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想那該死的賬單,讓我們討論儀式魔法吧?!崩夏釥柹袂檩p松地將蠟燭、大釜和銀制小刀等物品收起。
克萊恩很想學上輩子的米國人那樣聳聳肩膀,但最終還是沒做這不夠紳士的動作。
他將注意力轉回了儀式魔法本身,把之前疑惑的細節(jié)性問題一一拋出,并獲得了足夠確定的回答,比如,誦念的咒文都有一定格式,只要滿足了它,并用赫密斯語表達清楚了關鍵意思,那其他部分就可以隨意發(fā)揮,當然,褻瀆的、不夠尊崇的描述是絕對禁止的。
這堂“神秘學課程”一直持續(xù)到了中午,老尼爾輕咳兩聲道:
“我們必須返回佐特蘭街了。”
說到這里,他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一句:
“為領取那些該死的材料,我錯過了可愛的早餐。”
克萊恩好笑又疑惑地左右看了看道:
“尼爾先生,你家里沒有廚師嗎?或者負責做飯的女仆?”
周薪12鎊足以負擔好幾名傭人了!
據報紙講,給予住宿和食物的情況下,請一位普通廚師只需要周薪12到15蘇勒,連1鎊都不用,雜活女仆更加便宜,周薪才3蘇勒6便士到6蘇勒之間,當然,也不能去指望她們的做菜手藝。
呃,也不對,以尼爾先生還欠著30鎊外債的狀態(tài),不請廚師和傭人才正?!?p> 我似乎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克萊恩后悔之時,老尼爾卻一點也不介意地搖頭道:
“我經常在家里嘗試儀式魔法,研究非凡物品和對應文獻,不會也不可能請普通人擔任廚師、男仆和女傭,只是定期讓人前來打掃,而如果不是普通人,你認為他們會愿意做類似的工作嗎?”
“我似乎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這或許是因為我不會在家做涉及神秘的事情?!笨巳R恩自嘲著解釋道。
老尼爾早站了起來,戴上了圓邊氈帽,邊往門外走,邊嘟囔道:
“我仿佛聞到了香煎鵝肝的味道……等賬單徹底解決,我一定要好好來一份!我中午肯定能吃下一整塊配蘋果調味汁的烤豬肉,不,這還不夠,必須再來一根配土豆泥的香腸……”
說得我都餓了……克萊恩吞了口唾沫,快步跟上老尼爾,前往附近的公共馬車點。
回到佐特蘭街,老尼爾剛走下馬車,忽然“嗯”了一聲:
“我看見了什么?女神啊,我看見了什么?”
他突然敏捷地像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飛快來到路邊,撿起了一樣物品。
克萊恩疑惑靠攏,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做工考究的皮夾。
以他的眼光和見識很難分辨這暗棕色的錢包究竟是牛皮還是羊皮,只注意到上面繡有一個淺藍色的小型紋章,紋章之上是一只展翅欲飛的白鴿。
這是克萊恩第一眼獲得的印象,而從第二眼開始,他就被鼓脹著皮夾的那一張張鈔票黏住了視線。
那是灰底黑紋的金鎊,至少20張朝上!
老尼爾展開皮夾,抽出那些鈔票,仔細瞧了瞧,頓時嘿了一聲:
“10鎊的紙幣,讓人尊敬的‘立國者’‘保護者’威廉一世,噢,女神啊,整整30張,還有幾張5鎊、1鎊和5蘇勒的紙幣?!?p> 三百多鎊?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巨款啊!我也許十年都攢不到這么多錢……克萊恩的呼吸不由自主變得沉重。
因為金鎊的價值很高,撿到這么一個皮夾,就跟后世撿到了一提箱鈔票一樣。
“不知道是哪位先生掉的……肯定不會是普通人?!笨巳R恩冷靜分析道。
這樣的皮夾明顯不屬于女士。
“不用在意他是誰?!崩夏釥栞p笑道,“我們又不會試圖占有這些不屬于我們的金錢,我們在這里等一下吧,我想那位先生很快就會回來尋找,對任何人來說,這都不是容易放棄的事物?!?p> 克萊恩暗自松了口氣,對老尼爾的道德品質有了全新的認識。
他之前還挺擔心對方拿著“女神賜予”的借口,用這筆錢去償還賬單,正苦苦思索該如何阻止,該怎樣勸說。
這就是“為所欲為,但勿傷害”?克萊恩突然有了些許領悟。
兩人在街邊等待了不到一分鐘,就看見一輛豪華的四輪馬車飛快駛來,側面的淺藍色紋章上正是一只張開了翅膀的白鴿。
馬車停了下來,一位穿黑色正裝、打同色領結的中年男子離開車廂,看向那個皮夾,脫帽行禮道:
