?這里是敘利亞,她應該在中國的。
“阿蘿?”莫峰有些恍惚地問出了口。
這一聲問,這一熟悉的聲線和聲調(diào),連同這張該死的臉,似乎一下子翻越無邊歲月,走過千山萬水,一聲聲阿蘿,一張張臉,從孩童到少年,再到成年,最后定格在這張久違的臉上。
“莫峰,你們認識嗎?”馬侑問得毫無底氣。
他覺得自己想多了,莫峰這些年都和自己幾乎同吃同住的,他的朋友自己沒有一個不認識的,而眼前這女的,他肯定不認識。而且,在敘利亞這戰(zhàn)火連天的國家,除了同行,遇上哪個舊識都是像是天方夜譚的奇跡。
如墜夢中的兩人,似乎都因為馬侑的問話如夢初醒。
“不認識?!?p> “不認識。”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只是莫峰習慣了有時跟莫蘿反著說話,而莫蘿倒是在跟他慪氣。
聽得其余兩人頗是面面相覷。這表情明明就是在說“認識呀”!
于是氣氛陷入了很是微妙的尷尬中。
“你怎么來敘利亞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這里很危險!”
莫峰首先打破了沉默,語氣中不自覺地就帶上了責備的意思。
莫蘿其實還以為是幻覺,氣急敗壞就坐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把莫峰推開,日聲嘶力竭地破口大罵:“滾滾滾!我不要你出現(xiàn),不要你出現(xiàn),不要你出現(xiàn)!……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一個幻覺可憐我!就是要,也是老爸老媽姥爺,我不要他!”
莫峰聽得一陣一陣地揪心。
她怨自己恨自己也是應該的,可是現(xiàn)在不是時候。
“阿蘿,你冷靜點,我是真的,不是幻覺?!蹦宥紫聛砗退龑σ暋?p> 沉靜銳利的眼睛,看得人心都沁涼。還真是很真實,這個幻覺,莫蘿心想。她看著看著,就笑出來了,笑得悲涼而怨恨。
站一邊的馬侑莫名覺得有些驚悚,這女人怎么有點像鬼片里的孤魂野鬼?不自覺地他就往保鏢江河身上靠。
莫峰面對莫蘿的這個笑,喉頭發(fā)緊發(fā)澀。他想過莫蘿會因為他當年一而再的拋棄,怨恨他,也會傷心難過,可是他想著莫蘿會挺過去的,走過那坎,她會和從前一樣沒心沒肺地鬧騰,或許偶爾會因為他而遺憾,但那也不礙事。
可是眼前的莫蘿,好像不是他從前那個莫蘿了,她的情緒從來都在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里,可是現(xiàn)在他看見了什么呢?
什么都沒有,又好似什么都有。
但看清點,還是空空洞洞的。
莫峰咬牙,一把將莫蘿拽起來,拽得莫蘿吃痛。
“怎樣,清醒了嗎?”莫峰問平靜而耐心,一點都不急,好像都不知道她被他拽得生疼一樣。
痛感,觸感,還有真實感,都在告訴著莫蘿,眼前的不是幻覺……而是現(xiàn)實。
莫蘿皺眉,她冷冷問他:“你不是死了嗎?”
“嗯……我只是路人甲。”莫峰回她,語氣依舊波瀾不驚。
“混蛋!”莫蘿一巴掌打在莫峰臉上。
自小到大,莫蘿第一次打他,對他重手。
其實,莫蘿一直都很寵愛莫峰,雖然表面上是莫峰一直管著莫蘿,告訴她這不行那不行,可是如果不是莫蘿有意順著莫峰,誰能礙著她鬧騰呀?天知道,從前他一點碰著磕著,她都能心疼半天。
“你怎么來敘利亞了?”莫峰固執(zhí)地再問了一遍。
“我干嘛和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交代我的事?”莫蘿心里怎么想的,心直口快地就怎么說了出來。
她這個發(fā)起脾氣來就不分場合,不分時宜的老毛病又犯了。
莫峰望天深深吸了口氣,好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他的情緒很難被其他人左右,可是莫蘿是一個例外。
而在莫峰仰天深呼吸的時候,莫蘿倒是注意到了他說的敘利亞,而一想到敘利亞,莫蘿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不禁感嘆:“我勒個去,那幫天殺的,把我從黎巴嫩綁到了敘利亞,跨國了都!”
