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九年三月十八日夜,皇宮。
京城這幾日暴雨連連,恰逢北方戰(zhàn)事吃緊,可誰也料不到今日之后,不僅北方動亂幾年之久,京城,也并不太平。
已快入夜,養(yǎng)心殿外卻排著長長一隊人,都身著白衣,每個人身后都有一名太監(jiān)幫他們打著傘,白衣男子們低著頭也不言語,都站在殿外好似等著某個消息。
一眾白衣男子身后是一群身著錦衣的男子,全佩戴著黑鐵面具,手皆搭在腰間刀柄上,將白衣男子們團團圍在中間,而在這一群錦衣男子的中心,便是那暗部首席執(zhí)行冠首——何晉,此刻也是滿臉嚴峻,雙手負在身后,在門外一動不動。
養(yǎng)心殿外磅礴大雨傾瀉下來,暗部的羽翼衛(wèi)們卻連傘都沒有,就那樣站在那雨中,雨水順著肩頭流到刀身上。黑鐵面具后仿佛空無一人,如若沒有人看見那按住刀柄的手,多半會以為那是一排被人擺放好的盔甲。
何晉身邊的太監(jiān)估摸著也是疏于鍛煉,彎著腰給何晉撐了快一個時辰的傘,累得手都快舉不起來了,何晉見那太監(jiān)撐的傘的傘檐快碰到他的頭了,他便一回頭,也許是他那張臉不怒自威,本無表情,在那名跟他打傘的太監(jiān)看來,卻像是要殺人的臉,連忙硬挺了一下身子,將傘又舉高。
“退下吧,去庫房拿得足夠的傘,發(fā)給他們打上?!?p> 他努了努身旁站著一動不動的羽翼衛(wèi)們,將太監(jiān)手中的傘奪了過來,自個兒撐著了,繼續(xù)等著養(yǎng)心殿里的消息。
不過多時,右丞相范羽也帶領(lǐng)著隨從們趕來了。
他用手抹去了眼前的雨水,又曲曲眼睛,依稀看到一人撐著傘兀自站在那里,身旁是一圈暗部成員,不由多想,男人應該便是何晉了。
“何大人,陛下龍體是否無礙?”
右丞相范羽此刻匆匆趕來,雖說有侍從打著傘,額前的頭發(fā)也被打濕,向何晉微微行禮,便焦急地問道。
畢竟此時正值多事之秋,誰也不希望陛下此時身體出什么毛病。
何晉早就已經(jīng)聽到他們一行人的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左右手一抱,也是向他行禮。
“丞相大人,何某在此等候多時了。也無消息傳出,只希望陛下龍體無礙。”
“再等等吧。一起為陛下祈福,也希望王朝能度過這一段日子?!?p> 范羽本還想說些什么,但是一時也沒甚心情,他一直以來想的,終究還是出事了。
今早羽翼衛(wèi)帶回來的消息就讓皇上大為惱火,軒轅賀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范羽也是看在心里的,他也才得到消息,九皇子今夜就著八千散兵邊軍,準備對抗十多倍于他們的拓跋湛大軍。
此刻三軍先鋒公孫玉估摸還未渡過黃河,明日一早才能渡過黃河,那今夜一戰(zhàn),必定是兇多吉少,他范羽幾百個腦袋,也是不敢讓皇子殿下去打這場仗的,得到消息就直接氣沖沖地趕到了齊公公府邸,大罵了齊嚴一頓,直罵得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齊嚴大氣也不敢出!
又過了不久,養(yǎng)心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房間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養(yǎng)心殿門口,只等著這天下最為重要的消息。
一名白衣老者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往門外張望了一下,最終從人群中鎖定了范羽。
他面前一眾白衣男子此刻全都抬起了頭,對著他一聲聲地喊著先生,可是他并沒有搭理。深褐色、干枯的臉上此刻愁云密布,一張本應該是和藹可親的臉此時卻陰沉著,唯有那一雙眸子,比身邊所有的人都還亮堂,也不等身后的一名白衣男子為他撐好傘,他徑直走到范羽的面前,微微行了行禮。
那一雙亮堂的眸子和丞相的眼神一對上,范羽便陡然感受到了他眼中犀利的光。
那老者打量著他面前的丞相大人,直到確認他真是可信之人,這才開了口。
“丞相大人,陛下龍體欠安,還請召皇子殿下來陪圣上。”
范羽微微一怔,當下伸出了手,輕輕拉了一下老者的衣袖,示意他到一旁細說。
“先生可否明示?”