“兩位先生,這應該是我主人的錢包?!?p> “你們的紋章證明了一切,但我還需要再驗證一次,這是對所有人的負責,請問,皮夾里有多少錢?”老尼爾客氣回應道。
那位中年男子怔了怔,旋即自嘲笑道:
“作為一名管家,不應該清楚主人的皮夾里還剩多少錢,抱歉,請允許我去問一下?!?p> “這是你的自由?!崩夏釥栕隽藗€請的手勢。
中年男子回到車廂旁,通過窗戶,與里面的人交流了兩句。
他重新靠近克萊恩和老尼爾,微笑說道:
“比300鎊多,不到350鎊,我主人并不記得具體的數(shù)額。”
并不記得……還真是狗大戶啊,我要有這么多錢,肯定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克萊恩對此充滿了艷羨。
老尼爾點了下頭,將皮夾遞了回去:
“女神證明,這是屬于你們的?!?p> 中年男子接過皮夾,大概點數(shù)了一遍,然后從里面抽出了3張10鎊的鈔票:
“我家主人是德維爾爵士,他說你們的品質讓他贊賞,這是誠實者應該獲得的報酬,請不要拒絕?!?p> 德維爾爵士?那位成立“德維爾信托公司”,為底層勞工提供廉價出租房的德維爾爵士?克萊恩一下記起了這個名字。
他是哥哥班森既尊敬,又認為做事不夠貼近現(xiàn)實的爵士。
“感謝爵士,他是一位善良的、慷慨的紳士?!崩夏釥枦]有客氣,接過了那三張紙幣。
目送德維爾爵士的馬車遠去后,他見四周無人,遂轉頭看向克萊恩,輕甩著鈔票,笑了一聲道:
“30鎊,賬單解決了?!?p> “我說過,它會以合理的方式被解決。”
“這就是魔法的力量。”
……神TM魔法的力量!這樣也行!克萊恩又一次目瞪口呆。
緩了幾分鐘,進入樓梯口、爬向安保公司的他疑惑問道:
“尼爾先生,你為什么不祈求更多的金額?”
“不要貪心,舉行儀式魔法時尤其不能貪心,節(jié)制是每一位窺秘人活得足夠久的關鍵要素?!崩夏釥栞p松愉快地解釋道。
…………
巨大的宴會廳內,幾座吊燈上豎立著一根根燃燒著的蠟燭,它們散發(fā)出讓人心情舒暢的香氣,用數(shù)量累積著不比煤氣燈遜色的光芒。
一張張長條桌上擺放著香煎鵝肝、烤牛排、烤子雞、煎鰨魚、迪西牡蠣、燉羔羊肉、奶油濃湯等美味的食物,另外,還有一瓶瓶迷霧香檳、奧爾米爾葡萄酒和南威爾紅酒,它們在燈光照耀下散發(fā)出誘人的色澤。
一位位紅色馬甲的仆人則端著放水晶杯的盤子,穿梭于打扮或高雅或華麗的紳士和女士之間。
奧黛麗.霍爾穿著立領、高腰、羊腿袖的淺白色長裙,上身被緊束,腰部被勒得極細,多層次的蛋糕剪裁則被鯨箍完美撐起。
她的金色長發(fā)優(yōu)雅盤束,耳飾、項鏈和戒指皆閃爍著亮眼的光芒,腳下是一雙鑲有玫瑰和鉆石的白色舞鞋。
“里面有4條,5條,還是6條襯裙?”奧黛麗用戴著白紗手套的右手摸了下裙撐。
她的左手正端著一杯顏色晶瑩的香檳。
奧黛麗沒有像以往一樣,置身于宴會的中心,成為所有人的焦點,而是避開了熱鬧,靜靜站在落地窗的簾幕陰影里。
她抿了口香檳,用一種不屬于這里的姿態(tài),抽離地望著前方的人們:
沃爾夫伯爵的小兒子正與康納德子爵的女兒聊天,他喜歡用揮舞小臂的方式加強語氣,嗯,他揮舞的幅度越大,說話的內容越不可信,這是經過驗證的結論……他總是忍不住抬高自己,貶低別人,但又難以控制心虛,這會從他說話的方式、肢體的語言表達出來……
黛拉夫人今天一次又一次用左手遮掩笑聲,嗯,我知道了,她在炫耀她左手上那枚純凈的海藍寶石……
她的丈夫尼根公爵在不遠處和幾位保守派的貴族議論局勢,從宴會開始到現(xiàn)在,他只主動地用視線尋找過他的黛拉夫人一次……
他們幾乎沒有真正的目光接觸……也許,嗯,他們并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恩愛……
帕尼斯夫人被拉里男爵逗笑了七次,這很正常,并不奇怪,可為什么她要用心虛的眼神望向她的丈夫……唔,他們分開了……不對,他們去的地方都能通往花園……
……
在這奢靡的宴會里,奧黛麗看出了許多往常根本不會注意的細節(jié)。
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真的相信自己在觀看一場戲劇。
“每個人都是不錯的戲劇演員……”她無聲嘆息,目光清冷。
就在這時,她忽有所感,猛地扭頭,望向了落地窗外的寬敞陽臺,望向了寬敞陽臺的陰暗角落。
在那片陰影內,一只金毛大犬安靜端坐,目光幽寧地看著里面,看著奧黛麗,半個身體藏于了黑暗中。
蘇茜……奧黛麗嘴角一抽,表情瞬間垮塌,再也維持不住“觀眾”的狀態(tài)。