“什么,你被剛才的庫爾曼武裝分子綁了?”馬侑耳尖,聽得最清楚,最先驚呼出來。
此時莫峰臉色已經(jīng)十分難看了,鐵青著一張臉,給后面的一個江河使了個顏色。
江河收到指示,立馬就跑到那土墻后,然后從一輛越野吉普就被開了出來。
車子停在了莫蘿面前。
莫峰看著她說,“上車?!?p> 莫蘿不想上他的車,一聽到他的話,頭就轉(zhuǎn)別處,眼睛飄呀飄,沒個焦點。
莫峰再次仰天吸了口氣,努力保持著耐心,艱難地裝作心平氣和地再說了一遍,“上車,有什么脾氣先忍著,以后隨你撒?!?p> 這時其余的人都上車了,正睜大著眼睛瞧著他們。
莫蘿有時候脾氣很扭,比如現(xiàn)在。她聽得出莫峰在忍耐著,可是她就不想聽他的話,不想順他的意,最好氣死他!所以他第二次喊上車后,她還是不搭理他。
這種關(guān)鍵時刻,碰上莫蘿的牛脾氣,莫峰真被亂了心緒,他先是煩躁的拉開了自己沖鋒衣的鏈子,但是還是不夠管用,忍不住負氣地踢走了腳邊的石子,算是發(fā)泄了情緒。
在車里的馬侑看著這樣氣急敗壞的莫峰,嘴巴都張得可以塞進一個大饅頭。他正驚呆時,手機響了。
“Do you get to Manbiji safely?”
馬侑顧不得回答電話那頭Daisy 的問題,答非所問地就說了句,“Daisy ,現(xiàn)在莫峰正被一個奇怪的女孩氣得冒青煙呢!”
“What?Are you kidding me?No,no,no……What such a cold fish !”
“千真萬確!我給你視頻看。”
于是莫峰和莫蘿僵持地畫面就出現(xiàn)在了馬侑和Daisy 的手機屏幕上。
莫峰情緒平靜了點,可是語氣控制不住地冷硬起來,他對莫蘿說,“你要是再不上車,要不你就再被綁一次,要不就變成隨便哪個人的槍靶子!”
這時莫蘿已經(jīng)完全是只知道賭氣了,莫峰說的,即使在理,即使很緊迫,她也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的。
莫峰見莫蘿完全聽不進他的話,他再次負氣地踢走了腳邊的石子。
他冷冷地看著石子在空中劃出一道無形的弧線。石子落地時,他冷眼瞪住了莫蘿,然后直接蹲下,然后就一聲不吭地橫抱起莫蘿,然后徑直地走到車門處,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把她丟進車后排,然后自己也坐了進去。
于是,馬侑的視頻直播到此為止。
這邊的馬侑看得有些不是滋味了,因為除了他姐,莫峰和任何女人的親密接觸,在他哪兒都是很不樂意的。
而另一頭的Daisy 看得是目瞪口呆,直到視頻中斷,她都有些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她和莫峰是大學同學,認識也快八九年了,而且這五年來因為馬寄的關(guān)系走得很近。在她對莫峰的認知里,莫峰的性格雖然說不上冷酷,不過也算得清冷了,無聊的話不多說,多余的事不多做,情緒的變化也不多,平時總是寡淡的,面對天塌下來的事,他也能保持著云淡風輕。
然而現(xiàn)在的他氣得那是又仰天又踢石子又瞪眼的,最后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了那女人就上車,這……這……真是太有趣了!
她回味著剛才那一段,最后忍不住竟然笑了出來。
“為什么都快到曼比季了,卻要掉頭回去大馬士革?”馬侑自從看見莫峰抱起莫蘿,心里就不好受了,于是問起話來,問得特別不友好。
莫峰情緒幾乎平復了。
“她是被綁來的,得趕快送她去中國大使館,不然遇到政府軍,沒簽證就得被捉;遇到反對派,要不被綁,要不直接斃了;再倒霉點,遇到IS,下場怎樣,全憑運氣。”
莫蘿聽著,原本是聽得搞不清東南西北,再聽了會兒,即使不懂里面的幾個名詞,也聽明白了六七分,不免越聽越覺得驚險。
其實莫峰說的,馬侑當然懂。他和莫峰在這里當戰(zhàn)地記者已經(jīng)兩年了,這些道理,他腳趾頭都不用動,也是明白的,只是他不待見莫蘿,自然不樂意因為她而半途而廢。
他們本來是去庫爾德武裝的老巢曼比季采訪的。這次采訪機會,是莫峰和馬寄周旋了很久,動用了很多關(guān)系才得到的。
而且從大馬士革到曼比季,他們就得經(jīng)過政府軍控制區(qū)、反對派控制區(qū),還有零星的IS恐怖組織控制區(qū),這一路,就算沒有槍林彈雨,也算是出生入死了,但是現(xiàn)在都臨門一腳了,卻要前功盡棄。
