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離開需要一種儀式,那碰杯就算正式的分別。
再見兩個字在這種場合說出來讓人分外傷感。小妞心里難受,不愿意在最后的場合留下脆弱的樣子。
“要走了哦!”
拎著一罐啤酒在旁邊坐下,面泛紅光的夏彤輕聲說,沒有看白軒,而是把目光投在視線前方那巨大的屏幕上。
臉上掛著笑,雖然神情疲倦,可心里依然想把自己最好那面展現(xiàn)在白軒面前。
“其實我也沒想到竟然會調我出去,郭總找我談話的時候,我真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感覺好不容易才適應這邊的環(huán)境呢,現(xiàn)在又要外調,還是去那么遠,一個熟人都沒有,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p> 明明是沒有任何喜感的離別場面,因為牽強的笑著,所以反而更加酸楚。小妞話里行間卻難掩心底的失落。這讓白軒心頭一酸。
“我剛剛找郭總……”
“他說了也不算吧!”
白軒剛一張口,就見夏彤接著道,大概知道自己表達的是什么意思,她淡淡一笑:“如此大規(guī)模的調查,肯定是總部安排的,你不知道,前兩天張顧問還有總部的一些領導都過來了呢?!?p> “不過其實也挺好的,趁年輕多去走走看看,你之前在招商部不也是這么說的嗎!”
夏彤忽然抬頭,不知道是想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人,話鋒一轉,看著白軒展顏一笑:“我覺得我也應該出去轉轉,感受一下各地區(qū)間的民族風情,你說呢?”
“那邊有什么好,天寒地凍……”白軒嘟囔,窩心透了。感覺越聽夏彤這樣說,心里越不是滋味。
即便就算真的不是因為自己,但她突然這樣離開,心里無論如何也不舍得。
夏彤笑:“不是啊,下大雪也挺好看的……”
“你們家鄉(xiāng)那邊冬天不是也下雪嗎,又不是沒見過?!?p> “那不同,我們家鄉(xiāng)那邊的雪沒東北大?!?p> “可是我也不見你經?;厝グ !?p> “嗯,我不怎么想回家?!毕耐读艘幌?,情緒低了下來。
白軒趕緊道:“那你不想家里人?你爸媽不擔心啊?一個女孩子漂流在外?!?p> “其實我跟我媽的感情不好!”夏彤說。
白軒問:“為什么?”
夏彤盯著啤酒罐發(fā)了會呆:“因為我爸愛喝酒,經常喝的醉醺醺,只是我媽不喜歡,所以小時候經??此野殖臣?,最嚴重的時候甚至一度達到見面也不理睬的地步?!?p> “不過我爸他很疼我們,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但凡想買什么東西,他從來都是有求必應?!?p> “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看見他倒在床上,怎么叫都不叫應,當時我害怕極了,趕緊去找我媽,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直等到她人回來,我爸都再也沒能醒過來……”
卡拉OK還在繼續(xù),夏彤聲音越說越低,把弄著手里那罐啤酒,大大的眼睛就像失去了光彩的星星,突然無比黯淡。
“那當時你豈不嚇壞了!”做保健品也有一定時間的白軒瞬間想到有可能是心肌梗塞或者破裂一類的心腦血管問題,加上愛喝酒,這是常見的誘發(fā)因素。
而夏彤當時還只是個孩子,看見父親倒地,換做自己恐怕心里也有陰影。
“我……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夏彤的聲音有些無助。
記憶深處的痛苦從心底爬了上來,縱然事隔多年,但作為至親之人,這種揪心的痛,每每想起還是讓人難以釋懷。
她端起啤酒悶頭又喝了一大口,這一次白軒少有的沒去勸她。
“所以……你恨你媽?”白軒小心翼翼地問。
“那當時如果她跟我爸關系不是搞得那么緊張,她應該就會在家里給他做飯,如果在家里做飯,那遇上這種事就不會拖……”夏彤反過頭來問:“難道不是嗎?”
“道理聽起來沒錯!”白軒想了想:“現(xiàn)實生活當中很多東西都是我們無法預測的,換個角度看,即便當時你媽跟你爸的關系不好,但如果在家,她也不會放任不理,所以我覺得那只是個意外,你不應該恨她的?!?p> “可是這難道不是因為她才搞成這樣的嗎?”
多年的心結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說服的,從小失去了至親的夏彤怨恨難消,但想了想,跟白軒爭論這些也沒意思,嘟著嘴說:“反正我是不怎么想回家的?!?p> 態(tài)度如此堅決,白軒也不好逞強,心想這只能交給時間慢慢去處理吧。
“對了,這事我從來沒跟人提起,你是第一個,記得不要亂說哦。”小妞忽然想起來,轉而交代。
白軒自然明白:“放心吧,你的事,我肯定保密?!?p> “嗯!”
