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下天羅網(wǎng)，專等自投人。
跑堂的小伙計圍著這幾個桌子來回轉(zhuǎn)，手里端著盤子筷子碗，肩上搭著長條的抹布，手腳利索。關鍵是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旦有人對墻上的鋼刀產(chǎn)生興趣，他總能第一時間趕來。
他見完顏宗燊像個鄉(xiāng)下賣力氣的人，張嘴要五兩?？船F(xiàn)在這個年輕小伙子收拾的體面得體，像個富家公子，張嘴要十兩。
這人聽罷，“哈哈”一笑，“多少錢，十兩？我只是想打聽一下這口刀的來歷，又不是要買它。再說了，就算是買它，也用不了這些銀子吧？”
“您瞧，”小伙計賠笑道：“這跟它本身的價值沒多大關系。一捆草繩，分文不值。您把它捆白菜，它就跟白菜一個價；您把它捆了大閘蟹，它就是大閘蟹的價。刀是刀，不同的人，不同的歷史，它就有不同的價碼?！?p> 那人笑道：“哎喲，您還真是能說會道的，聽起來倒也是那么個道理。莫不成，這是秦始皇用過的古董？”
從語氣中聽得出來，這人是略帶戲謔，根本不像是能掏十兩銀子的人。
小伙計更是人精，說道：“聽不聽的不要緊，銀子給不給的也不要緊，您別拿我們開心成不成？您這不是故意寒磣人嘛。得，我這兒也忙得實在沒工夫，就算我做個好事，免費高速你吧?！?p> 完顏宗燊在一邊聽著，心里這個氣呀，心說你小子有譜沒譜??？好嘛，漫天要價，著地還錢。
不等那人說話，這小伙計就嘰里咕嚕說了出來，“這可是龐老八所用之物，名曰九齒虎頭刀。龐老八何許人也？乃是嘯聚山林的一路好漢，后來更是扯旗造反，要替天行道。《水滸傳》聽過吧？他跟梁山好漢差不多，可惜他出師未捷身先死，沒等有一番作為，便被另一位武林高手結(jié)果了性命。”
“哦？那么這位結(jié)果他性命的好漢，又是姓字名誰呢？”
“哎，您算問著了，一看就是聽書的內(nèi)行！”跑堂小伙計緊著捧他，“正是我們酒樓的原東家，‘一合將軍’石一郎。他是用他祖?zhèn)鞯囊粭l紅纓槍，槍挑龐老八，為民除害！不僅槍挑龐老八，還——”
小伙計忽然左顧右盼，四下觀瞧，在嘴邊搭上一只手，掩住嘴巴，往那人的耳邊湊。
那人也被這神秘氣息感染，忙把耳朵遞過來。
小伙計壓低聲音，說道：“槍挑女真第一勇士，完顏宗燊！”
“??？真的假的？”那人有些不信。
“我一個跑堂的小伙計，我騙你干嘛？石一郎的那條槍，就供奉在二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啊！不過那個可就要收費了，哎，不瞞您說，東家就指著這條槍養(yǎng)活我們一大家子人了。當然啦，這番話，免費，免費，我……不要錢，不要……錢。”
那人“呵呵”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兩銀子，“算啦，出門在外的，我也討個吉利，無多有少，就這一兩了，算我謝謝您。”
小伙計得著銀子，樂得屁顛屁顛的，“得了，您先歇著，我給您倒壺茶去。”
完顏宗燊偷眼觀瞧，要看一看這人是何等身量模樣。
只見此人個頭略矮，用現(xiàn)在的話說，一米六左右，身子板兒的看起來倒是很健碩，說起話來底氣十足，像是個有功夫的練家子。長得五官端正，不算漂亮也不算丑，反正就是那種扔到人堆里就尋不見的主。
身上雖不是穿綢裹緞，也算的上富麗堂皇，收拾的是干凈利落，腰間還墜著一塊兒玉佩。手里拎著一把短劍，劍鞘上沒有任何裝飾。
乍一看，就是一個會練武的富家公子哥。
跑堂的小伙計腿腳還真快，眨眼工夫，一壺熱茶獻上。
這人端著茶壺，四下一尋摸，微微皺了皺眉頭。
跑堂小伙計立刻會意，笑道：“這位爺，這一樓都是給窮人預備的，粗茶淡飯薄酒，盡是些不上臺面的東西。您瞧見沒有，都是隨便拼桌的。似公子這般俊秀講究的人品，自然是要上二樓的雅座、雅間，那里才是伺候您這樣有頭有臉的少爺?shù)牡胤??！?p> 這人原本不愿去二樓，心說出門在外，還是一切從簡的好，雖然這里伙食差一些、環(huán)境臟亂一些，好歹也能填飽肚子。剛才聽說二樓有東家供奉的立有赫赫戰(zhàn)功的紅纓槍，心里就有點兒癢癢，真想一睹其英姿。
他就這么一猶豫，跑堂的小伙計又說話了，“這位爺，銀子沒有白花的。有道是，一分錢一分貨，一分錢一分享受。甭說上頭有好酒好菜的好伺候了，就算看一眼那條槍，這銀子都不算白花。再者說了，出門在外，要的是什么？不就是逍遙痛快嗎？我是看您也是練家子，回頭我給掌柜子說個人情，給您打個折，怎么樣，賞賞光？”
“呃……其實我還有別的事，時間比較緊……”
“我明白了，這條紅纓槍您瞧不上眼？沒關系！一看您就是行家！見寶兵刃見的多了，我們眼中的寶貝在您眼里都不算什么。我們這里是有好寶貝的，三樓，三樓上藏著一條絕世名槍——混元玄冰槍！”
完顏宗燊又是一個激靈。
那人似乎也聽聞過混元玄冰槍的大名，“??？混元玄冰槍，果真就在你們?nèi)龢牵俊?p> “千真萬確。還告訴您說，我們這兒有規(guī)矩，叫白天聽書，晚上看槍演好戲。”小伙計嬉皮笑臉，滿臉的戲謔。
“什么好戲？”
“這個嘛……”小伙計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單肩靠墻，身子斜倚著墻壁，“嘿嘿，這個嘛……還是那句話，我們這幫下人，就指著這幾條槍吃飯了，這好戲嘛……嘿嘿……”小伙計又是一陣的壞笑。
那人笑道：“久聽人言，說渡龍津方圓百八十里，上到酒樓茶肆，下到街頭商販，全都會說書。十個說書匠，九個是騙子，剩下一個，還是個啞巴?！闭f完之后，是仰天大笑，擺擺手，示意伙計閃開。
聽完這話，跑堂的伙計臉色轉(zhuǎn)紅，黑紅黑紅的，跟醬豬肝一個顏色，“好，得了，您吶，算是一條走南闖北的漢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