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體性癔癥?”這段時間也接觸過不少心理醫(yī)生的德維爾爵士咀嚼著克萊恩給出的名詞。
他的管家,他的保鏢,以及他的仆人,在未得到他允許的情況,哪怕心中再好奇,也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倒是警長蓋特,疑惑地看向了克萊恩,一副從未聽說過類似概念的樣子。
克萊恩控制住用指頭輕敲沙發(fā)扶手的慣性,舒緩低沉地解釋道:
“人類是非常容易被自我感官欺騙的生物,群體性癔癥就是精神緊張等因素在同一群體內互相影響而產(chǎn)生的心因性問題。”
他一連串的專業(yè)性詞匯聽得德維爾爵士、蓋特警長等人一陣迷糊,下意識就選擇相信。
“我舉個簡單的例子,這是我曾經(jīng)處理過的案件,某位先生舉行晚宴,一共請了三十五位客人,在晚宴上,他突然感覺惡心,當場吐了出來,之后還伴隨有嚴重的腹瀉,一次,兩次,三次,他開始認為自己是食物中毒,一邊前往醫(yī)院,一邊將這個猜測告訴了他的客人們?!?p> “接下來兩個小時,三十五位客人里面有超過三十位腹瀉,二十六位出現(xiàn)嘔吐現(xiàn)象,他們擠滿了醫(yī)院的急癥室?!?p> “醫(yī)生們詳細地進行了檢查和對比,認為最初那位先生并沒有中毒,原因是天氣變化和冰冷烈酒共同造成的腸胃炎癥?!?p>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來到醫(yī)院的那些客人們不僅沒有一位中毒,甚至沒有一位真正生病?!?p> “這就是群體性癔癥?!?p> 德維爾微微頷首,贊嘆道:
“我明白了,人類確實容易欺騙自己,難怪羅塞爾大帝說,謊言重復一百遍就會成為真理?!?p> “警官,我該怎么稱呼你?你是我見過的最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p> “莫雷蒂督察。”克萊恩指了指自己的肩章道,“爵士,你的困擾已得到初步解決,你現(xiàn)在就可以嘗試入睡,讓我確認是否還有別的問題。如果你能有個好夢,就請允許我們提前告辭,不再等你醒來。”
“好的?!钡戮S爾揉了揉額頭,拿好手杖,一步步上樓,進入臥室。
半個小時之后,有警察紋章的馬車駛離了德維爾勛爵門口的噴泉。
等到警長蓋特中途下車,返回所屬警局,托勒督察才望向克萊恩,半是恭維半是開玩笑地說道:
“我剛才竟然以為你是真正的心理學專家……”
他的話語沒有說完,因為他看見對面穿黑底白格制服的年輕人幾乎沒露出任何表情,他眼眸幽暗深邃,嘴角勉強往上扯了扯道:
“我只是以前接觸過一些?!?p> 托勒督察安靜了下來,直到馬車停在佐特蘭街36號的外面。
“感謝你的幫助,讓德維爾爵士終于擺脫困擾,找回了睡眠?!彼斐鍪?,和克萊恩握了握,“替我向鄧恩說一聲感謝?!?p> 克萊恩輕輕點頭道:
“好的?!?p> 他踏著樓梯,一步一步回到黑荊棘安保公司,敲門進入了隊長的辦公室。
“解決了?”鄧恩正在等待屬于自己的午餐。
“解決了?!笨巳R恩揉了揉額頭,簡潔又如實地說道,“問題的根源在于德維爾爵士名下的制鉛和瓷器工廠,它們從建立到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太多次的鉛中毒死亡事件,而每一次事件,都會讓德維爾爵士收獲一點殘留靈性變成的怨念。”
“正常來說,這些不會帶來大的問題,最多讓人愛做噩夢?!编嚩魈幚磉^類似的案件,經(jīng)驗相當豐富。
克萊恩微微頷首道:
“是的,事情的軌跡原本該這樣發(fā)展,但很不幸,德維爾爵士有一天在街道上遇見了一位鉛中毒的女工,她剛好倒在道路旁邊,也剛好看見了德維爾家的紋章,同時,她還有著強烈的不甘、憂慮和渴求,直到爵士給了她父母、兄弟和妹妹一筆300鎊的補償,這些情緒才消散。”
“這是一個社會問題,在這個蒸汽與機械的時代里并不少見。”鄧恩拿出煙斗,嗅了一口,嘆息著說道,“制作亞麻的工人,因為會濕潤材料,順帶濕潤自己,普遍罹患支氣管炎和關節(jié)性疾病,粉塵嚴重的工廠里,即使不存在中毒,也會累積出肺部問題……呼,我們不必討論這些,隨著王國的發(fā)展,我相信都會得到解決,克萊恩,今晚,今晚我們找家餐廳,慶祝你成為正式隊員?”