一種被信任的感覺油然而生,白軒感覺到自己在對方的心里其實并非沒有位置。至于夏彤,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忽然說起這個。這么多年都憋在心里了,甚至在之前男朋友的面前都沒有提起,但面對白軒,在這即將分別的時刻,卻毫不隱瞞這隱秘的家事。
一時間兩人都安靜了下來,沉默不語中,歌聲在包廂里回蕩,沙發(fā)上的同事在劃拳猜謎中高聲叫好,而這邊的角落就像避世的桃園,格外祥和。
有過那么一會,時光仿佛就像流淌在銀河系里的璀璨星河,以肉眼看不見的形式漸漸變慢了。
整個包廂的喧囂像被隔絕了一般,彼此都聽不見那吵雜的聲音,能感受到的只有屬于彼此的寧靜。
兩人都不想打破這種氣氛,在白軒的心里,甚至一度想著,如果時光能夠停留,那將這一刻定格該有多好啊。
或者說永遠都這樣,自己坐在夏彤身邊,陪她聊聊生活的瑣事,甚至安安靜靜的發(fā)呆,喝一杯酒,沏一壺茶,看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哪怕身處喧囂的都市,也能從彼此的身上獨享內心的寧靜。
“來吧,我們喝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重新抬起頭來,夏彤端起手中那罐啤酒,主動跟白軒碰了一下。
“別喝那么多!”眼見對方咕嚕咕嚕仰頭一口干完的架勢,剛喝了一小口的白軒趕緊制止,不過慢了一步,小妞兩下就喝完了。
夏彤拿著空空的啤酒罐在面前晃了晃,俏皮地說:“我沒醉喲!”說完又從地下的啤酒箱中拿起一罐,起開,敬到白軒面前:“來,再喝?!?p> “你別再喝了!”白軒伸手去奪。
夏彤閃到一邊躲開了,眼前的她,突然變成了愛酗酒的妹紙,無論白軒怎么勸,她就是想喝酒。
然后一罐下去,接著又來,如此幾番,很快就暈暈乎乎了。
大概是這樣才有了勇氣,坐在旁邊的夏彤身子一斜,軟軟的趴在了白軒的大腿上。
“我要走了……”
“要走了……”
軟軟的低述從迷迷糊糊間傳來,像一個人的喃喃自語,又像在跟誰表白。
小妞沒哭,她只是止不住傷心和難過。
記憶中,刨去被人打劫拖她回來那次,這應該是跟她最親密的接觸了。
感受腿上傳來的溫度,白軒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一下被觸動。
一種想抱她的沖動就如火山噴發(fā)在心內不安的躁動,白軒好想跟她說,其實我喜歡你好久了,第一眼就喜歡,只是一直不敢跟你說。
你知道嗎?當聽說你要走的消息,我整個人都亂了,心里很舍不得,很舍不得……
白軒把啤酒放到旁邊的椅子上,騰出來的手順著夏彤的肩膀緩緩落下。
他想嘗試一下,可因為緊張,呼吸開始變得紊亂,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然后落到一半,想到唐婉晴,一下又僵住了。
這么一猶豫的功夫,那邊酒勁上頭的夏彤終于忍不住,一下彈起來匆匆忙忙跑向了洗手間。
放下麥克風的田苗苗走過來:“你跟她說了沒?”
白軒怔了怔:“說什么?”
“說你喜歡她,讓她留下來呀,只要你開口,彤彤一定不會走的?!?p> 作為閨蜜,田苗苗知道夏彤心里在想些什么,見白軒似乎還沒表示,當場就生氣了,連聲催促,讓他趕快找人表白。
“我沒資格!”知道對方是一番好意,白軒苦苦一笑。田苗苗可以不管不顧,自己卻不能不為對方考慮。
“那你就接受得了眼睜睜看著她走?”田苗苗質問。
白軒不說話,悶頭把手里那罐啤酒一口干完,然后用勁捏扁,一甩手狠狠的扔到垃圾桶。
這一晚,直到聚會結束,白軒都沒有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叫了輛的士把夏彤送回去,看見第一次跟她出來吃飯的那間粥家莊已經關門歇業(yè)了,從巷子里走進去,白軒好幾次回頭,望著對方腳步踉蹌的背影。一度想沖過去抱住不讓她走。
只是理智一再告訴自己,不能這樣,這樣會害了她的。
白軒緩緩閉上雙眼,心如刀割般的痛。
?。ǖ?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