馬侑越想這事越覺得可惜,越覺得可惜,心里就越郁悶。郁悶了一陣,回過頭想要申訴,卻不期然地撞見莫峰的一臉陰郁,他開不了口了。
然后是一路的寂然,開車的是他們聘請的安保,前頭其實還有一輛越野吉普給他們開路。馬侑又想到了他們?yōu)檫@次采訪所付出的人力物力,心里更加郁悶了。
忍不住再次回過頭,可是這次卻還是開不了口。此時,他看見的是,一聲不吭的一男一女各自望著左右車窗外,他們的側(cè)臉,都透著一股子倔氣。
顯然,即使馬侑說話了,也是沒人應的。他才不想自討無趣呢,悻悻地就轉(zhuǎn)回了頭。
馬侑是一個天才少年,但奈何智商高情商低呀,對于后面那股凝固在空氣里的別扭,只覺得怪異,卻不能理解。
可是一直專心開車的保鏢江河早已到了而立之年,也經(jīng)了不少人事,他即使不瞧身后的一對男女,也大概能斷定他們曾經(jīng)感情深厚,但也生過嫌隙,關(guān)鍵依據(jù)是,那女的自己當年還被莫峰雇去保護了三個月。
這是一路的戈壁,不遠不近地就有好幾處沙丘,近處的地上,都是金黃色的沙礫,放眼望去,一片荒蕪。
然而這片荒蕪中,莫峰和莫蘿心中所感的,卻是滿世界的霧氣氤氳。
他們覺得好似在做夢,又或者他們已經(jīng)認為這是夢,然而恍惚了一陣,時不時從身旁飄來的氣息卻又是真實可辯的。
莫蘿忍不住用余光斜斜地瞟了一眼莫峰,偷偷地打量著:從側(cè)身看,他的身體好像比以前壯實多了,可是往上看他的側(cè)臉,又覺得瘦了。他的衣著沒有了以前的一絲不茍、干凈整潔,一件淺灰色的沖鋒衣剛才在他氣急敗壞地時候被拉開,里面是一件白色毛衣,看似不是什么大品牌。
莫蘿再往上看了看,看到了他下巴短短胡茬,看來是有好幾天沒有理了,不過他的頭發(fā)還算整齊,大概是因為他把耳朵前邊的頭發(fā)都推掉了,中間的頭發(fā)也不長,他隨手抓抓就可以理得很精神。這樣的鏟青式發(fā)型,無疑讓他看起來硬氣了許多,一別莫蘿印象里的文質(zhì)彬彬。
想到印象里的他,莫蘿忽然心有不甘,她再往莫峰身上溜了一圈,想要捕捉他從前那模范生的氣質(zhì),然而沒有。她所感受到的氣息,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冷漠和凜冽。莫蘿有些訝然,雖然以前就知道莫峰骨子里就是冷冷淡淡的,可是那是有節(jié)制的,在人前總能變現(xiàn)得彬彬有禮,而現(xiàn)在卻是肆無忌憚地散發(fā)著一股疏冷的氣息。
這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嗎?
莫蘿這樣問自己,她暗暗算了算他們分離的時間,現(xiàn)在算來,好像都不能準確了,如果不算那一次在波士頓的匆匆一見,是九年了,還是十年了呢?后來算了大概的數(shù),莫蘿就不想再精確了,反正都久到記不清日子了,他變了,變得有些陌生,也是合乎情理。或許,沒有變化,才是說不過去的。
莫峰長年出入于千鈞一發(fā)的戰(zhàn)場中,雖然不是上陣打仗的軍人,可是眼觀八方耳聽六路的能力還是被他練就得爐火純青,而且感覺如果不夠敏銳,怎么能當?shù)昧藨?zhàn)地記者呢?所以莫蘿那不動聲息的打量,莫峰從一開始就察覺了。
不過她在不動聲息地打量他時,莫峰在更加不動聲息地打量她。
這丫頭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雖然還是一樣的毛躁,一樣的直腸子,那雙流光溢彩的貓眼,還是干凈明亮,可是眼神變了些,眼睛里也有些他看不明白的空洞。
然而想到她剛才跟自己犯倔的樣子,莫峰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可是感覺很熟悉,也很溫暖。
自己和她究竟分離了有多久,莫峰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不去記了,因為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覺得有生之年,和她就是天上人間,各自安好的結(jié)局,就算有一天,他回國,回去故鄉(xiāng),甚至特意去見見她,他也不會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
然而,今天他們意外重逢了。莫峰懷疑,難道蒼天總算難得地為自己動了一下惻隱之心,不過他更怕這是上帝心血來潮的一次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