克萊恩想了下道:
“明晚吧……隊長,我今天使用了太久的靈視,又借助‘夢境占卜’的技巧直接與那些怨念進行了溝通,感覺非常疲憊,我希望下午能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嗎?嗯,我四五點會去一趟占卜俱樂部,觀察會員們對海納斯.凡森特突然死亡的反應。”
“沒問題,這是應該的。”鄧恩呵呵笑道,“那就明晚,就旁邊的老維爾餐廳,我讓羅珊去預定位置?!?p> 克萊恩拿著警察軟帽站了起來,行了一禮道:
“謝謝你,隊長,明天見。”
鄧恩抬了下手道:
“等一等,你剛才說德維爾爵士給了那位女工的父母一筆300鎊的補償?”
“是的?!笨巳R恩剛點頭就明白了隊長叫住自己的意思,“你擔心他們因為這筆財富遭遇厄難?”
鄧恩嘆了口氣:
“這樣的事情,我見過很多,你將他們的地址給我,我讓科恩黎安排他們離開廷根,去別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p> “好的?!笨巳R恩沉聲回答。
做完這一切,他離開鄧恩的房間,進入斜對面的休息室,換上了原本的那套正裝,將警服留在了屬于自己的那格衣柜里。
乘坐公共馬車,克萊恩默然著、搖搖晃晃著回到水仙花街,脫掉外套,摘下帽子,找出昨晚的剩菜,熱了熱,就著最后一根燕麥面包,填飽了肚子。
然后,他爬上二樓,掛好衣物,一頭栽倒,躺到了床上。
等他醒來,懷表已走至下午兩點十分,外面烈陽高懸,光芒照透了云層。
在這燦爛的金色里,克萊恩立在書桌旁邊,望著凸肚窗外面,望著衣服陳舊而破爛的行人,望著他們或進入或離開鐵十字街。
呼……他緩緩吐了口氣,總算擺脫了低沉。
路要一步步走,序列要一層層提升,任何事情都得這樣。
他搖了搖頭,坐了下來,開始總結和梳理上周的遭遇,復述之前牢記的重點,免得出現(xiàn)遺忘和疏漏。
兩點五十五分。
模糊的、無垠的、灰白的、空寂的霧氣之上,一座巍峨宏大的神殿高高聳立,一張古老斑駁的青銅長桌靜靜安放。
而長桌最上首的高背椅,已坐著一位渾身籠罩濃郁灰霧的男子。
克萊恩后靠住椅背,無聲思索了一陣,突然伸手虛點象征“正義”和“倒吊人”的深紅星辰。
…………
貝克蘭德,皇后區(qū)。
奧黛麗提著裙擺,腳步輕盈地走向臥室。
忽然,她心有所感,側過頭來,望向陽臺的陰影里,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靜靜蹲坐、靜靜旁觀的金毛大狗蘇茜。
奧黛麗無聲嘆了口氣,在胸口畫了個緋紅之月,然后靠攏過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金毛大狗道:
“蘇茜,你這樣不對,你這是偷窺,‘觀眾’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光明正大地觀看。”
金毛大狗抬頭望著主人,配合地搖了下尾巴。
絮叨了幾句,奧黛麗沒敢耽擱,重新走向臥室。
開門、關門的幾秒鐘里,她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不知道愚者先生能不能讓蘇茜也進入那片神秘的空間,這樣我們塔羅會的成員就有四位了!而且百分之百都是非凡者!”
“不行,蘇茜都不會說話,如果讓它發(fā)表意見,交流想法,該怎么辦?汪汪汪?嗷嗚嗷嗚?呸,我為什么要在這里學狗叫……”
“這樣的場景光是想象就感覺非常奇怪……神秘嚴肅的聚會里突然冒出狗叫……愚者先生肯定會直接把我們踢出塔羅會……”
奧黛麗反鎖住房門,走到床沿坐好,從枕頭底下取出了一頁黃褐色的陳舊紙張。
她反復又看了幾遍,開始讓自身進入“觀眾”的狀態(tài)。
…………
蘇尼亞海,某處海域,追逐著“傾聽者”的古老帆船已遠離了羅思德群島。
“航海家”阿爾杰.威爾遜擔心機械掛鐘出現(xiàn)誤差,提前了足足半個小時進入船長室,免得狀況突發(fā),被手下看到。
他面前擺放著一杯幾乎透明的烈酒,濃郁的香味一絲一縷鉆入了他的鼻孔。
想到即將開始的聚會,想到旅店走廊上呈現(xiàn)于自身眼前的無垠灰霧和那位端坐于灰霧中央的神秘愚者,阿爾杰又一次輕微顫栗。
他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用灼燒喉嚨般的火線緩解著心里的感觸。
很快,他恢復了鎮(zhèn)定,依舊那樣的冷靜,那樣的沉穩(wěn)。
PS:又要到周一了,凌晨有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