范羽雖大致猜出了什么,但是還是問出來了,滿臉疑惑地等著當今朝中醫(yī)術(shù)最高超的御醫(yī)說出詳情。
“不容樂觀,大人?!?p> 年過半百的御醫(yī)臉上陰云密布。
剎那間范羽抬起頭看向天空,宛如天旋地轉(zhuǎn),大雨打在他臉上,凄涼刺骨。
而醫(yī)者早已經(jīng)趕回了門前,一眾弟子趕忙帶上雨傘與雨披去接他們的師傅。
“陛下若當真挺不過這一劫?”
他沒有和任何人言語。
不多久轉(zhuǎn)過身和身邊隨從小聲吩咐了幾句,那隨從便將傘給了一太監(jiān),繼續(xù)幫右丞相范羽打著。
一人連滾帶爬闖進了皇宮某居所,細小的聲音從居所內(nèi)傳出,不過一會兒他便又飛快從房中出來了。
在沒有人看見的黑色角落,此刻一隱身于黑暗中的男子動了,他本身是翹著二郎腿將腿放在身前桌上的,此刻緩慢將腿放下,站起了身子。
一席合身的墨色長衫宛如皮膚一般合襯他修長的身材,他緩步從廳內(nèi)走出去,待到快出門,陡然回過頭來,窗外盡是嘈雜的雨。
就在他回頭那一剎那,忽然一道閃電劃過,映照出了他那張布滿邪魅的臉,而后雷聲大作。
“兜,我們等這一刻多久了?”
黑暗中此時才注意到仍有一人,由于帶著面具,又隱藏于黑暗之中,誰也看不到他方才臉上一瞬間閃過的驚恐,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傳來的雷聲將他嚇到,那面具后的那張臉久久沒有緩過來。
半晌,一聲不同于往日司馬兜的聲音從廳的深處幽幽傳來。聲音雖然還是沙啞,但是此刻卻帶著一股濃濃的不甘,宛如咬牙切齒般說出來的。
“二十八年,整整二十八年!”
忽的兜又改口道。
“哦不,十年了?!?p> 那個男人三步兩步走下臺階,一旁早已有人前來為他打起了傘,而后每隨著他步子一邁,身邊兩側(cè)便會有兩人從黑暗中顯現(xiàn)出來,跟在他的身后,向著養(yǎng)心殿走去!
哪怕外面磅礴大雨,此時齊府之中卻安靜得出奇,齊嚴仍在反復把玩著手中的和田玉玉牌。
他身子一側(cè)豎立著兩座大理石屏風,石上所刻的山水木石便如畫一般,那屏風之后便站著飛羽,赤羽,覆羽部門三大冠首。
羽翼衛(wèi)三大冠首竟然齊聚一堂,他們都不知道齊公公喊他們前來的緣由,此刻只靜靜站在那屏風之后。
哪怕他們?nèi)嗽邶R嚴身邊多年,今晚也摸不透齊嚴的心情。但是他們可以確認的,就是齊公公在等一個消息,一個可以關(guān)乎到他齊嚴腦袋的消息!
三人通過余光,看到了那發(fā)著呆搓揉著玉牌的齊公公的額頭,豆大的汗滴密密麻麻地將整個額頭全部布滿!
而正在這時,一凌亂的腳步從外堂傳來,一人急忙闖進齊公公的房間,跪在了地上,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在他送達消息之后,齊嚴竟然丟給他手中把玩多時的玉牌。
可那人還沒有機會去拿那貴重的玉牌,三把刀一時從他背后灌入,那手在離玉牌僅剩兩寸的地方抖了抖,最終打在地上。
齊嚴已經(jīng)穿好雨披,從那人身上踏過,向著養(yǎng)心殿趕去,而身后三人也是片刻不離。
剛出齊府,黑夜中隱藏著的羽翼衛(wèi)三大部門精銳,便已經(jīng)從黑暗中顯現(xiàn),跟在了四人身后。
一行人走過那宮中坑洼處,一時間青石板上水光四濺。
路上偶有宮女或者太監(jiān)出行,見得這一眾人都低頭趕路,鴉雀無聲,都唯恐避之不及,可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jīng)倒在了雨水之中。
這個夜晚,宮中要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