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鋪了一地……
雪掃,清出長痕……
少年依依遠去,勾肩搭背。而空氣中依稀還彌漫著快樂的汗珠的味道。但一天并沒有完。
風,在天空之下刮過。猶自僵硬的枯葉也依稀落下。
熱鬧之后散去,是有些空寞的冷清。
曹寅將手中的掃帚遞給身旁的一人,抬頭看了看旁邊的高塔,然后走了過去。似乎是有什么吸引他,又似乎是意猶未盡地尋覓。
這座塔叫萬雁塔。萬雁南飛去,空余塔此間。
這一座塔據(jù)說和這一座城差不多古老。曾經(jīng)似乎是為了祭祀秋天之神靈而修建,不知什么時候失去了這一意義和本來的名字。因為常年聚集在這里的眾多候鳥,重新獲得新名,萬雁塔。又不知是何緣故,這里成了眾多風流人士喜歡到了的地方。再不知什么時候,這里又成了以儒家為代表的天下讀書人寫下功名之地。這一座矗立了千年之久的高塔,在故京城最顯眼的角落,也在最不顯眼的角落。
學子們的雪禮自然不止是為了掃雪。掃雪是主要活動,而掃雪之后的各種活動聚會同樣也多彩紛呈。此地也聚集了不少學子。
曹寅走進萬雁塔時,便看見了三五成群的各色學子們在侃侃而談著各種風流軼事。不過曹寅并不理會,而是選擇了一個偏僻的人少的方向而走著。其他人也都沒有注意到這位曹王府低調的世子殿下。
曹寅似乎是故意在這眾人聚集之地探訪尋幽。萬雁塔內(nèi)有著一面面高墻,并不是如何潔凈。因為它刻畫著歷代無數(shù)騷人墨客的不安心聲。曹寅只是草草看了幾眼,并沒有以往的興趣。一抹潔凈的雪色自塔外映射進來,曹寅更沒有興趣欣賞這些騷人墨客的各種牢騷。
雖然天色大亮,而盈盈白雪的反襯也是極為明亮的。但是這萬雁塔內(nèi)還是有些微暗。而且這里人聲嘈雜,曹寅隱隱感到一絲不喜。他在塔內(nèi)人少的地方游走著,忽然就走到了階梯旁,然后慢慢一級一級的上去。第二層還是有許多人,第三層還是有許多人……
曹寅一級級沿著階梯走了上去,慢慢走到了盡頭。忽然之間,他眼前多了一道門。門?曹寅一愣。這里有門?曹寅來過著萬雁塔許多次了,來頂層的次數(shù)也不少,但是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這里有門。不過說是頂層,卻是那下方的那一層。曹寅從來沒有走到過這么深入的地方。曹寅這才發(fā)覺這里已經(jīng)很昏暗了,這一段階梯恐怕平日里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吧。
曹寅試著推了推前方的門,吱呀地一聲,門推開了。一道亮光透了進來,曹寅忽然感覺到整個身心都豁然了起來。他慢慢走到門后。這里才算是整個萬雁塔的最高層吧!在這里并不像其他塔層里一樣是密閉的,事實上這一層只建了一半,另一半則是露天的。不,好像并不是這樣。曹寅抬頭看了看這塔頂上還有的那一半,上方還有一些痕跡參差不平!就連這露天的這一部分也沒有那么平坦。
一陣微涼的風吹來,吹飛了幾朵積雪,吹響了幾盞風鈴,悠悠揚揚清清脆脆。明亮的陽光照耀下來,在一層層雪上閃閃發(fā)光。
曹寅放下心中的好奇,慢慢沿著這頂層走著。只見這頂層之上不知是不是那些大雁銜了些花草種子來,居然還有些枯草的痕跡。而那隱隱伸出的檐角之上則掛著一個個青銅色的風鈴,在風的搖動下奏響。曹寅慢慢走到這一層的邊緣,往整個故京城看去,只見一條條雪鋪的樓頂和被清掃干凈的街道有條有序,還時不時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曹寅的心慢慢變得平和下來。他聽見了風的聲音和風鈴的聲音,他看見了風吹起樹枝上的白雪,飄飛著慢慢落下……
“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首歌,我心中的歌就是風吹過的聲音……”曹寅看著前方明亮的天地悠悠說道。
“風吹過的聲音?風吹過,我知道葉子要落了,又要去掃落葉了,這算什么歌?”突然,一道聲音從曹寅身后響起。
曹寅猛然轉身,眼神又變得柔和起來。他身后慢慢走來一位姑娘,穿著鵝黃色的布襖,戴著一定藍色的布帽子。這女子容貌只是清麗。在哪怕以簡樸實用為主的曹王府,身為曹王府世子的曹寅自然也見過不少人間絕色。相比而言,這突然出現(xiàn)的美麗的女子在曹寅看來容貌也只是清麗而已。但是那一雙眼睛實在是太有靈氣了,像要流出水來一般。哪怕是曹王府世子都不禁微微失神。這一刻他不禁心想,他也不小了。瑤兒是他的妹妹都要成婚了,而他這個大哥的居然還沒有想娶的人。事實上這也是極為罕見的,在以前,那些豪門大富哪個少爺不是早早的就有妻有妾了,更不要說王子世子了。但是曹王奉行小家修身的理念,這也并不奇怪。以前沒有遇見喜歡的人,那就一直這樣唄。曹寅也并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合理的地方。但是今天見到這女子,他居然不禁心想他也可以成婚了。和這位女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并不是一見鐘情就陷入無法自拔的愛河,只是平平淡淡地覺得合適。
他看向那女子,那女子也在看向他。今天的曹寅因為要出來掃雪,只是穿了一身以前練功的服裝。哪怕是冬天,也只是略微暖和而已。但是卻極為干練,顯得十分有精氣神。那女子看向曹寅的目光有很多好奇,有很多曹寅似乎讀不懂的意思。
曹寅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他才道:“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萬雁塔還有這么一層,這才上來看看。姑娘……”
“我一直住在這里。”那女子回道。
曹寅有些驚訝地看向她。忽然問道:“姑娘一個人嗎?”
“不,還有爹爹?!彼茏匀坏卮鸬?。
“可是……”曹寅不解。萬雁塔還住有人?為何他來了那么多次都始終未曾發(fā)現(xiàn)過。
她撩了一下被風吹到眼前的頭發(fā),道:“我和爹爹在這里住了十多年了,一直在打掃著萬雁塔?!?p> 曹寅直直地看向眼前的女子,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是否有些無禮。而女子也并未在意。
風鈴一直在響,風從未停歇。
曹寅看向女子,指了指那一半的樓層,有些遲疑道:“一直住在那里嗎?”
女子點了點頭。
曹寅又道:“我可以過去看看嗎?”
女子目光閃爍著,似乎是在思考。然后道:“嗯。”
曹寅看向那半邊的樓層,忽然覺得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不了得的東西一般。他忍不住邁出了腳步,忽又頓下,然后看向女子,有些忐忑地問道:“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女子一愣,風吹散了她如水的目光些許。她恍惚了一下,然后看著眼前的曹寅。曹寅被她看得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突然開口道:“黃瑩,我叫黃瑩?!?p> 曹寅舒了一口氣,然后自豪道:“我叫曹寅?!?p> 黃瑩又不禁仔細看了曹寅一眼。不知為何,她察覺到說出這個名字的曹寅似乎有些不一樣。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聊著。曹寅才發(fā)現(xiàn),黃瑩或許很少和其他人接觸,所以顯得很陌生和生澀。但是其見識卻一點也不小,就是時效性太差了。嗯,就是感覺和時代斷節(jié)了一半。而黃瑩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一路上大多都是曹寅再講外面的事,而黃瑩在津津有味地聽著,不時給出一些個并不驚艷,但是卻獨居女性細心特色的見解。單獨一兩個或許算不得什么,但是當黃瑩一個個給出這樣的見解時,就容不得曹寅不對她另眼相看了。要知道曹寅可以直接輔佐曹王之事,其本領可見一般。有些事,雖然說建議只不過是錦上添花之舉,但也說明了曹寅的一些不足。而能一次次明銳地挑出這樣的不足的人更是值得曹寅去重視。哪怕這些事情都只是細枝末節(jié)。越發(fā)交談,曹寅對黃瑩的好感越多。短短幾百步路的時間,曹寅幾乎就將黃瑩視作不可多得的知己。而一推開那半邊樓層的門,曹寅則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了。只見那半邊樓層之中有著一根根交錯的斷木,還有一塊塊散落的碎石。而在這殘頹樓層的一角,是一座倒塌散落在地的雕像,依稀可以分辨出四肢。而在另一角則是利用一些空隙搭建起來的小小居所,隱隱有一道道光照在居所之前。
黃瑩適時開口解釋道:“聽爹爹說,這萬雁塔以前發(fā)生過一場戰(zhàn)斗。這一層之上的樓層都被削塌了,這一層也被斬了一半?!?p> 曹寅卻不在乎這什么戰(zhàn)斗,在曹王府之中的他有著許多的資源。真要好奇這么一場戰(zhàn)斗,想必不難找到記載。只是看著那寒酸的居所,曹寅不知心中怎樣想的,就一把抓住了黃瑩的手道:“你們怎么在這里住了這么多年?”
黃瑩被突然抓住手,有些驚慌。但是看見曹寅認真的目光,聽見他關懷的語氣,并沒有生氣。只是十分柔和道:“聽爹爹說因為他有一個十分可怕的仇家,怕被找到,所以只能躲在這里。”
曹寅聽了,不禁有些心疼。他道:“那你們平時吃用?”
“爹爹不敢露面,都是我匆匆去買一些的。”黃瑩解釋道。
“那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和十幾年前已經(jīng)不一樣了?世界變了,時代變了,你們可以出去了!”曹寅還是不解地大聲問道。
黃瑩點了點頭,道:“知道,但是爹爹還是不敢出去?!?p> 曹寅只覺得心中冒起一股無名火。拽著黃瑩的手道:“跟我走!”說著就轉身要離開萬雁塔。
黃瑩心中一慌,使勁地抽出了手,然后道:“你說什么?”
曹寅不知為何,又伸出手一把抓住黃瑩的手道:“我叫你們跟我走!”
“去哪兒?除了這里,我們找不到去處!我也想過勸爹爹,時代不一樣了。但是這里已經(jīng)成了我的家,除了這里,我們找不到去處。”黃瑩站在原地道。
曹寅回頭看向黃瑩那如水目光,道:“去曹王府,我娶你!”
黃瑩傻傻地站在原地。
曹寅也被自己的話驚呆了。但還是很快恢復過來道:“先去曹王府,然后我們相處一段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娶你。”
黃瑩還是傻傻地站在原地。
曹寅卻抓住黃瑩的手,然后轉身走去道:“先去見過你爹爹吧?!?p> “啊……”黃瑩只覺得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